萧御举目望去,这座楼阁位于诸峰中间,十方灵气纷然而至,极目所望,全无一丝阻碍,令人胸襟舒放,正是绝妙的位置。
“请坐。”沐影右手轻轻一引,一道流泉从山间而至,没入她左手玉壶之中,南明之火倏然化生,幻化出一重淡淡火焰。
萧御平生历经无数,但始终都是在飞速前行,从未像此刻这样,静坐于神峰之上,云海之间,等待一杯清茶。
沐影掌心的火焰并不旺,只以细火漫漫煮熬,等到玉壶之中泉水轻沸,指尖轻轻一引,满山清茶纷然而至,没入沸水之中,一股清冽的茶香顿时逸满整个楼阁。
萧御从未烹茶,对茶水也一向没有多少兴趣,但还是被玉壶中散发出来的茶香吸引,“好香。”
沐影左手轻托玉壶,右手连引天地灵气,一并煮入玉壶之中,“茶本天地极品,一盏在手,便可消磨万古长夜,你年少志满,自然难以感受茶中真味。”
萧御微微颔首,的确如此,他修武千年,真正静心不动的时间,反而只有被封印于魔域冥鉴之中的千年,为此错失无数,未尝不是一种损失。
看到此情此景,萧御自然就会想到,如果当日他和风凌月想守之间,能够抛开一切,或许可以就此逍遥一生,领略无数滋味,如今匆匆一别,已历千载,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美好,早已遥不可及。
“你的眼睛很明亮,给我一种澄澈的感觉。”
沉吟之间,沐影的声音忽然响起。
萧御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岁月苍茫,侥幸一心澄明,未被阴云暗布。”
沐影摇首,“那也未必,人生在世,谁又能始终一心澄明,你之所以能够做到,是因为你心中有爱而已。”
萧御心念一动,没想到沐影竟然看的如此透彻,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
“其实我年轻时,也曾拥有过一份感情。”
沐影的声音穿过缥缈的云雾,弥散在旷缈的天地间,萧御不料沐影跟他初次相见,就会说出这样近乎隐私的话,看着她望着无边的远方,原本暗沉的目光之中,悄然泛起淡淡的光华,萧御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接过沐影手中的茶盏。
“年轻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萧御道,“沐仙请说,晚辈知无不言。”
沐影轻轻颔首,目光在云海之间变得更加遥远,“在你眼里,一生之中,能得一挚爱,是否九死无悔。”
萧御没想到沐影要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
“是。”
“那么,你是否拥有这样一份挚爱。”
萧御的回答更没有任何的犹豫,“有。”
“既然拥有挚爱,却为什么只见你游神八荒,不见你们身在一起。”
这一次,萧御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因为生死,也因为很多原因。”
沐影转首看向萧御,目光之中,似乎蕴藏着万世的悲伤,只不过这些悲伤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尽数吞噬和压抑,并不是那么明显。
“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萧御再一次默然,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确信风凌月依然存在于三界之中,而且还修成了一身神通,只是被封印了千年,三界诸事究竟如何,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上天能够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是否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一念沉吟,沐影问道。
萧御心神一凛,之前他就想过这个问题,没想到此刻竟然又被沐影问了出来,但这个问题即使他想过很多次,依然很难给出一个答案。
清冽的茶香轻轻传来,但这一次,萧御却从里面感觉到了苦涩,才恍然想起,茶,原本就是苦涩的,无论择选怎样的茶叶,也无论用怎样的手法烹茶,茶的苦味始终都会存在,如果一道茶真的失去了原本蕴藏的苦,那么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茶。
清香与苦涩之间,仿佛见证了萧御内心感性和理性的纠结,过了许久许久,萧御才终于给出他的回答,“不会。”
沐影眉峰倏然一盛,“为何”
萧御声音低沉,缓缓说道,“因为世间总有一些事情,需要我们去做,当你已经能够看到更高远的地方,就不会轻易停下自己的脚步,在向前行走的过程中,寻找的并非自身的成就,而只是对于三界的责任。”
沐影怔怔地看着萧御,许久才露出叹息的声音,“没想到,你跟他竟然这样相似”
萧御一怔,他自然直到沐影所说的他就是九阳,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被沐影冠以和九阳相似的评价。
在很多方面,他和九阳的确相似,但从本质而言,似乎又有很多不同,若真要说和谁相似,或许更应该是魔尊,只不过他一身神通,都传承于九阳,说他们相似也并无谬误。
“什么相似”
沐影目光一动,“你似乎应该问这个他是指谁。”
萧御一愣,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正常情况之下,他的确会先问沐影所说的那个人是谁,然后再追问究竟哪里相似。弄错了这个顺序,就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他和九阳是认识的,这一点萧御原本也没有想过刻意隐瞒,但也没有想过说明真相,所以骤然被沐影这么一说,才感觉有些愣怔。
好在沐影似乎并不想追问这个问题,而是回答了他的提问,“在你们心中,一心想要求取的,都是三界的大道,以及护卫三界的力量和决心,为了达到心中的目标,无论什么都可以割舍。”
萧御默然咀嚼着沐影所说的话,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九阳也是如此,只是在萧御心中,从来都认为对于他来说,情感要比任何事物都重要,所以当日才会为了风凌月,而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现在沐影却说他为了心中的大道,可以割舍所有的一切,未免有些难以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