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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汝可见我

    “既然双方争执不下,目前局面如此混乱,难以区分。那么我有一个提议,请诸位静听。“

    胡先生的话瞬间令所有人屏息以待,可这个混蛋竟然开始卖关子了!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半天之后,正色说道:”不如《伏尼契手稿》就由两人同时署名,公开发表,放弃任何版权和收益,开放所有的使用权。

    这样一来,一切名利由两人同享,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纷争。

    对大家都好,如何?”

    说罢,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台下的学者们。而学者们也陷入了漫长地沉默,像是一瞬间丢进真空里,一口气没喘过来,几乎快要晕过去!

    他们在为自己刚才所耗费的期待所悲哀,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真觉得这位来自东方的贤者胡先生能够提出什么有效的建议,结果……你他妈在和稀泥么!

    这是什么他妈混账提议!

    简直是在砸评议会的牌子。

    眼看所有人一片铁青的样子,台上的胡先生顿时尴尬地笑起来:“啊哈哈,刚才开玩笑的。抱歉,这个笑话我刚才私底下练了好久,如今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效果,真是抱歉。

    不过,似乎有一个人被我逗笑了啊……”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向了台下,看着那个嘴角笑容还来不及消散的男人:“英格玛先生,一位学者耗费了十数年做出了研究成果,哪里有在听到和别人平分时,还能这么开心的呢?”

    英格玛愣住了,僵硬在原地,呆若木鸡。

    “我、我……”他嗫嚅着,呆滞地看着胡先生:“我不是……明明说好的不是……”

    砰!

    一个茶杯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热水泼溅,洒在他的脸上,却像是冰霜一样。带着透骨的寒意。

    在台上,胡先生已经起身,他褪去了笑容,看上去不再像一个闲云野鹤的旁观者。眼瞳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纯金,带着令人心悸的火焰光芒。

    直到现在,才有人想起:在圣城,枢机主教称这位来自东方的学者为‘太阳’,取其酷烈威严。

    现在。他冷眼俯瞰着台下的那个男人,肃声问道:“说好的?你是说你那位深更半夜,不请自来的说客与我商量好的事情么?

    只要支持你,青金百两,礼装一件,百年凤栖梧桐一枝……嘿,却是打的好算盘,只可惜,某家忝为国子监博士三十年,这一份重礼却不敢收!”

    他说的都是东方的语言。可在这里的多少都是精通了数种语言的学者,多少都能听懂一些。

    正因为如此,掀起一片惊呼,错愕与英格玛所涉嫌的幕后交易——又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如你这般狗一样的人物,见利忘义、性情乖桀、不辨是非、刻薄寡恩,窃他人功名为己有,欺良善之士饱私囊,大放厥词迷惑众人,哗众取宠以娱生色……何德何能称为‘乐师’?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贼心不死?!若是在东方。我早便一纸文书递上御史台,革了你的功名,打下天牢去了!”

    那声音并不高亢,但却像是滚滚雷霆在耳边炸响。压的人头晕目眩、大脑空白,完全说不出话来,赫然是东方乐师所推崇的‘雷音’。

    英格玛的浑身一震,眼瞳中浮现出一层血红,意志错乱,体内以太竟然已经开始失控了。

    “英格玛所提交《伏尼契手稿》系自抄袭。如今以确认无误!”

    胡先生肃声宣告:“此事背后关系众多,牵涉极广,还望圣城与安格鲁王国严查此事,以儆效尤!”

    轰!

    他手中的木槌敲落,迸射出震人心魄的雷鸣,在一片死寂之中,为这一次评议落下了帷幕。

    英格玛抄袭确认无误,伏尼契手稿解译成果一切所有权归于亚伯拉罕。申诉与评议期间一切费用由英格玛承担……这都是细枝末节。

    最重要的是——英格玛完了。

    卡啪!

    卡啪!卡啪!卡啪!卡啪!卡啪……

    人群的喧嚣压不下那惨烈的细碎声音,很快,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场中的英格玛。

    接连不断地细碎声音从英格玛的躯壳中传来,每响起一次,就像是铁锤砸在他的骨头上,令他的身体抽搐一下。

    每响起一次,英格玛脸上的血色就惨淡一分,直到最后,只剩下喉咙里断续的呜咽声,眼神再无任何生气可言。

    “心音破碎……这是彻底的心音破碎!”

    就在所有人惊愕的视线中,英格玛瘫软在椅子上的身体,艰难地爬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地向前走,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口鼻五官中渗出来,如同泉涌。到最后,近乎爬行地重新站在所有人面前,身体滑到地上,可手却死死地扳着旁边的发言台,不肯倒下。

    “亚伯拉罕、谢盖尔、巴特勒密、萝拉……还有、还有议……你们,这些骗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环顾着所有人,看着他们的眼睛,嘶吼。那一双眼睛里满是血色,说不出是疯狂更多一些,还是绝望更多一些。

    他指着所有人的面孔,怒吼:“你们,都是骗子!”

    “——骗子!”

    他尖叫着吼出最后的一个字,毫无血色的面孔骤然肿胀起来,近乎沸腾的炽热血液从毛孔中喷出。

    砰!

    他周身的以太一阵暴乱,身旁的木台在那以太暴乱中飞速朽坏、崩裂,化作了灰烬。

    英格玛倒在灰烬之中,闭上了眼瞳。

    有人紧张地凑过来,伸手按了按他的脖颈,顿时大喊:“还没死……还没死!赶快送到教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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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混乱中,亚伯拉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茫然地看着四周,像是还没有明白状况。

    “老师,你怎么了?”

    夏尔有些担忧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老师你说话啊?”

    亚伯拉罕的身体一震。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自己的学生,有些不敢确信地问:“我们赢了吗,夏尔?”

    “当然啊。老师!我们赢了!”夏尔认真地点头:“你才是真正的大师!就连圣城都要为你敲响贤者之钟了!”

    亚伯拉罕一愣,许久之后浮现出一丝笑容,轻声呢喃:“那真是太好了啊,夏尔,我的背包好像忘在休息室了。你能和叶子一起去帮我找一找么?”

    夏尔愣了一下,缓缓点头,拉着叶青玄离去。

    亚伯拉罕凝视着自己的两位弟子渐渐地远去,忍不住露出笑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却无法抑制地红了。他低下头,肩膀颤抖着,用那一只钢铁手掌捂住脸。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值得去笑的时刻,可是不知道为何流出眼泪来,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

    真是太好了。

    原来我的一生。除了杀人以外,并不是一无是处。

    -

    -

    评议结束之后,所有担任评议委员的大师先后离开,没有理会庭外云集的学着和记者。

    萝拉临走之前抛了个媚眼过来,万种风情,弄得叶青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阵透心凉。

    一阵手忙脚乱的的手续办完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老师还在协会中配合登记,夏尔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白汐估计现在还在外面疯玩。叶青玄瞎逛了一圈之后没了兴趣。打算在大厅里等待,却没想到有一位黑衣的神甫走了过来,将一封简短地邀请递给他。

    “梅菲斯特大主教?”叶青玄一愣。

    “是的。”

    神甫颔首,“大人让我等在这里。说请您在协会的事情忙完之后,前往教会一晤。请问现在方便么?”

    叶青玄想了想,点头:“我的老师他们还在协会,我留一张字条给它们,等一下就去。”

    “那么,我会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门口等您。”神甫颔首道别。转身离去了。

    威斯敏斯特教堂并不遥远。

    皇后大道宽又阔,路左边是乐师协会,路右边就是教堂,正好是对门,想要过去穿个马路就行,浪费不了多长时间。

    只是,叶青玄没想到,刚出协会的门,就被人截住了。

    “叶青玄?”

    有人拦住他,来人穿着并不显摆的低调装束,口音低沉而雅致,舌音压得花俏又清晰,这是明显的阿瓦隆口音,贵族风气。外来的土包子们都以学会一口标准的阿瓦隆口音而自豪。

    不过很明显,这其中不包括叶青玄。

    这么突兀而傲慢的语气,令叶青玄原本极好的心情也有些不爽起来。他扫了一眼来着,只是点头。

    “是我。”

    “那就对了。”来者打量了他两眼,侧开身,作势引路:“有一位先生想要找你聊一聊。”

    “谁?”

    眼看对方这么大排场,叶青玄皱起眉头,顺着他的姿势看去,在他身后远处,路旁的栎树之下,隐约停着一辆黑色马车,马车上带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家徽,分外熟悉。

    他收回视线,神情冷淡起来:

    “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

    来者皱起眉头,又拦住了意欲离开的少年,声音有些不耐烦:“那位先生的时间宝贵,百忙之中特地抽出时间来接见你,希望你不要无端拖延,浪费这个宝贵的机会。”

    他没有说‘不识好歹’这个词,但很明显,在他看来叶青玄就是。

    整个安格鲁,不论多么出色的天才乐师或者后起之秀,在看到那个家徽之后,也会充满恭谨和礼貌,或是受宠若惊,或是故作淡定。

    但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可听到他的话,叶青玄反而笑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嘲弄:

    “抱歉,请转告那位先生,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卑贱小人物,不敢高攀高贵的兰斯洛特家族,请他回去吧。”

    “你……”

    那来者面色一变,想要强行按住他,拉他过去。可叶青玄却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只是说:

    “你一定是新来的。对吧?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否则就算我过去,你这一份工作也肯定丢定了。

    这,是为你好。”

    那个人的动作僵硬在了空中。进退维谷。

    “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叶青玄冷笑,转身离去。

    那人眼看着叶青玄走远了,神情几番变化,最后回到马车旁边。低声禀报。马车里的人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又过了许久,披着‘加拉哈德之甲’的钢铁骑士到来,站在了马车旁边。她摘下了头盔,露出少女姣好地面容,还有金色的长发。

    正是克里斯汀。

    “父亲,您见到他了么……”她轻声问。

    车中的兰斯洛特伯爵沉默许久,低下了头:“克里斯汀,那个孩子,是恨着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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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寂静的礼拜堂中。

    午后的黯淡阳光透过了细长的彩窗照了进来,洒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映衬地那一头白发也不是很显眼了。

    这不是正式的会面,梅菲斯特也穿得很随意,并没有披着那一层威严具足的法衣和冠冕,只是穿着简单的教袍。

    “白天你说的那些话,我听到了。”他似是打量着前方的少年,微微颔首:“看来班恩把你教的很好。”

    “都是神父的教诲,我只是鹦鹉学舌而已。”少年谦虚回应。

    “他还好么?”

    “在我离开的时候很好,虽然看起来有些老了。但依旧健壮。”

    “上了年纪之后,常常感怀年轻的好,整个人都像是活在回忆里一样。可一晃眼,班恩还是原来的摸样。我却已经老了。”

    梅菲斯特唏嘘长叹,“真后悔啊,当初应该掉个个的——他去做乐师,我来做圣殿骑士。”

    叶青玄沉默片刻,轻声说:“神父经常告诉我,神自有安排。请您无需懊悔。这大概就是神的安排吧。”

    梅菲斯特愣了一下,轻声笑起来:“真是罕见,我常常用神的旨意去安抚别人,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够蒙他的安抚。

    班恩给我写的信上说,你不想要成为神职者,真是可惜了,或许你比我想得要更有天赋。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承蒙您和神父的厚爱。”

    叶青玄摇头:“可惜我志不在此。”

    梅菲斯特沉默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神自有安排,不是么?”

    这是叶青玄刚刚的话,他却没有想到神父会用来宽慰自己。

    “走近一些,让我看看你。”

    梅菲斯特向着少年招手,叶青玄一愣,靠近了一步,终于看到梅菲斯特的双眼。

    老人的眼瞳隐藏在眉骨的阴影中,满是浑浊和空洞,毫无神采——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梅菲斯特是个盲人。

    满是皱纹的手掌从少年的面前拂过,那手掌像是带着静电,隔空拂过,便一阵细微地噼啪声响起,无形的力量流过了少年的脸颊。

    于是,梅菲斯特看到了。

    他仔细端详,就像是看着曾经的故人一样,许久之后,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个好孩子啊……班恩那个家伙,运气一直比我好得多。”

    他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去吧,有时间就来这里陪我聊一聊。教义之上的东西如果你不想听,我也不会多谈,但圣咏乐理之类的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

    “那就太感谢了。”

    少年颔首,道别离开。

    苍老的主教伫立在幽暗的教堂中,无神地眼瞳静静地目送着少年离去。似是看到了夕阳落下,在少年的肩上镀上的一层淡金色光芒。

    “汝当向前,去不可知之处。”

    梅菲斯特抚摸着身旁的教典,轻声吟诵:“去一切源头的终点,去梦的尽头,去这世上最远的地方。

    ——那处,你可见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