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象升大肆打造攻城器械之际,这段时间,他却收到许多令他十分沮丧的消息。?
“卢大人,大同总兵王朴,说为应对南面所来之各股流贼,以及北面的蒙古部落骚扰,其部精锐兵马已然分守大同各地,故只能派出一小部分二线卫所部队前来。”
“卢总督,山西总兵猛如虎,说山西各处官军,正在全力搜剿张献忠,罗汝才,混天王,过天星等部流贼,分兵乏术,实难有兵马抽调。”
“卢总督,三边总督洪承畴,已派总兵曹变蛟前来宣府,但其部刚刚剿匪完毕,兵卒相当疲惫,据曹总兵说,其部兵马,可能要在一个多月后,方能赶至宣府。”
“卢大人,据辽东前锋总兵祖大寿说,现在辽东各地,多有警讯,恐有满蒙鞑虏,乘势入侵。为防备周全,辽东各部兵力,已分派至各处边堡严守,若要再派兵入关到宣府,怕是一时难于调济。”
听到这一系列让人沮丧消息,卢象升心下大为震惊。
他万万没想到,在朝廷严令之下,这各地的官军,竟皆是阳奉阴违,对征剿金汤城的谕令,能拖则拖,全不上心。
到现在为止,这入剿金汤城之事,倒成了自已一个人的事情了。
一时间,卢象升有种深深的被愚弄的感觉。
呆坐房中的他,出长长地一声叹息。“嗟乎,大明官军一盘散沙,国家之势如此倾颓,人心驳杂,属向不一,凭卢某一人之力,岂可独支矣。”
不过,卢象升感叹归感叹,最终,自许为明朝忠臣的他,还是兢兢业业地打造攻城器械,选练作战兵马,为进攻金汤城,作好了各类准备。
崇祯十二年三月初二,卢象升统领2万5千宣大兵马,另有其弟卢象观统领的后勤辅兵与民伕约3千人,浩浩荡荡前往金汤城而去。
征剿大军一路前行,声势颇壮。但包括卢象升在内的全体军兵,都没有想到,他们从万全都司出时,金汤城中的唐军,便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这是因为,早在卢象升统军出前,便有潜藏在万全都司的安全司密探,向金汤城飞鸽报信,传达了卢象升率军来袭的消息。
而且,除了安全司的密报外,那曾受过李啸恩惠的宣府镇龙门卫指挥使杜诗,亦已派其侄杜少如,急急赶往金汤城中报信。
收到密信的定北营营长段时棨和副营长刘文秀二人,立刻开始紧急密议却敌之策。
“唉,想不到,我等驻守塞北之地,为国守边,朝廷竟要先拿我们开刀,实实令人可叹。”段时棨连声感叹。
“哼,朝廷以为,我唐军定北营,孤守塞外,外无援兵,定是个可以一口吞下的软柿子,却不知,他们是彻底地打错了算盘!”刘文秀脸上划过一道狠色,心下亦是十分感慨。
原是张献忠四大义子之一的刘文秀,早先为流寇时,与明朝官军多次厮杀,随后,在铁龙城被李啸收伏后,刘文秀以为,已成为大明官军的自已,当是再不会与明军生战斗冲突了。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天,一直忠心为国效力的李啸军兵,会被朝廷认定为叛贼并派兵讨伐,而自已,则又不得不,再度与明军重新作战。
这运数穷奇,岂可道哉。
“我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多有地利之便,又是以逸待劳之势。要破卢象升远来之敌,当非难事。只是,本将所顾虑者,乃是李大人所传之谕令也。”段时棨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刘文秀亦是眉头皱起:“是啊,李大人在飞鸽传信中交代,要咱们努力击溃入犯之明军,但又说,要尽量减少杀伤,任其逃散。尤其是卢象升本人,要咱们一定不能害其性命。这样打仗的话,却是让人畏畏尾得紧。”
段时棨叹道:“李大人心地仁善,颇念旧恩。这卢象升,也算是李大人的老领导了,故李大人刻意想放其一马,倒亦是人之常情。只是咱们这样打起仗来,可就顾虑颇多了。”
段时棨顿了下,眼中却有一道精光闪过:“不过,依本将看来,这仗么,只要精细些,还是可以打的。也许,我军可以用点到为止的方式,陷敌于必败之局,从而逼卢象升向我军投降。”
刘文秀双眼一亮:”哦,段营长果有高计?在下愿闻其详。”
段时棨微笑着,靠近刘文秀,话语低低,却听得刘文秀不住点头,最终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
三月间,塞北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刚还是阳光万里,碧天如洗的晴好气候,随着连绵的狂风刮过,顿是飞沙走石,黄尘万里,摭天敝日,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不过数尺之外,便是再难看清了。
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让一路北行的卢象升大军,行进相当困难,整个军伍的前行度,大幅放缓。各部军兵间,联系亦是松散无力。
在行近金汤城后,卢象升摆开阵势,将全军分为左中右三军,其中左右两翼各五千军兵,由南山永宁参将毛镔统领左翼,由宣府镇副将杨国柱统领右翼,而卢象升自已,独统一万五千人的中军。
被卢象升安排的左翼的永宁参将毛镔,瘦长尖刻的脸上,满是苦不堪言的表情。用一块毛布捂住鼻子以挡沙尘的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奶奶的,这鬼天气,打个甚仗嘛。这卢建斗也真是,为向朝廷邀功,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还要催逼着老子去打那个狗入的李啸,实实勒掯可恶得很!”
毛镔一边嘴里嘟囔地骂着,心下却不觉想起当日,崇祯九年清军第三次入关时,自已曾在宣府镇怀来卫城驻守的情景。
他清楚地记得,自已当时与败逃而回的龙门卫指挥使杜诗,正在城上城下的争吵内讧,几乎就要打起来之际,这个李啸,正好率部前来,并将杜诗残部带走,同往京师而去,从而免却了一场近在眉睫的争斗与厮杀。
随后,看到李啸率着金狼营那些盔甲精良,士气昂扬的军伍,从怀来卫城下列队整齐行过时,毛镔就感觉,这个时为赤凤总兵的李啸,绝不是个普通人物。
后来,毛镔又听到,李啸仅在数个时辰内,便攻下了京西重镇镇边城所,复将那镇边城所的鞑将谭泰,剖心挖肝再分尸而食的消息后,更是深深震惊于此人的勇悍残暴,与其部军兵的卓战力。
当时,毛镔就在心下认定,李啸这样残暴能战的家伙,自已绝对要少惹他为妙。不然,仅凭自已那些涣散无用,训练不勤,除了吃喝嫖赌外一无所能的军兵,只怕给李啸塞牙缝都不够。
所以,这次被卢象升征其部,前去攻打李啸的金汤城时,毛镔心下大惧,对这次军事行动十分抵触。只不过,畏于军令难违,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率军前往。
但是,毛镔却在心下,暗暗决定,此战中,自已只可随大流而动,决不冲阵在前,去为那卢象升火中取粟,从而傻乎乎地自损实力,与那精锐非常武装到牙齿的唐军血拼。并且,只要自已部下损失稍大,便要立即回撤,退回永宁,决不把自已的宝贵兵力,折损在这塞北荒僻之地。
只是,在一片呼啸的风声中,毛镔忽然听得,前见似乎有隐隐的马蹄声传来。只不过,因为沙尘太大,看不清所来者,究竟有多少兵马。
毛镔正犹疑间,耳边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响,直至有如爆豆一般,隆隆如雷而来。
“参将大人,前面来的正是反叛的唐军骑兵!其势怕有二千之众!”一名眼尖的亲卫随从,声音惶惧地手指前方。
“啊!”毛镔一把扯掉脸上的包布,一张瘦长脸上,满是惊惧之情。“唐,唐军竟来得这般快?!”
“快,快打出令旗,向中军紧急求援!说有狗入的唐军趁风沙大起,主攻本将之左翼,请卢总督派兵来救!”毛镔厉声大吼。
只不过,在这样狂风呼啸,沙尘弥漫的天气里,毛镔出的旗语信号,以及吹奏的海螺号,根本毫无作用。
毛镔惊恐地看到,从漫天的黄尘中,6oo名人马皆披着厚实钢制铠甲的的唐军重骑兵,摆成有如一把黑色钢刃一般的楔形战阵,马蹄动地向自已的军阵集群冲锋而来。
毛镔很快又注意到,在这重骑兵之后,还跟着两部轻骑,一部皆着棉甲,手持骑枪,倒与普通的哨骑差不多。而另一部骑兵,则让毛镔目瞪口呆,因为他看到,这部凌厉杀来的唐军骑兵,竟然穿着清军正黄旗部的铠甲!
唐军骑兵集群冲锋,声势极其雄壮,纷飞的马腿,有如无数根鼓棰,擂响旷茫大地,地上扬起的沙尘,与漫天飞舞的尘沙仿佛融为一体。这些凌厉杀出的唐军骑兵,倒有如一只多腿的黑色钢铁怪兽一般,吼叫着向它的猎物狂冲而去。
在这样沙尘漫天的环境下,还能这般熟练的配合作战,可见这些唐军的阵战熟练程度。毛镔迅想到,这些唐军骑兵,平日的训练一定极其刻苦严厉,并且定是曾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中反复训练过,才能在这样恶劣的气候环境里,几乎不受影响地进行攻击作战。
“撤!快撤!”
眼见得这些有如从地狱中杀出的魔鬼一般的唐军骑兵,狂飙突进地向自已军阵冲来,毛镔纵声狂吼,率先拔转马头,转身后逃。
来不及了。
在人马俱着钢制重甲,合重达53o公斤以上的玄虎重甲骑兵,已然全力加的情况下,摆出楔形战阵集群冲锋的重甲玄虎骑,其冲击力达到了近乎恐怖的状态。
仅在瞬间,楔形突击的唐军玄虎重骑,就有如一把尖利炽热的刀刃,从猝不及防的毛镔部中直切而入。立刻如刀切黄油一般,将整个主将逃跑混乱不堪的明军左翼军阵,从中间撕成两半,迅疾冲开了一条宽阔的血路,透阵而出!
毛镔部的左翼,被一击而溃。
无数的毛镔部军兵,哀嚎着,惨叫着,纷纷弃了刀剑,四下溃逃而去。而此时,顾头不顾腚逃走的主将毛镔,早行跑得不见踪影。
不过,亲率全体骑兵冲阵的定北营副营长刘文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狼奔豚突,四散而逃,却并不派兵追杀。
虽然,这些家伙,与自已已成仇敌,但再怎么说,也还是曾经的战友,真要对这些人下死手,李啸不答应,刘文秀自已,也过不了心理那一关。
刘文秀稍势整顿兵马后,复冷冷下令:“全体骑兵听令!按原先计划,趁敌军尚未反应过来,直攻敌军后部辎重部队!”
“得令!”
一众骑兵大声狂吼,随及跟着刘文秀,拔马直冲后面因为前部突战斗,此时正是一片惊慌混乱的明军后勤部队。
“整队,不得慌乱!”
正挥舞着腰刀,喝令一众辅兵与民伕不得散乱的后勤主将,卢象升的二弟卢象观,猛地听到,自已的军阵前部,正传来了越来越响的隆隆马蹄声。
他惊愕望去,只见漫天黄沙中,一众打着一面极其阔大又鲜红耀眼的“唐”字军旗的悍锐重甲骑兵,已有如一股黑色的狂暴旋风一般,凌厉杀至。
“快跑啊,唐军打过来了啦!”
不知是谁出一声喊,底下那好不容易才稍微平静点的辅兵与民伕,竟在唐军离自已还有近百步之遥时,便弃了粮草军械,轰然而散,再不可复遏。
“不许跑,不许跑,你们这些混蛋,快给本官站住!你们听到了没有!”
望着四下溃散的辅兵与民伕,手持腰刀的卢象观,顿足长叹,怒骂不休。
只不过,就在这时,一阵闷雷般袭来的马蹄声,彻底盖过了卢象观的喊叫。
“敌将,哪里逃!”
听到身后一声震耳的喝喊,卢象观惊恐回头,却见一名头戴六瓣凤翅银缨亮盔,身着耀目光亮精钢铠甲,骑着一匹浑身上下如霜雪般洁白的雄骏白马的年青将领,正挺枪跃马,向自已直冲而来。
这名青年小将,便是定北营副营长,刘文秀。
“当!”
一声脆响,刘文秀手中钢枪一拔,一把将卢象观手中腰刀磕飞。随即纵马一冲,狼腰下探,猿臂轻舒,竟一把抓住卢象观腰带,将正踉跄倒地的他,腾空抓起。
“哈哈,敌将已被本将所擒,尔等还不早降!”
刘文秀一把将手舞足蹈的卢象观,夹在臂下,随即冲着一众愣是的卢象观亲随护卫,纵声大喝。
见得主将已擒,一众护卫再无战心,纷纷弃了刀剑,跪地乞降。
见自已一路冲击,连破敌军左翼与后勤部队,刘文秀心下喜悦非常。随即,他留下全部的飞鹞子轻骑,负责看守大批缴获的粮草辎重以及明军俘虏。然后,刘文秀一声令下,又率领全体的玄虎重骑与满州骑兵,呼啸着向明军右翼的杨国柱部,急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