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了两个旅的补充兵力,除去跟着张学良回到奉天的一个团,足足有五个满员整团的补充之后,郭松龄意气风发,在上万将士面前开站前动员。
从抚宁进入唐山,之后将是一马平川的天津。郭松龄眼神执着,表情庄重,有种在茅厕出恭到关键时刻的全神贯注在后世的游戏界,有一个通俗的说话,叫——憋大招!
当然,在民国,任何一种在后世高大上的行为,都因为科技的原因,会沦落为力气活。
演讲也是如此!
喊口号也是如此!
后世的纪录片中那黑白带着雪花的影像资料之中,历史人物叉着腰,一副腰肌劳损的样子,动作夸张,却仿佛将全身力气都贯注在一切的吃力劲,让后世的普通人很难相信,不就喊两句口号吗?有这么吃力吗?
还真别说,真的有这么吃力。
不仅吃力,就算是用处吃奶的力气,也不见得效果好。
还别不相信,试问,在没有扬声器的时候,一个人凭借自己的嗓门,在空旷的地方喊话,能够让上千人都听到?
如果听众人数增加到一万人呢?
事实就是,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不见得有一半人听到。喊话不仅仅是力气活,还是一个技术活。
首先要站在上风口,要是站在下风口,别折腾了,累死也没有多少效果。气凝丹田,胸腔共鸣,化作一道清气,冲破喉咙有人问,有这么神吗?
没错,就这么厉害,要是不懂诀窍,只能是自取其辱。
郭松龄是修炼过的,知道其中三昧,可就算是如此,他也要酝酿一番。军人的嗓子本来就是经常锻炼,军官之中很少有嗓门不大的。可就算训练多年,在上万人面前喊话,还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郭松龄可不敢轻视,凝气凝视,在憋的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大吼道:“攻下榆关!”
上万人大吼:“攻下榆关!”
接着郭松龄大喊:“活捉吴佩孚!”
现场诡异的停顿了一会儿,随即喊声震天:“活捉吴佩孚!”
“打进燕京城!”
“打进燕京城!”
没有人知道郭松龄的自信来源于什么地方,别说活捉吴佩孚了,就算是在战场上战胜吴佩孚都成了将军们的一种奢望。民国十三年的吴佩孚是拥有金身不败的加持,这时候说‘活捉吴佩孚’这样的口号,等于是在放地图炮一样,扯淡。
不过对于郭松龄来说,只要攻入榆关,燕京城等于已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天津到燕京的铁路,奉军更本就不用担心,因为辛丑条约遗留的问题,英日美等过在沿线铁路上都有驻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也就是欧战前,其实八国联军都有资格在天津到燕京的铁路周围驻军。要不是欧战之后,世界上的顶级列强重新分配了利益,这段铁路上的外国军营还要多。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有美、日、英,这三国的军营。
别看这三个国家在铁路边上的军营规模一般,驻军不满一个团,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三个军营代表的可是世界海军三大列强的脸面,北洋政府可不敢得罪。
当年直皖大战,吴佩孚就曾经指挥大军打天津不果,原因就是日本人动用了沿线铁路的兵营帮段祺瑞守侧翼,可没想到最后皖系的军队因为军饷和补给的问题,积怨难解,最后还是全线崩溃。
不过要是换成是奉军的话,日本人不仅不会横加阻拦,甚至还会热心的为其开道。日本人盼这一天已经盼了不知道多少天了,反正张作霖忽悠日本人的招数就是,奉军不如燕京,就名不正言不顺,无法给予日本在华利益最大的保证。
这是张作霖的拖刀计,反正撑着,先把日本的贷款和军事装备拿过来,武装奉军。不然靠着东三省这点税收可能在短短的两年内扩军二十万?张作霖能养得起这么多的军队吗?
不过,最近两年,张作霖也发现奉军再不入关似乎不太可能了。主要是奉军兵力膨胀太快,而东三省根本就不需要几十万大军,张作霖发现供养几十万大军的消耗,他有点负担不起。
和民国其他省份不同的是,东三省的督军
很low啊!
当督军就别想了,东三省就张作霖一个真正的大帅,大帅府也不会因为地盘太大而冒出想法给手底下的将军们给划出一片区域来,拥有军事和政府的任免权。
而东三省有数的大城市就那么几个,除去被日本控制的大连之外,就剩下了奉天和哈尔滨。哈尔滨是因为在中东路铁路的中间,又有松花江的水运,加上老毛子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能发展起来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可哈尔滨周围,除了林子,就是沼泽人口密度根本就不能和辽宁等地相比。
至于奉天,根本就不能分出去,这是张家父子的老巢,分出去了,张大帅的大帅府不就建在了别人的地盘上?
加上东三省地多人稀,总人口比一个河南一个省份都差老鼻子了。
就算是民国时期的浙江,多灾多难,因为几次大型的瘟疫,造成了人口停滞不前,但是两千多万的人口基数,也不是东三省内的省份无法比拟的。
而人口决定了民国以农业为主要经济模式的税收收入,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人口密度越低,征税的难度和成本越大。张作霖肯定没有这方面的财政知识,他只是站在东三省的地图前,眼珠子泛白,瞅着地图上大半的地区都不值当征税尼玛,这还让他这个大帅怎么混?
总不至于在不毛之地瞎混一气吧?
打从清朝开始,东三省就是发配充军的理想之地,不要问为什么?
发配宁古塔可怕不可怕?
和老虎、熊瞎子做邻居开心不开心?
要是手里头连一把听响的火器都没有,拿着弓箭,还觉得森林里到处是宝藏吗?
这不过是从侧面证明,东三省虽然土地肥沃,可是人口一方面确实和中原差距太大,更不要说民国人口密集的两江地区,两湖地区和四川平原了。奉军最为尴尬的是,旅为番号的部队,驻扎的县城人口竟然比军营里的人都少。
比如说汤玉麟驻扎的海伦,人口也不过万余,可是他掌握的军队就有数万人马。
这在奉军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奉军不扩张,手下的将领的安置就是一个大问题。所以,张作霖对日本政府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唆,表现出一种看似浓厚的兴趣。属于就坡下驴的套路,双方都有这方面的要求。用一句通俗的话来形容就是,干柴遇到了烈火,老光棍勾搭上了小寡妇。张作霖也觉得,如果将华北纳入奉军的范畴,似乎奉军内部大的矛盾都能解决了。
可以说,郭松龄在前线的所做作为,都没有逃过张作霖的眼睛。
擅自收拢少帅卫队,这不是什么大过错,其实从少帅留下那把配枪开始,就已经注定这个结局。郭松龄并非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对形势的判断也非常清晰。唯独的缺陷就是受不得激,浑身是刺,性格孤傲,撒起癔症来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当然这种缺点在大人物,尤其是统帅一方的东北王张作霖的眼里,这根本就不算是错。
反而是巨大的优点。当大帅的就怕手下的将领抱成团。
没错,不仅张作霖这么看,甚至少帅的便宜老师徐世昌也是如此,但是这位对郭松龄的用法上和张作霖有分歧,认为需要压一压,将其锋芒至少磨砺一下,才是张家父子的一把宝刀。可惜,张作霖没有听,奉军正是用人之际,压住一位领兵大将,对张作霖来说也很为难。这位大爷的身份可要比张作霖高深的多,眼光更是毒辣。别看在政坛上他是属于那种墙头草的角色,这是因为无法改变的事实,民国的政坛,是武夫的舞台,大帅们各种刷脸,刷存在感。可是对于政客来说,尤其是一个顶着翰林身份的政客来说,就算他一度成为这个国家的元首,大总统。但是没有军队根基,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只能成为各大势力的应声筒。
徐世昌如此。
孙大先生也是如此。
这两个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徐世昌认了,从来不反抗;而孙大先生是个不妥协的性格,他可以跑,绝对不会认输。
在‘国党’没有建立自己军队之前,别看孙大先生站在民国的政坛呼风唤雨。可结局呢?
还是要跑路。
跑到日本。
跑到香港。
跑到南洋
没有一支强大军队的‘国党’,只能是民国政坛这出大戏里头的龙头,甚至连一个配角的身份都没有。别看滇军,桂系,南方的军队支持过‘国党’,也将孙大先生视为领袖。
可这种领袖就像是兄弟在祠堂争家产的时候,高高供在神龛上的牌位一样。
有事没事的时候,拿祖宗说事,可真要遇到生死攸关的关头还是算了。
没有,孙大先生可以成为一面旗帜,一个高高在上的牌位,但是旗帜也好,牌位也罢,都不应该具备分一杯羹的念想。可孙大先生毕竟是一个政客,他要是什么也不为,拿才可怜呢?正因为他想要的政治改变是南方军阀无法给予的,所以聚散之间,孙大先生和他的‘国党’总是在关键时刻变成了孤家寡人。
民国成立十多年,名气偌大的孙大先生积攒十多年的政治经验,闯下了一个‘孙跑跑’的名声。
无怪乎梁启超先生在报纸上嘲笑‘国党’为:远距离政党。一旦嗅到危险降临,就脚底抹油,跑的比谁都快。然后在国外用舆论忽悠在国内的大好青年为‘国党’卖命。可这是孙大先生愿意承受一次有一次的失败吗?
肯定不可能的。孙大先生是一个政客,而且还是一方势力的首脑。这样级别的政客,需要的是将自己的政治理念灌输下去,成为民国的国策。而想要走到这一步,就必须走进民国政坛的中心。
可以说,‘国党’在陈炯明打下广州城,建立粤军之前,是一个什么根基都没有浮萍。
没有军队,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这才是文人在民国政坛的悲哀,精神可以不休,但难以撼动军阀割据的现状。也就是有了粤军之后,孙大先生才有了北伐的底气。当然,这可能又是一次好大喜功的做法。因为孙大先生在冒出这个念头之前,粤军根本就不具备北伐的实力。
就一个师的兵力,就算是这个师再精锐,还能和整个北洋军队作战不成?
不得不说,孙大先生虽然眼界开阔,也有足够的理想支撑,但是他的成长经历让他在很多时候拥有一些局限性。说是革命浪漫主义也可以,总之缺乏理智的权衡。对于人才的眼光,更是让人着急。
可徐世昌就不一样了,光绪没有被软禁之前,他就是权力中枢的一份子,作为翰林院的成员之一,他对于官场的认识,对人才的观察肯定不是孙大先生能够比得上的。而且清末,就算是清廷也开始发现封建王朝已经不得人心,改变原来的政体已经迫在眉睫。要不是王公大臣们对于权力的分配存在很大的分歧,君主立宪制说不定还真的让清廷弄出来了。
就眼光来说,徐世昌并不会比孙大先生差,甚至在观人方面,更是胜出不少。
可毕竟徐世昌没有军队的扶持,缺乏足够的根基。可就算是这样,徐世昌在民国初期的影响力,也是很多军界的大人物无法撼动的。要说脸皮厚一点,徐世昌赖在大总统的位置上不走,或许曹锟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但他的一身阅历如果悉数传授给少帅,张学良只要学到其中三成,就已经不得了了。
他就曾经对张学良评论过不少奉军的将领,比如郭松龄,他就不太看好。因为这个人太过锋芒毕露,可惜大帅张作霖也罢,少帅张学良也罢,都认为郭松龄糟糕的人际关系,无法撼动其父子在奉军之中的地位。认为是一个可以放心使用的人才。
当时徐世昌想到了前朝一个非常著名的大将军年羹尧
当然,郭松龄的战功肯定无法和年羹尧相比,可是继续让他成长,不压着一些,说不定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而且郭松龄比当年的年羹尧更加危险,更加偏激。
这些话徐世昌如此老谋深算的人自然不会说出来。
得知郭松龄决心孤注一掷,与奉军决战的消息,张作霖反而有点欣喜,或许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入关,能够在这个冬天实现。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张大网,已经照着奉军的头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