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王学谦送走了商会的客人,上海滩最近有种像是资本聚热的效应,似乎民族工业在被英国人打压了一阵之后,一下子复苏起来。
而王学谦的作用是无法低估的,商会的人都等着和王学谦攀附交情的机会。
没想到,王学谦还真的很配合,王家传出了和陈家联姻的消息。
有心了一打听,原来两家是从小就给两人订下的婚约,之所以蹉跎了这么些年,主要是王学谦在外求学,而陈家小门小户的,竟然也将女儿陈婉怡送去法国求学。
对于一般人家,贵族学校一年数百元的开销,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但是如果是私费留学的话,这个数字要往上翻十倍,几年的时间,花费两万大洋,不算多。对于陈家来说,如果真的是自己拿出来的,自然会被人刮目相看。谁说,女儿不要培养的?
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了陈家生发起来的原因,就是和王家的联姻的同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西摩路的王公馆的主人,王学谦的身上。银行业整合之后,将针对大型投资项目审核,谁都想要做大生意,奈何一没有外国洋行的资本,二没有门路,这才苦于找不到出路。但王学谦显然是给大多数有志之士,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虽然这样的机会也不知道那个幸运儿会遇到。
但有,总比没有强。
不仅王家,连带着银行公会的宋家,周家在上海的宅院,也是拜访者络绎不绝。
宋汉章等人找王学谦的来意,就是希望王学谦拿出一个可行的章程,是分股也好,资本债券融资也罢,总要有一个可行的办法,不然大家都要抓瞎了。
可是眼见于王家的热闹场面。来客也知道,王学谦是自顾不暇,根本就很难有心思想这些。
所以,简短介绍了一些情况之后。宋汉章等人就客气的告辞了。
送走客人,王学谦吩咐管家伍德:“就说我外出了,所有的客人都不见。”
“好的,先生。”从军多年的伍德,有着贵族的优雅习惯。在军队中确是性格彪悍的冲动派,身体自然是超人一等的,但是此时此刻,脸上也是疲惫不堪的倦意。
在楼梯口,王学谦突然看到了想要躲闪,却没有躲过去的王福安,似乎站在会客室的门口候着,见躲不过去,这才臊眉耷眼的,一脸的褶子。挤的像是包子似的,媚笑的走到王学谦的面前,恭敬道:“大少爷!”
“会客室里还有人?”
“那个!”王福安偷偷的看了一眼会客室的门,想着曹大帅的侄子,曹士杰将军是先拜访的王学谦,所以,王学谦也不会不知道对方要见王鸿荣的。
这才缓和了一下紧张的神经,开口道:“老爷在里面。”
“还有谁?”
王学谦也没在意,这段时间,他的住处天天像是开派对似的。比上海滩最热闹的黑猫舞厅都要人气旺。唯独舞厅是晚上营业,而他这里是白天喧闹。
王福安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王学谦的脸色,除了有些疲倦之外,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主要是他担心。万一王家的父子都是‘官迷’,最后让他这个当下人的难做人。见王学谦的表情自然,这才壮着胆子说:“老爷正和燕京来的曹将军会谈。”
王学谦微微蹙眉,他记得,曹士杰是快一点多的时候,才离开自己的书房。当时曹士杰要见王鸿荣。他也是知道的,就是一份官方任命书,两句话就说得完的事,用得着两三个小时吗?他的父亲王鸿荣是读书人,诗词歌赋,棋琴书画,不敢说水准一流吧,但也是颇有造诣,不落等闲。而曹士杰是一个军人,粗通文字,俩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说得上这么久的话!
两个人,能聊得起来吗?
不过,王福安却肯定的说道:“少爷,曹将军学究天人,和老爷相谈甚欢。”
这个论断,也不过是王福安的臆想。
他不过是一个管家的身份,早年也是王家的‘家生子’,眼界自然有些问题。看人分九等也不是他的错。曹士杰的身份是将军,又是大元帅的侄子,要是没有一点本事,在王福安这里肯定是行不通的,身份高贵,学识也就成倍的增长。
要是曹士杰知道,自己备受煎熬的这次交谈,在王家人的眼中却成了一场相见恨晚的拜访,让他情何以堪?
忍受着无知带来的巨大失落感,还有要耐着性子听下去的无奈,曹士杰一个劲的往自己嘴里灌凉茶。
一双如野兽般的眼睛,也顿时失去了神采,太阳穴鼓起来,但绝对不会是内功修炼有成,而是头胀的。即便表情也是呆滞中,仿佛梦游状态。
“……卢梭的《论法的精神》虽然说法律已经制定,就必须遵守,法律至高无上……但是在大西洋上发生的一桩案件,却让法律被拉倒了另外一个层面,法律无情,但人有情……当时一艘英国的轮船,在海上遇到风浪倾覆之后,有两个抓住了同一块木板,但是木板太小,无法托起两个人的重量,最后其中一个人把两外一个人推入深海,最后他活了下来……”
“贤侄,贤侄!”
“啊,怎么了?”
“最后这个幸存下来的人以杀人罪被起诉,但是法官却因为法外有情,为生存而杀人,虽然不合乎法律,但是却合乎人情,将该人无罪释放……”
曹士杰目光呆滞的问道:“然后呢?”
王鸿荣神秘一笑:“然后说明了一个道理!”
曹士杰郁闷的想一脑袋撞晕过去,最太贱了,多说明嘴啊!王鸿荣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要把那个‘代省长’的‘代’去掉,但是曹士杰显然没有这个本事。
“父亲!”
王学谦推门进来之后,曹士杰呆滞的眼神顿时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
“曹将军,晚上留下来,家父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王鸿荣也爽快道:“吃完饭,给你安排房间,住饭店哪里比家里舒服。多住些日子,陪我说说话。”
曹士杰猛然一哆嗦,这才看明白,原来王鸿荣在上海很寂寞,找他说了半天话,是来唠嗑来了。忙摇头道:“在下还要去福州,有军务处理!”
“既然是军务,就下次。”王鸿荣颇为遗憾道。
如同大赦一般,曹士杰猛然站起来,连告辞都显得心不在焉,匆忙离开了王公馆。
看着曹士杰的离去,王鸿荣却别有用意的说了一句:“他是一个好听众!”
王鸿荣想说话,是因为没有一个和他说话的人吗?显然不是,他的地位也不缺乏阿谀奉承之辈,说上一天一夜都不嫌累,显然这句话是说给王学谦听的。
王学谦多少明白一点,似乎王鸿荣已经开始贪恋权位,并委婉的告诉他,一旦失去权力,他就是一个话多的糟老头子。
明白是明白了,但是王学谦却不认为他是挡在父亲官场上的绊脚石,更何况,也没有人希望王鸿荣现在就退出官场。曹锟花了大力气,给王鸿荣弄来了省长的任命,就可见其对王鸿荣的重视。
想来想去,可能是王鸿荣多心了,想起来这些天王家门庭若市,却没有几个人是来找王鸿荣的,说不定这里面让他有种紧迫感。其实对于王学谦来说,省长的位置虽然高,但是眼下的浙江,省长还真的做不了什么事。至少不会对大局产生影响,这才莞尔一笑道:“父亲不用担心议会,我想朱伯伯一定不会让父亲失落的。”
王鸿荣扭头看了一眼王学谦,聪明,一点就透,就和陈玉舒一样,一时间也有些赫然:“你也这么看?”
“我也这么看!”王学谦肯定道。
王鸿荣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婚事,晚上我和你未来的老丈人约好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看到恢复了原来样子的王鸿荣,王学谦也是暗暗放心,显然王鸿荣的心情是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