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站出来,一下子打破了英国人的部署。
但是由商会和财团对美国领事馆施压,也有一个坏处,就是美国商会需要足够的报酬和利益。商人虽然不是只认钱,不认爹妈的人,但是美国商人也不是活雷锋,指望他们无私的提供帮助,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其实美国人出面很好理解,早就对英日同盟关系非常忌惮的美国,早就想要找机会打破这种对美国人来说,刻意针对自己的‘不合理’同盟关系。
英日同盟,其实也是英国人刻意针对美国的战略同盟关系。
目的是在太平洋周边遏制美国人的野心,从而保护英国在东南亚的利益。
不过,作为小弟的日本非常不好管束倒是真的。
从总会的大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夜色阑珊。对于顾维钧来说,这一天的经历让他感觉有些做梦一样,或者说有点疲倦状态下的精神恍惚。
和英国人的谈判迟迟没有进展,倒是让美国人获得了先机。
不过是美国人表态一下,就要签署一份《通商总协定》,虽然协定还没有签署,但是细节问题,美国人早就拟定完成。这种失落,让他几乎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子高,这次谈判,或许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的了。”对于顾维钧的长叹,王学谦深有其感道:“没想到,英国人会如此强硬。”
对于英国人的强硬态度,顾维钧的认识要比旁人深刻的多的多:“曾经的世界第一强国,即便这些年开始衰退,但是大国威仪还是不能丢掉的。英国也就剩下这点面子了。”
王学谦认同这种说法,但是他对英国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别的不说,英国人一直以来试图控制民国政坛,分裂民国的做法,就让他对英国产生了足够的怨气,加上英国人确实不讨喜。这种不爽更是加深了不少。
国力不足。导致国民无处伸张正当的要求,这也是民国时期的最大的悲哀。不管是顾维钧也好,王学谦也罢,在美国领事馆介入之后。有种松一口气的轻松。其实这种轻松,也是自身实力不足的体现。
要是民国有这份底气,当然不需要美国人的介入。
可前期努力,做足了功课,却还是对英国人无可奈何。这种无力感。把人的心情压抑在一个想要释放,却无法释放的空间里。好在,他们总算等到了美国人忍不住,不过这也太巧合了,运气的成分,多于谋划。
不知道躲在哪里的美国总领事,克宁翰先生终于又一次出现了。
在谈判休息的第二天,这位美国老政客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访谈类的文章,语气直指英国人为了独享在华利益,不惜牺牲盟友们的利益。这种损人利己的做法。让美国政府非常失望。
没有任何火气的语气,平淡无奇的报道。
如果日本人写这份报道的话,会像一个疯子一样,叫嚣着:“这个世界不公平,帝国正在愤怒的燃烧……”之类的,好让其他人关注。可是美国政府的外交向来是独来独往,就是有合作的时候,也多半会表现出妥协的态度。
软弱?
倒是不见得,不过美国国内两党的争斗,加上民主党内部的分裂。导致了美国高层,甚至白宫和国会之间互相拆台的事,经常发生。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美国的外交官在处理争端事件的时候。表现的非常有克制力和忍耐力。
这对于一个强国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正因为这种固定的认识,才让人意识到,在上海,拥有全权处理美国在华利益的总领事克宁翰发表反对英国人霸占在华利益的申明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震惊和猝不及防。
在外交方面。一直扮演老实人的美国政府,竟然站出来了。这让一开始就被整个事件隔离在其外的法国人非常吃惊。就像是小孩子一起玩,有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孩子却被孤立了起来,这种感受,让一只认为自己是国际实务中不可或缺一份子的法国人非常不适应。
这种不适应,在克宁翰发表声明之后,一下子得到了认同感和宣泄。
法国人可不像美国人那么含蓄,总领事魏尔登出面不但给报纸写文章,接受采访,还鼓动在法租界的报社,联合报道英国人的丑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法国人和美国人的交情,说深,不得不提到美国的独立战争,法国人为了牵制英国人的军队,在欧洲可是接连运作大动作。百年战争,跨海战争,这让法国人从骨子里认定,英国人不是他们的盟友。即便在面对德国人的时候,他们非常默契的做了四年的盟友。
但是和美国人合作,法国人根本就不用担心合作的诚意。
再说了,自从德国人战败之后,英法同盟的关系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在欧洲,法国和比利时疯狂的争夺战争的胜利果实,但是英国却介入想要维持德国的国力。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要让德国拖住法国。
拆台,谁不会?
再说了,法国人和英国人互相拆台已经快上百年了,对此,魏尔登玩的纯熟无比。
一方面,他作为法国政府在民国南方的全权代表,口口声声的说,为了远东第一大都市的稳定和繁荣,要求英国谈判代表团,认真的考虑各国在华利益,不要一意孤行,为了一己私利,成为独夫。
另外,让人无语的是,法租界开启了招商大会。只要是公共租借的公司和企业,在法租界投资,将获得免税的刺激机会。这是公然的挖大英帝国的墙角。
不过法国人占了大义,为了上海的繁荣和稳定。
加上公共租界确实让人不省心,要好处的人太多,而且,有些人是怎么也吃不饱,也是让人头痛。
给政策,场地租赁降租,包括商业贷款。
虽然对于工厂来说,在法租界重建工厂代价太大,但是对于做贸易的公司和投机者来说,在公共租界经营和法租界经营没什么区别。
一连串的负面新闻和消息,让英国人几乎成了众矢之的。而在上海,博弈的双方早就从民国和英国,变成了以英日为首的利益团体,和美法为代表的反对团体。这种局面的发生,简直就是华盛顿条约各方矛盾的体现。
虽说华盛顿会议还没有召开,但是包括顾维钧等民国外交官都得到了消息,说明英日联盟要是继续下去,将面临的是美法同盟,在协约联盟刚刚将不服管教德国和奥匈帝国击败之后。内部竟然也要分离成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这种局面,对于美国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欧洲市场对美国商人关闭了,连王学谦在法国的汽车工厂投资,都只能在政府干预下撤离。
财团早就对政府的职能非常不满,而这种不满正在积聚,等到爆发的那一刻。
法国人天生的喜欢坏别人的事,当然如果这个别人是英国人的话,法国人会高兴的笑出声来的。
局势越来越向着顾维钧希望的方向发展,似乎窗户纸都已经捅破了,唯独缺少一份能够让人信服的签字文件。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约见曹锟的谈判代表曹锐,也是理所应当的。
一见面,曹锐就爽朗的笑道:“少川贤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就是诸葛复生,也不过如此啊!”
这是一句客气话,顾维钧当然听出来了,但同时也说明,曹锐此时此刻的心情是不错的。至少,他认为北洋政府,或者说曹锟能在这次反英运动中,获得足够的好处。
可是让曹锐想不到的是,顾维钧并不是来给他好处的,而是来要好处的。
帝国主义,可不是善男信女。如果说法国人针对英国人,是法国人习惯了这么做。那么美国人呢?
虽然美国是基督教国家。
基督教的教义中,核心内容就是,人需要有仁慈之心。
可是基督教国家,可不是乐善好施的富家翁。美国人要是没能到的足够的利益,即便是得不到好处,一个说法也是要的。
落座之后,顾维钧放弃了一开始的紧张,开口道:“四先生……”
“哎,少川客气了,相熟的朋友都叫我健亭,虽然我不是什么读书人,不过是个船工出身。厚着脸皮充回文化人,少川不会嘲笑我吧?”曹锐说话客气道,作为曹锟的大管家,他的脾气倒是还算平和,至少不会有仗势欺人的样子。
秉承北洋的传统,对于文化人特别尊敬。
曹锐对于顾维钧这样的青年才俊,表现的足够谨慎和尊重,但不会让人有种过头的感觉,拿捏的恰当好处:“少川,不要顾虑,有话就说,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美国人突然出面说话,其实也是带着目的而来。英国人的特权要求,日本人的领土野心,到了美国人这里,就是‘门户开放’。相比其他国家,美国人的要求好算能够接受,但也是‘无利不起早’。”顾维钧委婉的说着,但是看着曹锐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不会是要卖国吧?
顾维钧似乎料到曹锐的表现,宽慰道:“健亭兄不用担心,眼下大局已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