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总商会的会址,就在租界之内。
虽然公共租界方面,英国驻沪总领事馆已经刻意让巡捕房买收敛了一些。
但是搞出这么大阵仗,要是英国人还不知道,那就不是在租界内了。
其实在租界内,巡捕房中做事的人,大部分都是华人巡捕。西捕,说白了就是欧洲人,或者是美国人巡捕,一天工资20大洋,但是在公用租界内,都是两眼一抹黑的外乡人。
日本巡捕每天的工资是8块大洋,除了每天1块大洋工资的华人巡捕,其实不管是‘西捕’和‘日捕’,都是光拿钱,不做事的主。不仅如此,在公用租界内,一个‘西捕’一年的工资就是一笔天文数字,都可以养二十个华人巡捕了。
而且还是光拿工资,无所事事的主。
就是英国人再财大气粗,这样的巡捕队伍,他们也养不起。
最后,只能靠着工资最低的华人巡捕替他们工作。而华人巡捕,很多都是帮派的成员,消息是灵通的。加上一些灰色收入,也要比平常人家生活的好一些。也不会太敷衍英国人。
很快,在上海总商会会址,商人聚会的消息传到了总领事馆。
杰弥逊爵士是得到消息之后,最着急的一位。他甚至以为,这是租界内的华商刻意针对总领事馆的一场阴谋,现在他已经不用猜测,事实已经证明了。
带着这个惊人的消息,杰弥逊爵士找到了悠闲的在阳台上晒太阳的里丁伯爵。
后者淡定的喝着红茶,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阁下,出事了!”
“坐下来喝杯茶,领事馆的红茶很不错,比我在斯里兰卡喝的要要一些。”
里丁伯爵不急不缓的举止,也是让杰弥逊爵士急在心里,忙在脸上。遇到这么一位上司,也是他的劫难。当然了,如果最后结果很不好的话。里丁伯爵完全可以把所有的失利,推脱到杰弥逊爵士的身上。
毕竟是这位帝国的驻沪总领事不理智的行为,才激起了民国民众的反抗意识。
“阁下,刚才得到最新的消息。您准备从商人突破的计划可能已经被他们看穿了。现在我们必须要调整策略,针对那些罢工组织者,或者罢课的肇事者,给予严惩。”
杰弥逊爵士接过里丁伯爵递给他的茶杯,只是随手放在桌子上。之后连动都没有动。
里丁伯爵微微皱眉:“然后呢?”
“然后?”
杰弥逊爵士不明白,针对反对帝国的民国民族主义者,还有什么然后。
当然是投入监狱,严刑拷打。
或许里丁伯爵的到来,让杰弥逊爵士有了主心骨,他不再担心以为上海的糟糕局势,会又来自帝国上层的责难,针对他。反而从一开始,并没有打算退让。
“如果你有一套完整的办法,我倒是可以听你的。但是现在。你除了采用极端手法,但是却毫无把握的只知道蛮干,我不会支持你的。”里丁伯爵想了想,接着说道:“你的人,能够安排进入会场,探听到华人商会的会议内容吗?”
“这些稍后就会送来。”
杰弥逊爵士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得到不到商会的商议结果。如果说,是商会高层小范围内的商量结果,他确实需要费一番周折,但要是上千人的机会。安排一个人进会场,谁能知道?
对于,是否能够掌握商会商量的结果,当然有理由放心。
他担心的是。上海总商会搞出这么大的一个架势来,还不过是故意的放烟雾弹,让总领事馆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而商人们在背后搞小动作。在他眼里,里丁伯爵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接触都是帝国最核心的外交事件。哪里会对民国的商人有接触?
更不会懂得,在计谋泛滥的东方,商人们更热衷于计谋,而放弃对话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只要等到晚上,我们就能知道对方的真实意图,也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杰弥逊爵士懊恼的样子,显然对里丁伯爵的回答非常不满意。但是对此他也无可奈何,毕竟,对方是伯爵,是上议院议员,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而与此同时,在上海总商会的会址。
大会已经如期召开,会场上,各方代表提出了很多有用没有同的要求,但是大部分都是重复的。
毕竟,对于商人来说,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废除租界的新税收政策,才是他们的利益所在。所以,这条英国人的‘暴政’,成了每个会员发言都要痛斥一遍的恶政。
随着议题的深入,会场主持人在麦克风前,用热情洋溢的语气,说道:“现在我们欢迎学界代表,陈教授发言,大家鼓掌。”
从进入会场的那一刻起,陈教授就感受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舒服。当然习惯了学生在讲台下,用敬畏的眼神看他,陈教授对于那些冷眼旁观有些心理上的抵触,也无可厚非。
“诸位,或许你们忘记了,在一个多月前的苏州河上,有6位进步青年,用生命和鲜血的代价,告诉我们,帝国主义的嘴脸是多么的丑陋和狰狞。但是现在,我看到了什么,你们竟然想着和那些恶魔,残杀我们同胞的恶魔,准备讨价还价,陈某此时此刻愧对那些死去的灵魂,他们的高尚唤不回来你们哪怕一丁点的良知吗?”
“在那一天,我们不仅死去6个优秀的华夏儿女,另外还有上百人受伤,很多人,至今还躺在病床上。他们或许还在做梦,希望自己的鲜血不要白流,自己的牺牲,不要成为无畏的送死……”
……
陈教授的气愤,来源于商人的冷漠和无情。
虽然学界和商人此时此刻是站在一个阵营中的兄弟,但是只有认识到商人的习惯,他才感觉到,自己似乎想的太好了,自我感觉良好的结果是,当他惊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会场的主席台上,宋汉章蹙眉,扭头对聂云台提醒道:“这位陈教授说的似乎太多了一些。”
相比宋汉章,聂云台并不看重陈教授,但是他却非常重视王学谦。
他不相信,凭借王学谦的聪明,他怎么可能会无端的请陈教授这个,和上海商界完全毫无关联的人,出现在会场。并以嘉宾的身份发言。但是从会以一开始,他就觉得整个会场的气氛,似乎有些盲目乐观。
没错,罢市已经一个多月了。
商人们承受了巨大的损害,但是同时也让英国人蒙受了更加重大的损失。只要再坚持一个月,甚至半个月,已经退无可退的英国人还会拒绝商会提出的要求吗?
至于,为了能够让英国人收回租界税收‘内四条’的颁布,商会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和风险吗?
肯定是需要更大的利益,才符合商会现在的要求。
而大部分商人,看到的只不过是眼前的利益,他能不着急吗?
聂云台老神在在的坐在主席台中央的位置上,显然心思并不在会场上,而是在楼上。
“也该让这些家伙知道一些荣辱感,现在被骂利益熏心,总比以后被骂卖国求荣要好的多。”
宋汉章见此,也不在坚持。
不过,陈教授毕竟是教授,本来他心里是非常愤慨,想要说两句商人的自私自利也就算了。毕竟,他是来参加协商的,并不是来骂人的。不过,在讲台上一说就能说一天的陈教授,在骂了一大通商人的秉性之后,却走题了。
走题的方向,还和英国人八竿子都达不到的俄国。
说起了十月革命,还有俄国人民,在布尔什维克的领导下放抗帝国主义的经验和教训。说起了他这些年一直在苦苦追寻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其实就是科学和民主。
这时候,不仅主席台的总商会高层听着牙花子打颤,连坐下台下的商会会员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哪里是商会商讨和英国人谈判的会议,简直就是传播赤色思想,要和英国人开仗啊!
聂云台也听出来了,这位王学谦请来的贵宾,似乎说的有些脱缰了。眼下,英国人最敌视的政权就是俄国政权。在英国人的地盘上,可不是给俄国新政权歌功颂德的良机。
想要去被陈教授拉下来,觉得不合适,最后无奈之下,只好让工作人员把扬声器的电源掐了,才避免了一场政治争端。
虽然有些负面影响,但是总的来说,陈教授上台之后,确实骂醒了一部分人。
总商会的内部,也获得了统一意见,和上海各界站在一起,共进退,绝不单方面妥协的立场,算是被确定了下来。
走下会场,聂云台也是暗暗捏了一把汗。
好在最后,商会达成的共识,还算让人满意。
严惩凶手、道歉赔偿抚恤、租界内部司法完善、言论自由和游行集会自由也被搬上了台面……
这些条款,除了最后一条,租界华商和其他商人享有同等权利的条款之外,几乎和整个反英各界团体的基本要求都是一致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