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工作而存在的,对于他们来说,任何生命的乐趣,都可以在工作中体现。
比方说经济学家,当他们发现了一种别人还隐约的只能凭借直接,或者说根本毫无知觉的规律的那一刻,研究的成就感,瞬间能够让他们满足。
卫挺生终于看到了王学谦是如何压榨经济学家的了,看看老马,来上海第二天就安排了工作室,一个调查小组的人员从东方投资银行中剥离,直接充斥到老马的研究团队中,不仅如此,甚至还有远东银行的分析员。
这个团队,在上海滩来说,已经不能用华丽来描述了。
远东银行的首席分析师,在银行界,以及研究能力上,在经验上甚至比马寅初的表现更加出色。
他们研究的方向就是在短期内,上海货币重量的缺口。
如果没有缺口,那么对于王学谦来说,就要制造这个缺口。而他的目标就是已经臃肿的无法动弹的物品交易所的股票上。
“老卫,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我心里对你是非常欣赏的,但这种欣赏和感情无关。”面对幽怨的眼神,王学谦也是心里发虚,这卫挺生是什么毛病,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
就像是被抛弃的女人,无依无靠的失神落魄中,带着对生活的绝望。
王学谦不怀好意的心说:“老卫,你要挺住。”
卫挺生瞪眼道:“躲一边去,我可没有这个嗜好。”
“那我就放心了。”王学谦如释重负的舔着嘴唇,显得有些无辜。
卫挺生的心中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不认为自己的研究水平比马寅初差,为什么王学谦并没有选定自己,而让马寅初挑起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想法,在文人中还是非常盛行的。可当初他刚来上海的时候。王学谦带他去胡吃海喝,逍遥的见识了一把大上海娱乐业的疯狂,一点也不重视他嘛!
马寅初虽然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老马却连睡觉的时候。嘴角都是得意的微微上扬。
要是王学谦探知了卫挺生心里的真实想法,竟然是带他玩,还玩出事来了,肯定后悔。
当初就应该死命的压榨这家伙。
“老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看上去魂不守舍的样子。”玩笑可不能常开,再说了,他找卫挺生是来一起看马寅初的研究报告的进度的,而不是来和卫挺生打嘴仗的。
卫挺生脸色变幻了一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争宠这要是在后宅还说得过去,但是他可是在职场,已经站在职业经理人顶端的卫挺生,当然做不出这种事来。即便有意见,也不会明着说出来。
再说,王学谦在经营上的习惯,并不是一个人吃独食。
卫挺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成为投资银行的股东,或者是证券交易所的股东。
虽然是小股东,股份可以忽略不计,但也是草鸡变凤凰了。想起马寅初还像是一个傻小子一样,忙的不亦乐乎。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不过出于对老朋友的关心,他还是开口替马寅初说:“老马这些天是累坏了,昨天在我这里。说着话,就睡着了。”
“哦,看来他累的够呛。”王学谦认真的点头道。
“你一点都不关心。”卫挺生吃惊于王学谦的冷漠。
这话其实有些污蔑王学谦了,对于马寅初,王学谦要比卫挺生了解的多得多,这家伙壮实的像头牛似的。哪里会因为忙活一阵子,就烙下病根,再说了,王学谦自认也没黑到让马寅初去下井挖煤。
再说了,就马寅初的身板,即便是下井挖煤,也能成为工头心目中的积极分子。
所以,王学谦的语气就有些漫不经心起来:“老马壮的跟头牛似的,睡一觉就补充过来了,没事的。”
反而王学谦说话的时候,还连带着看了一眼卫挺生,似乎在说,要是你的话,就难说了。
卫挺生立马就不干了:“子高,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也是勤于锻炼,身体好的很。”
说完,卫挺生甚至还不知死活的卖弄的拍打了一下胸口,可是胸腔传出来的回声立刻就出卖了他,中看不中用的身体,立刻让这位博学的哈佛高材生涨的满脸通红。甚至连中看,都有待于商榷。
卫挺生的小心思还真没逃过王学谦的眼睛,一开始,只不过是扯皮一阵,这下找到了卫挺生的软肋,王学谦嘴巴不停的发出啧啧声,鄙视的眼神一下子让卫挺生有些心虚。
“老卫啊!你的身体该练练了。”
“我这身板硬朗的很。”
正当让人无聊的打着口仗,马寅初胳膊下夹着厚厚的一摞文件,推门而入。
看到卫挺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看样子是被王学谦挤兑的不轻。顿时乐了起来:“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卫挺生没好气的瞪眼道:“在关心你,也不见你说一句好话。”
“天地良心,兄弟我怎么没有看出来?”马寅初装傻充愣的功夫,绝对是一绝。
“老马,这段时间你也受累了,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工作永远干不完。给你派了这么多人,可不是让你把他们当学生带的。”王学谦说这话,倒是真心的。
再说了,马寅初的习惯,似乎对学校有着一种天生的亲切感,身边没有学生,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马寅初打手一挥,中气十足的说道:“兄弟的身体好的很,能有什么事情。”
不过他转脸却在卫挺生的脸上停留了十几秒,表情突然有些后怕道:“我说老卫,这几天的晚上,你都干嘛去了。脸色蜡黄、蜡黄的,可要补补了,男人在你这个年龄,别看年轻,但是身子骨已经虚了,过几年有你好受的。”
卫挺生的一口气,顿时郁结在胸口。指着马寅初,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
男人,怕什么?
老婆想隔壁将老王,是一宗。
身体虚。不行了,也是一宗。
……
不得不说,马寅初的嘴巴恶毒,原本卫挺生不过是一个书生,也不像马寅初这样。练出了一声腱子肉,大早晨的不出一身臭汗就浑身不舒坦。
加上前段时间因为工作的缘故,忧虑过度,让他有些力不从心。只不过调节心情,很快就会转变过来的。可被老马一说,顿时像他已经身子被酒色掏空了一样,让人感慨,一个男人最幸福的时光,在卫挺生的身上已经戛然而止了。
气了一阵,卫挺生恼羞成怒道:“说你胖。你就喘上了,别看我瘦,我的筋骨好,平日里,你这样的我一只手就收拾了。”
“哎呦呵,这不是在我面前叫板吗?兄弟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是治各种不服。等谈完了正事,我们哥俩练练,不管是动手还是动口随你挑。”
说完,马寅初也做了一个刚才卫挺生做过。但出丑的动作。咚咚咚,平握拳头,往胸口上捶了几下,发出的声音高下立判。这胸口的肌肉结实的,像是石板一样。
卫挺生脸色一变,要耍嘴皮子?他也不是马寅初的敌手;比拳脚?那货可是练过的,自己不是纯粹去找打吗?
心里懊恼的不行,这下子才后悔了,心中哀叹:“我这不是没事找不痛快吗?关心这混蛋干什么。”
看着卫挺生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僵在了当场。王学谦这才出面打圆场道:“两位各有千秋,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马,资料都准备齐全了吗?”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马寅初拿起文件,厚厚的文件甩在茶几上,轻描淡写之中,却把茶几都震了一下,茶碗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击声。
卫挺生脸色变了变,心说:“等会儿,说完了正事,我得想个办法闪人,不然倒时候连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关键是老马这家伙太实诚,也不是道是装傻,还是不懂婉转,关键时候真敢下死手。”
“上海的几大银行,对于贷款是非常谨慎的,一般来说,在资金紧张的时候,只关照熟人。如果是第一次贷款的话,需要有实力的保人。所以,这部分资金虽然不少,但不会流入到证券市场。在金融行业,大银行更乐意做黄金、白银,这些硬通货的交易。就拿黄金来说,作为储备金的方式也是非常合算的……”
卫挺生问:“老马,那么你还没有说外国银行。”
“外国银行?”马寅初奇怪的看了一眼卫挺生,轻声的笑道:“老卫,你不是不知道吧?”
卫挺生的脸上有些下不来台,但是他也清楚,钱荒的出现,也不会波及到外国银行,因为做的业务不同。
王学谦解围道:“外国银行的业务不同,他们主要的业务是国际结算,是为洋行的国际往来服务。而且,外国银行另外一个用途就是,结算政府工程,为洋行承建的民国大工程做洋行的担保和贷款。所以,外国银行的资金不会流入世面上,更不会受到流通货币的影响。”
“精辟,毕竟是在美国当银行家的,眼光就是不一样。”
王学谦撇撇嘴道:“老马,你这是讽刺我吗?”
马寅初见时机不对,愣是将银行家吃人不吐骨头的话收回去了,讪笑道:“兄弟你多疑了,老马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古道柔肠,急公好义,加上兄弟又是为人师表,能做出这种两面三刀的事来吗?小卫,你也别愣着,帮我说句话啊!”
卫挺生很自然的认为,这又是马寅初想要调戏他的前奏,果断道:“你说的,你自己相信么?”
马寅初吃惊的看了一眼卫挺生,心说:“这小子的心眼真不大。”果断的换了一个话题:“所以兄弟的涉入点就是小银行和钱庄,上海的几家信托公司背后的股东,都是这些小银行。所以说,即便发生钱荒,受到波及的也不可能是市面上流通的货币,波及不到普通的老百姓的身上,最终承担的只能是想要通过投机来谋取暴利的小银行和钱庄。”
说完,马寅初在资料中找到一份汇总的报表,递给了王学谦:“子高,你看,这是我和安哥拉博士的市场调研成果。”
报告非常简洁,都是汇中之后的信息,看上去也是一目了然。
王学谦放下报表,上面显示的都是沪上一些小银行的资本情况,吸纳的储户金额。
按照报告上的内容,王学谦在资料中,抽取了一部分原始资料,细细的研读起来。卫挺生倒是也非常吃惊,看王学谦的样子,还真的是对银行非常熟悉。
抽取的资料也非常准确,良久,王学谦抬头问道:“资料准确吗?”
见马寅初瞪眼脖子粗的样子,王学谦又一次低头研读起了资料,这让马寅初有点像是使足了劲,却一拳打空了似的,有些脱力。吃惊的看了一眼卫挺生,偷偷的想去和卫挺生咬耳朵,说悄悄话,但是卫挺生的气还没消,果断的躲开了。
马寅初嘀咕道:“小心眼。”
卫挺生其实是个好脾气,至少和马寅初在一起的时候,温顺就像是属绵羊的一样。见马寅初吃瘪,心里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想问就说吧?”
“我看小王的样子,好像在美国真的是干了银行。”马寅初偷偷的看了一眼王学谦,虽然背后说人有些让人紧张,但他却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当面评论,光明正大的很。
卫挺生嘴角一咧:“多稀罕呢?他还是远东银行和泛美银行的董事,你说呢?”
“这么厉害?”
“你以为呢?”
“我本来以为,小王变坏了,做了‘倒爷’。”
‘倒爷’也是一种说法,在马寅初的话里话外,就是买办的意思。
正当两人低声的说着悄悄话,但是王学谦却开口:“5000万左右。”
不过,看王学谦的样子,显然不是他和别人在说话,而是自言自语。
可马寅初纳闷了,他的报告中,上海滩的小银行,钱庄所有的库存资金加起来,已经不足3000万。另外的2000万,是从哪里来的:“子高,你是不是看错了,我的报告上货币充裕警戒线上3000万,而不是5000万。”
王学谦这才回过神来,不假思索道:“你忘记了个人投机者的资本,这些人不少是靠着借贷投机,但本身也是有田产、房产作为抵押。另外的自有资金,应该还有2000万左右。”
这一刻,不知脸红的马寅初都涨的脸色通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