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要说他属‘顺毛驴’的,倒也没有错到哪里去。
王学谦看着一脸期待的轻笑,有点坐立不安的章炳麟,这位看着像是个正经人,但连朋友都糊弄。顿时在他心目中,高大的形象,矮了几分。章炳麟想着要糊弄王鸿荣,这一点,王学谦不反对。可他却受不了,凭什么好事都让章炳麟赶上了,他什么也没捞着?
忽然这么一想,王学谦倒是觉得心里头痛快了一些,虽说心里有点小黑暗,可要让他合起火来骗人,还损人不利己,关键是后面一条,他就心里头堵得慌。
“不行,欺骗父母那是不孝,这事我做不出来。再说了,我总不能平白无故叫您老师,您却什么都不教我吧?”
章炳麟没想到的是,王学谦还挺冲,他完全是为对方着想,没想到却被数落起来了,惊愕之下,只好无奈道:“好吧,你想学什么?”
“甭管什么,长能耐的就行。”王学谦说的干脆,掷地有声。
章炳麟想了想,接茬道:“诗词歌赋是小道,但能陶冶人的情操,净化心灵,不如我教你这些吧?”
王学谦脖子一梗,睁圆了眼珠子:“您老都说是人间小道,就别往沟里带我了。再说了,人这一辈子,也就奋斗几十年,大好的光阴都消磨在了无病呻吟的感怀人生上了,还能有什么成就?”
“周礼,礼记,崇文重道,国之重器。”
“国家分崩离析,重器都让洋人把控着呢?这些等恢复我中华强盛再说吧?”
“哎,律法重典,政者为纲。”
“我可不是官员,学太多的律法,不是让我变着方的找法律的空子,害人利己吗?”
……
刚开始,章炳麟还有点期待,他的学生虽然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早些年他作为革命党人,认下的弟子。有师生的关系,却都没能传承他的衣钵。可刚刚有这心思,却别王学谦挑剔的反驳的一无是处,就像是当年的菩提老祖,面对孙猴子的无理取闹。
可菩提老祖还有压箱底的七十二般变化,筋斗云……可章炳麟呢?
说白了,除去革命党的身份,他也就是一个老书生而已。
原本想着收王学谦倒是一个机会,说不定不会让他一生所学,最后连个衣钵传人都没有。
可没想到,王学谦胡搅蛮缠的劲头,比他的老子都厉害。
也不知道是脑子一时发热,还是心里头窝火,开口道:“既然这也不学,那也不学。算了,就按照你爹交代的办,我就教你认字吧?”
王学谦胡搅蛮缠,倒不是真的想要气章炳麟,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老爹好好的就给他找来一个先生。尤其是,他问了不下十来次王福安,就是不肯说。
心里头合计,从王福安这里套出话来,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了,也只能在和章炳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故意气气对方,激一下对方,或许才能知道老爷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没想到的是,王鸿荣竟然拿他写白字说事,这不是故意埋汰人吗?
许是王学谦的脸皮够厚实,也架不住这架势,涨红着脸,嘴巴说话也不利索了,但还强撑道:“多年未用的东西,生疏了。再说了,认字,有《康熙大辞典》就可以了,用不着那么麻烦。”
章炳麟也知道,自己是说秃噜嘴了,想着来的时候,王鸿荣在他跟前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是要让他照顾一下王学谦的面子。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瞧了一眼惴惴不安的管家王福安,心说:“走吧!”
摆明了王学谦的脸是绷不住了,这功夫,哪里还有心思拜师啊!
平常,写文件,身边有陈布雷,甭管是文章也好,条令也罢,只要他把意思说出来,陈布雷大笔一挥,最后总能让他满意。而现在,陈布雷正在上海忙着办报纸,他这才赤膊上阵,只能自己操刀。
可临了,却闹出这么多的事来。不过这也激起了王学谦的好胜之心,这是后话。才让他没有像宋子文那样,因为国文不好,怕闹出笑话,平日写的文件,都是用英文。
不过让王学谦拜师,真有点难为人。好在他也有办法,本来就是母语,多看、多学、多练,就不会比别人差的太多。
于是想明白之后,他也不在和老爷子置气,大不了惹不起,少见面总可以吧?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王学谦让上海那边安装了电台,从宁波用摩斯密码将最近发生的新闻,发去了上海了。再利用上海的报纸,大肆宣扬,宁波的民主化进程。
反对的有之,不置可否的有之,不以为然的就更多了。
对于国内的大小势力,都像是看热闹似的看待宁波发生的大小事件。选举?一群商人,懂什么是选举吗?
似乎从一开始,各地的督军府,军阀,高官,都认为宁波特别市不过是皖系和直系之间的一场闹剧,等到曲终人散,一切将归结平静。可没想到的是,新成立后的宁波市政府,还闹的听欢实。连全民选举的制度都制定了出来。
往来在宁波和上海上空的电文,都是用不加密的摩斯密码发送的。
这样一来,有电台的报馆,给地领事,督军府,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一个越来越陌生的宁波。就像是在墙角盛开的百合花,主人稍不注意,就已经春意盎然的一派新气象。
还真别说,有嬉笑新任宁波市长朱葆三不自量力的,宁绍商团唯利是图的,但似乎只有英国人的激情才是被真正点燃了起来。
在广州,那是英国人的天下。
但是几次大火,将广州城的元气一点点的被烧没了。英国人也渐渐的放弃了这个他们在华夏最初的据点,转而把目光和精力都投入到了上海。但上海不同于广州,美国人,法国人,甚至在虹口不可一世的日本人,都不见得卖英国人的账。
虽说明面上说,都是盟友,可背地里,关系到各自的利益,争的比谁都凶。
在外交上,日本人向来是吃相难看著称的。
当然,这也是英国人这个主子纵容的结果,眼下,欧洲战场是结束了,但在英国人的心目中,德国,根本就不是他们的死仇。反倒是俄国十月革命之后,新成立的苏维埃政府,让英国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虽然,成功的让波兰人冲在和俄国人争斗的前线。
随着俄国人的失败,华沙之围终于在俄国上百万军队的离开,告一段落。但波兰人也被华沙之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才意识到,波兰面对的可不是一个小国,而是一个拥有如同蝗虫一样军队的俄国。
欧洲战场再也无法引起波澜,英国人这才不得不求上在远东的日本。他们明白,日本人贪婪,对俄国的仇恨早在十五年前的日俄战争就已经埋下了伏笔。但是日本人再次让英国人失望了,原本看着挺懂事的小弟,越来越贪得无厌起来,这让英国人也不由的警觉起来。
长江流域是英国人一直控制的死死的势力范围,而日本乘着欧洲战场的爆发,不但没有实质性的军事上的支持,反而在后背撬起了英国人的墙角。
这能让英国人不生气吗?
这还算没完,战争结束了,英国人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好好的控制自己的地盘,恢复经济,增加工业品倾销地。但没想到,美国人也出现了。相比日本,英国人更加忌惮美国的介入。
美国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日本能够比拟的。
作为世界上名副其实的第一工业大国,虽然美国人的军队很糟糕,海军更是拥有一流的舰队,却常年保持二流的战斗力,让海上霸主英国人非常不齿。可一旦美国人增加对民国的工业品输出,必然会让英国在远东的利益蒙受巨大的损失。
而宁波市的建立,却恰恰印证了英国人的这点担心。
作为核心构架的新市政府,大部分的政体都参照了美国的现有法律和制度。加上军事上的援助,英国人忽然间发现,他们的后院起火了。
沪杭甬铁路开通之后,宁波就能成为美国在亚洲最大的贸易港口,很快,英国人在长江上的利益,将受到史无前例的威胁。宁波新政府是没有能力,建造一条贯通东西,从浙江到湖南,甚至贵州的铁路的,但这对美国人来说不难。到那个时候,整个长江流域,昂贵的英国工业品,必然会被价廉物美的美国货挤出市场。
英国人在长江拥有十几艘大小战舰,可如果美国人利用铁路的便利,英国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让战舰上的士兵上岸,去威慑数百倍的民国军队吧?
一旦英国人的势力被挤出民国市场,那么南亚也将岌岌可危。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英国人可坐不住了。
在上海的英国总领事,拜会了在英租界的‘宁商总会’,可平日里人声鼎沸的‘宁商总会’,已经萧条的变成了小商人会面的居所,有头有脸的大商人,似乎一夜之间在上海滩蒸发了一样。
这下子,上海英国总领事杰米逊爵士也急了,想来想去,只能发电报燕京,让驻华公使埃斯顿爵士裁决。当然他也提出了建议,在宁波建立二级领事馆,隶属上海英国总领事馆。
这个提议很快就获得了首肯。
正当宁波特别市宣布,进行民主选举之后的当天,由上海英国总领事杰米逊爵士带队的谈判小组,乘坐‘香浓号巡洋舰’驶离上海港,可以想象,当宁波的商人们第二天想来,发现海岸线上,停泊着一艘超级巡洋舰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