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
拉斯洛?邬达克高高的额骨下，深邃的眼睛露出一丝迷茫，这个工地在克利洋行的项目中，也是属于小项目，平时根本就没人来看。
一下子来了三辆高级汽车，还有一群衣冠楚楚的家伙。
看那个好像是为首的家伙，脸盘很大，反倒是脸上的肥肉把眼睛挤的更加小了，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托尼-唐挺起肚子他并不知道，他在拉斯洛?邬达克的印象中是如此的不堪，毫不客气的转悠到了拉斯洛?邬达克放在太阳底下的桌子上，可能是光线太亮了，眯起眼睛，也看不清楚，图纸上的轮廓。
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图纸，显得极其无礼。
但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一套处事道理，对于天才，他可以欣赏，但绝对不用刻意的讨好，这是地位给他的特权。
拉斯洛?邬达克几次想要出口制止托尼-唐的无礼举动，但都忍耐了下来，脸上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更没有那种私有物品被翻阅的恼怒。这都是战俘营里留下的习惯，俄国士兵的军纪，简直让人绝望，几个月前还在农场里挥舞的镰刀的农夫，拿上了步枪之后，心中根本就没有对生命的敬意，别指望俄国士兵会对战俘营里的战俘会比农场里的母鸡更友善一些。
当然，在场的人之中，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加有这个特权。
那就是王学谦，不过王学谦好奇的看着这个脸上略显精明，却略带沧桑感的年轻人。任谁，在俄国的西伯利亚战俘集中营里呆上一年，都会像拉斯洛?邬达克这样，年纪不大，脸上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拉斯洛?邬达克先生，克利洋行的设计师？”
拉斯洛?邬达克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头雾水的点点头，略带羞涩的说：“现在还是助理设计师。不过我是奥地利的皇家建筑师协会的会员……”忽然有些语气低沉的低声咒骂一句：“该死的战争。”
“抱歉，我可能太激动了。一直以来，他们都看我像是一个俄国人，可是我不是。” 拉斯洛?邬达克勉强笑了一下。
王学谦安慰式的拍了两下拉斯洛?邬达克的手臂。点点头，也没多说，就这么一个小举动，却让拉斯洛?邬达克心头一暖，非常感动。
“威廉。泛美银行董事。大家都这么叫我，也就习惯了，我听说你会中文，那么我更希望你叫我的中文名字，王学谦。”王学谦伸出手的那一刻，拉斯洛?邬达克愣住了。
泛美银行？
暴发户？
想在上海建造一座20公里外，都能被看到的摩天大楼的银行？
迟疑了一阵，才发现王学谦的手还在半空中，连忙双手握住，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还以为。你们都忘记我给你送过一个设计方案了，但是……”
“但是我们突然到访，你让很仓促是吗？”
王学谦一语点破，他在没有听取这个自称是奥地利皇家建筑师协会的会员设计师的方案之前，是不会妄下结论的。
拉斯洛?邬达克手足无措的看了一眼王学谦，对于王学谦来说，拉斯洛?邬达克不过是敢于挑战自我，还没有被认可的设计师中的一个。没有机会，这个年轻的设计师，说不定这辈子都将以一个洋行职员的身份。在上海滩混个中产。
但如果他抓住了机会，或许这个人的名字，将随着这座城市的历史，保留下来。
“哦。对了，那个不经过你同意的家伙，是泛美银行远东分行的总裁。貌似，你应该去阻止他的这种行为。”王学谦不无恶意的点破了托尼-唐的行为，这让拉斯洛?邬达克非常紧张。
犹豫之后，才战战兢兢的说道：“先生。我认为，他完全有权利翻弄这些图纸。因为，这些图纸本来就是为你们银行准备的。”
“威廉，快来看，有点意思。”
托尼-唐忽然看到了最底下的那张图纸，显得非常兴奋，招呼着王学谦。
这是一张效果图，但是根本就不是摩天大楼，而是带着洛可可风格的庭院和一栋隐藏在树木的别墅。
看到这一幕，拉斯洛?邬达克都感觉无语了，心说：这些银行家果然都不靠谱。
“我做梦都想要这么一栋房子，看，草坪上甚至能做一个小型的高尔夫球场，而靠近庭院的部分，完全被气势宏大的廊柱给支撑起来，这叫什么来着……”托尼-唐手舞足蹈的样子，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不够可以看得出来，托尼-唐在拉斯洛?邬达克身上看到了闪光点。
一个出色的别墅设计师，当然，他还是对拉斯洛?邬达克能否成功建造一座摩天大楼毫无信心。
但这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先生，这是已经有人预定了的设计效果图。” 拉斯洛?邬达克纠结的看一眼散乱的图纸。
那些被托尼-唐不值一哂的图纸，才是他的宝贵财富，而被托尼-唐当成宝贝一样看待的图纸，不过是他众多不被重视的设计中的一个而已。
反倒是王学谦低着头，一张张的将图纸捡起来，归拢之后，还给了拉斯洛?邬达克，一下子，让这个异乡的匈牙利小伙子有种感觉，如果能够在王学谦的手下工作，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王学谦甚至还忙里偷闲的看来一眼被托尼-唐视为珍宝的别墅图纸，不在意的说了一句：“这是科林斯柱式，古希腊三大柱式中的一种，以繁琐的花纹着称。”
“连你都知道？”
托尼-唐可以承认，他对建筑懂得不多，其实是压根就不懂，但他骤然发现王学谦竟然像是一个建筑师似的，口若悬河的样子，顿时让他心中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拉斯洛?邬达克抱着一堆图纸，腼腆的笑道：“没错，先生，这就是科林斯柱式。另外两种柱式是爱奥尼克柱式，还有多立克柱式。相对而言，科林斯柱式更加的繁琐，是脱胎于爱奥尼克柱式的变种。这座别墅的主人希望有一个宽敞明亮的前厅，用来举办舞会，而高达的廊柱，配合整体的玻璃墙面，能够让建筑内部更加明亮。而巨幅玻璃的运用，能够在白天增加采光，而在夜晚灯光在玻璃上具有一定的反射，也能增加室内的光线……”
“不过相对而言，我更喜欢古罗马建筑中的拱形结构，从内部看似乎是拜占庭风格，但在外观上是一种方方正正的视觉感受，庄重，肃穆，和建筑的线条之美的完美糅合。”
“您说的太好了，不过想要恢复这样的建造工艺，成本很高。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喜欢这么花钱了。”
……
王学谦原本就是学画的，建筑跟绘画有着太多的语言可以沟通，而托尼-唐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傻子，坐在两人中间，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嘴。这会儿工夫，如坐针毡的又是嫉妒，又是悔恨，他不该装的什么都懂的样子，最后……太悲剧了，被人鄙视不说，还被无视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和王学谦两人一起出现在拉斯洛?邬达克工地上的目的，他们可不是来谈艺术的，而是来对拉斯洛?邬达克考察，是否有这个能力设计一幢摩天大楼的。
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说话。
银行家和贵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从一个银行家的角度来说，艺术收藏不过是一种投资，而对于贵族来说，艺术是一个聊不完的话题，就像是爱情。
人们不会因为等不到爱情，而说爱情是绝望的一样。
托尼-唐其实心中还是有些嫉妒的，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应该多修几门艺术课程的，他总不能在拍卖会上，对着一件艺术品，大吼道：“5万美元！”
“10万美元！”
他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收藏家，但绝对不是一个真正拥有一流家世的贵族。
反而这样会让周围的人更鄙视他，认为他是一个暴发户。
老摩根当初在欧洲大肆购买艺术品，虽然摩根的鉴赏能力可不是他能企及的，但还不是让人在背后说成是美国暴发户？
“威廉，我们是来看拉斯洛?邬达克先生设计的摩天大楼的。”托尼-唐漫不经心的舔了舔嘴唇，他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跟王学谦一起来了。
要是两个人在没玩没了的谈乱这些让他昏昏欲睡的艺术，还不让他昏睡过去来的痛快。
拉斯洛?邬达克怔了怔，他其实也说在兴头上，可是被托尼-唐突然提醒，心里顿时一惊，托尼-唐可是能够决定他成功与否的关键性人物。
没想到冷落了这么一个银行家，拉斯洛?邬达克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不要被怀恨在心就好。忙补救道：“我在工地边上有一个临时的住处，所有的图纸都放在那里。”
“这个嘛！”
托尼-唐还在犹豫的时候，这王学谦却答应了下来：“好啊！去看看。”
托尼-唐顿时心中有些悲哀，银行家是很忙的好不好，每一分钟都要变成金钱。分分钟多少钱，虽然俗气了一些，但也不是银行家的真正写照吗？
即便对于银行家来说，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很无聊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