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撤退并不仅仅是战略上的失败,最重要的是会失去原有的锐气。由于耶律大石率兵威逼会宁府,搞得松花江附近的女真各部人心惶惶,攻打长春州的女真士卒本来就士气低落,完颜宗弼这一下令暂时后撤,支撑着女真士卒的那股气顿时就泄了。有道是撤下去容易,冲上来难,这可不是简单地反复冲刺,女真人可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那种巨大的压力。定****龟缩在北城一带,伤亡不断增加,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覆灭,可这股定****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总是能将女真人的攻击反击回去,整个北城就像是刺猬一样,任何地方都扎手,这种残酷的拉锯战,可不是女真人擅长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女真人猛攻两日,伤亡惨重,却一直无法染指北城,随着时间推移,不可避免的会出现疲态,李宝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当措若尔等人领着族人撤出的时候,他就知道机会来了。如今定****可战之兵不足八千,这股力量必须集中起来,可以说如今的定****也只能打一次漂亮的大规模反击战了,如果失败,便再没有翻身的可能。所以,李宝一直非常小心,一刻没有放松过,所以,当机会来临,他把握住了。在改版铁滑车的带领下,龟缩在北城的定****如下山猛虎般向南散开,女真人被打的惊慌失措,费时费力修建的临时防御工事瞬间土崩瓦解。当撤退的脚步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完颜宗弼只是想暂时撤退而已,休息片刻再组织力量重新冲击北城,可他没想到定****会锐利的把握住这片刻的战机,潮水一般扑了上来。驻守鸿宝街的多尔莫和宁国泰陷入了重重围困,三千多女真人在局部居然要面临五千多定****的冲击,史文恭一马当先,伤势恢复差不多的耶律沙也加入了战斗,二人领着兵马几乎将鸿宝街夷为平地。历经十几次战斗后,定****仅有的百余名骑兵也被投入到了鸿宝街,而耶律沙负责指挥他们,“苏藤,看到东面的缺口了么?领着你的人从侧面抄过去,待史文恭将军的兵马与女真人照面后,立刻从缺口直插女真人后方,你们的任务是盯住宁国泰打,不惜一切代价拖住宁国泰。”
“喏”苏藤领命而去,仅有的百余名骑兵也悄悄地消失在了鸿宝街以北,如此混乱的战斗,长街之上到处是厮杀的身影,谁还会注意那百余名骑兵呢?宁国泰已经杀红了眼,打了半辈子仗,还是第一次碰到定****这么顽强的部队,怎么打都打不垮,本以为占据绝对优势了,可定****竟然趁着稍纵即逝的机会发起了反冲锋,之前被誉为防守最稳固的西城再次成了重灾区,过半的定****来到了西城,其勇猛程度,杀的宁国泰都有些头皮发麻了。
“都给老子停下,谁要是敢往后一步,老子砍了他”宁国泰红着眼珠子,提着滴血的钢刀,他呼吸急促,眼神阴鸷。他绝对不能撤,如果自己领着人撤走,主攻西城的汉人还不如蝗虫一样席卷南城,此时汗王殿下还没撤出城呢。都怪齐素坦和措若尔,如果不是这些人扰乱军心,何至于至今都无法拿下长春州。女真将士们真的太累了,支撑着他们的就是胜利的渴望,现在一撤退,所有的希望都荡然无存,搞不好这次撤退会演变成大溃败的。
宁国泰喊着话,可实际上作用并不大,别人都在撤,凭什么自己不能撤?于是宁国泰急红了眼,亲自提着刀挡在街口,连杀了十几名撤退的士兵才堪堪挡住颓势。可宁国泰哪里知道,自己这么做可是帮了定****的大忙,李宝发动这次反攻,最大的目的就是尽可能的消灭城内的女真兵马,进一步打击女真人的信心。定****攻势如潮,而且速度奇快,顶在宁国泰前方的多尔莫仅仅半个时辰就被打垮了,随后多尔莫只能率领残兵与宁国泰集兵一处,想要靠着南街口殊死一战。砰地一声巨响,东面缺口尘土飞扬,一支骑兵竟然出现在了鸿宝街南口,这下子宁国泰和多尔莫全都回过了神,多尔莫握紧拳头,嘶哑着嗓子吼了起来,“宁国泰,快撤,再不走,咱们谁都走不了,汉人真正的目标是我们。”
骑兵并不多,却是一个信号,这点骑兵足够牵制住驻守南端的五百多兵马了,明白怎么回事后,宁国泰也想撤,可话还没出口,史文恭的兵马已经扑了上来,直接将鸿宝街最后一块空旷的地带占据,至此,驻守鸿宝街的女真兵马彻底陷入了定****的围困中。史文恭奋勇当先,定****将士无不舍生忘死,由于之前鸿宝街已经经历了数次恶战,所以街上有效的防御工事早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就连两侧民居也都被打通,根本起不到有效的阻挡作用。士气旺盛的定****是可怕的,他们就算是死也一定会拉着一名女真人一起下地狱。残酷的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烈火灼烧着街道,死的人越来越多,最终宁国泰和多尔莫都没能逃出去,他们以及四千多女真士兵永远的留在了西城区。
鸿宝街失陷,意味着驻守西城区的大部分兵马凶多吉少,定****的脚步没有停下,他们沿着鸿宝街一路向南突,根本不给女真人喘息的机会。这一天的战局实在是诡异到让人无法相信,不管从哪方面看辽东联军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定****一个反攻,就将占据优势的辽东联军打得慌不择路。完颜宗弼没想到一次撤退会演变成一场溃败,有时候失败真的像瘟疫一样,蔓延起来挡都挡不住,随着西城溃败,女真人已经无法止住撤退的脚步了,扈成的先头兵马已经开始与驻守南城的女真兵马展开交锋,而且形势非常好,眼看着就要突破防线了。
完颜宗弼抱着头盔,脸上满是血污,“二哥,撤吧,事不可为,已经成定局了,二哥速速出城,再想其他办法。城内施展不开,城外有大量骑兵相助,汉人自不敢追出去。”
“老四,你觉得汉人还需要攻出城么?只要我们撤出去,就已经败了,耶律大石声势浩大,威逼会宁府,女真各部人心惶惶,将士们早有回援之心,这一出城,还如何能回来”完颜宗望脸上满上苦涩的笑容,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就要赢了,可就是差那么一口气,为什么就是杀不死赵有恭,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没人能给完颜宗望答案,能找到答案的也只能是他自己,定****真的有那么强大么?是的,可是女真勇士也不弱小,为什么每次都讨不到好呢?完颜宗望紧紧地攥着屏风一角,他不想走,一点都不想走,他似乎能预料到,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那些惊慌失措的女真将士们一定会夹着他回援会宁府的。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完颜宗望?
一名亲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的胳膊低垂着,动也不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折了,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嘴唇发干起了皮,“大王、四太子,汉人打过来了,齐河特朗将军撤出去了。”
什么?完颜宗弼顿时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喊过几名亲兵推着完颜宗望就往外走,“二哥,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齐河特朗一撤,南城兵力就空了。”
完颜宗弼无法去辱骂齐河特朗,齐河特朗能坚持到最后一刻,已经实属不易了。战局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完颜宗望能控制得了的了,他浑浑噩噩的被完颜宗弼等人带出了城,随着完颜宗望撤走,慕容复以及辽燕兵马也没有了坚持的必要。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到处都是战火中的浓烟,这一撤走,完颜宗望还有多少机会?答案几乎为零,赢得喘息之机后,赵有恭一定会想办法报仇雪恨的,更何况东面还有耶律大石的近四万大军配合。会宁府这边已经不适合他慕容复待着了,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留在会宁府附近的兵马都会遭到定****的无情打击。真是不甘心啊,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为了光复大燕国,可谓是呕心沥血,费尽心机,可到头来还是争不过赵有恭,哪怕他和完颜宗望联手,依旧差了那么一口气。
“风四哥,下令吧,所有人向南撤,不要管女真人了,一路向南,直接回镇海府”回头看了一眼长春州,慕容复缓缓落泪,别了,长春州,他慕容复不想这么结束,就算老天爷眷顾着赵有恭,他慕容复也要争一争,北边已经是定****的天下,那就去南边,去高丽。
辽燕兵马撤走了,这一次慕容复没有给完颜宗望留一点情面,撤的非常干脆。残阳如血,映着每一个人的脸,他们或哀伤,或失落,或绝望,或痴傻,岁月苍老了容颜,也沉淀了无数记忆,曾经有过辉煌,也必然会拥有低谷。几日前,女真将士还声威浩大,气势如虹,可现在形势急转直下,城内的定****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就是没有信心能打垮他们,因为大金国的处境比定****还要凄凉。耶律大石的兵马已经开始强攻会宁府了,一路上所部大军更是席卷完颜氏,如今完颜氏的老弱妇孺已经被集中到了益州与宾州之间,那可是完颜氏的子民,大金国黄金部落的族人,能不去救么?这是一个必须吞到嘴里的馒头,而耶律大石要做的就是耐心等着女真人的到来。
此时,任凭完颜宗望有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支撑她继续留在长春州了,如果对那些完颜氏族人不管不顾,他这个汗王之位也做到头了。可是回援会宁府,又有多少希望呢,其实完颜宗望心中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去会宁府,大金国就要日落西山了,别人不知道定****的能耐,可他再清楚不过了。赵有恭就是个祸害,让他喘过气来,那之前女真勇士好不容易夺取的胜利就毫无意义了,可面临着十几名将士殷切的目光,完颜宗望实在说不出继续留在长春州的话。
“传本汗令,明日辰时撤往益州,完颜宗弼、基格哈尔你们率四千骑兵负责殿后....如果没有其他事,就都散了吧”完颜宗望挥了挥手,神色是那么的颓然,女真将士们撤出了帅帐,独留下完颜宗弼陪着。没人外人,却见完颜宗望身子一晃,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凄然一笑,嘴角渗出了一丝嫣红的血渍。
完颜宗弼吓坏了,他赶紧跑上去抱住了完颜宗望,虎目含泪道,“二哥,你一定要撑住啊....一定得撑住...”
“老四....你说二哥是不是很无能,如此局势都拿不下赵有恭....呵呵....咳咳...难道我们大金国真的无福消受中原的花花江山么?”
泪水从眼角渗出,这辈子又哭过几回,他完颜宗望注定是不属于眼泪的,可今天他想哭,他的心已经死了。想当年与叔父完颜杲驻足在汴梁街头,畅谈人生,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指点江山,手掌千军万马,仿佛天地就在胸中。那个时候,他想不出谁能阻挡他完颜宗望的脚步,无数次发誓,要饮马黄河,入主汴梁,更忘不了第一次看见赵福金的一幕,那是一个不该处于凡间的女子。仙女妖娆,陨落红尘,那是他完颜宗望的女人。
“二哥,我们还有希望的,还有的....”
希望?在哪里?完颜宗望的笑容是那样的凄凉,或许,他已经不再需要希望。
八十如梦千年回顾,长街一笑多少英魂,命运,从来没有停止过轮回。完颜宗望的凄凉,赵有恭感同身受,因为他曾经但真心惊得活在赵佶的阴影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