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旌旗遥远
在析津府内有座凤凰楼,听名字就知道这座楼是干什么的,以前凤凰楼也算得上北国数一数二的风月之地,可惜自打女真人一来,人心惶惶的,凤凰楼的生意也不像以前那么火爆了。最让**子凤姐生气的是那些蛮子兵来了后,完事了也不给钱,偏偏还不敢跟他们要。这不,可恶的蛮子又来招人了,这次更过分呢,要把姑娘们领到香山上去。一个领头的百夫长站在门口,他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还长着一对三角眼,看上去很不舒服。凤姐认识这个家伙,这不是驻守香山的百夫长巴鲁么?巴鲁来凤凰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没有一次是给钱的,稍微伺候不好,这位祖宗就大发雷霆,有时候凤姐都在考虑是不是要给凤凰楼搬个家了。
巴鲁站在门口招招手,凤姐心里骂着娘,脸上一片甜蜜蜜的笑容,打着哈哈跑了下来,“哎哟,这不是巴将军么,今个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废话少说,给本将军挑是个女子,酉时送到香山军营去,要是误了时间,小心本将军拿你是问”巴鲁抱着膀子,胡子一抖一抖的,也不管凤姐答应不答应,领着几个兵痞晃悠悠的走了。凤姐趴在门口一阵张望,确定巴鲁走远后,往地上吐口唾沫,低声骂道,“我呸,就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还真把自己当个将军了。”
不过凤姐也就逞下口舌之利,这要当着巴鲁的话说,还真没这个胆子。骂完了,也就开始犯愁了,巴鲁虽然点了是个姑娘,可殷十娘是不能少的,姓巴的可不止一次讨要过十娘了,只不过十娘不想伺候巴鲁罢了。巴鲁来过好几趟,这推辞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巴鲁也该发怒了,可该如何说服十娘呢?说起来,殷十娘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本是南京大户女子,后来辽人惨败,析津府几经易手,在这动乱的年代里,殷家也被乱兵席卷而空,就连殷十娘五岁的弟弟也未能幸免于难。而那些造成殷家破败的罪魁祸首就是女真人,可以说殷十娘与女真人有着血海深仇,又如何能沉下心去伺候那些女真蛮子呢?巴鲁又来过了,凤姐也来劝过了,可是殷十娘还是不肯,她就是死,也不会陪那个巴鲁的,只是又不想连累楼里的姐妹,家破人亡后,是凤凰楼让她活了下来,凤姐虽然为人势力了些,可从没有逼迫过她什么,这一点对一个青楼**子来说已经难能可贵了,难道还要凤姐替她担着风险么?
十娘想到了走,离开析津府,想去哪就去哪,夜凉如水,风声拍打着窗帘,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窗子一开,那人就窜了进来。此时十娘正打算上榻小憩,突然一个黑衣人杀入,她本能的想要破口大叫,那黑衣人赶紧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嘘,殷娘子,某家不是坏人,今日有事求你,还望你莫要惊扰了他人。”
那人语声粗犷,却又不像强人,不知怎地,看着那人锐利的眼睛,十娘竟然真的信了,她轻轻点点头,等着那人松了手,才轻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十娘心中别提有多诧异了,竟然还有人要求她做事,她一个青楼女子,早已经家破人亡,没有势力没有人脉,又能帮这个人做什么事?
那人显然是有点小惊讶的,因为现在殷十娘的反应明显超出了预想。琢磨了一下,来人竟伸手撤去脸上的黑色面罩,露出真容。看此人身材魁梧,一张方正脸,脸上布满沧桑的胡渣,不正是郑彪么?说实话,来的时候,郑彪并未想到殷十娘会如此镇定,面对不速来客,她只是片刻的慌乱,随后就应答自如。郑彪经过一番考虑,还是决定扯了面罩,她需要取信殷十娘,殿下已经在大名府那边完成谈判,各路大军不断收缩,可以说定国军能不能于永定河发起突袭,就看他郑彪能不能顺利潜入香山,偷袭析津府了。从没有感觉到过身上的担子这么重,就算横穿唐古拉山口的时候,也没有这种压力。这次能不能潜入香山,就看殷十娘的了。
“殷娘子,某家先自我介绍一下,某家现任大宋定国军山地特种营指挥使郑彪,这次来找殷娘子,是有一事相求!”听着郑彪的话,殷十娘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她倒不是害怕,而是在思索定国军是什么。析津府不比大宋境内,这地方常年被辽人统治,后来短暂的落入宋军之手,再往后就是女真人,可以说这些年析津府动乱不堪,在析津府定国军可没有那么大的名声,倒是完颜宗望的大定府兵马更为出名。好半会儿后,殷十娘美目透出一丝光彩,稍有些激动地问道,“可是关中秦王殿下的兵马?”
对于一个一生记忆都留在析津府的小女人来说,能够知道关中,知道秦王赵有恭,已经非常不错了。记得那还是两年前,析津府还没有残破,有一次从云中府经商回来,说起了一些关于西北的事情,说大宋出了一个了不得的男人,这个男人纵横西北,压服契丹,收复着一片又一片的失地。对于殷十娘来说,秦王赵有恭只是一个传说,作为汉家后裔,在契丹败落,女真崛起的时候,也希望有这么一个英雄能收复析津府,让汉家儿女不再受蛮夷欺凌。没想到,这一刻这么快就来了。
郑彪点点头,嗡声道,“不错,郑某正是秦王麾下,这次来,就是奉秦王之命,筹划攻打析津府一事!”说话时,郑彪观察着殷十娘脸上的表情,如果殷十娘脸上表现出一点厌恶或者不高兴,他也好改口不是,如此这般,还不是因为要求人家办事?
“郑将军,定国军真的会攻下析津府么?”殷十娘有些激动的问着,郑彪自然光棍的承认,至此,他已经断定,殷十娘还是支持定国军掌控南京的。
“将军,你说吧,到底需要小女子做什么?”殷十娘单刀直入,倒让郑彪有点侧目了,这个小女子非同常人哪。犹豫了下,郑彪说起了自己的来意,“不瞒殷娘子,此次攻打析津府,第一道屏障就是香山,郑某得到的军令就是潜入香山,伺机偷袭南京西门,配合大军攻破析津府,然后将所有南下的女真人挡在析津府之南。可是眼下女真蛮子在香山布下了不少兵马,尤其是各处要道,多是人手,想要潜入实在是太难了。倒是南边鸡头岭下有块峭壁,蛮子并没有守着。只是那地方太陡峭了,需要有人事先将绳索挂在鸡头岭,我那些兄弟才能爬上去。听说蛮子有意找一些女子上山,所以....所以郑某就....”
后边的话郑彪说不出来,毕竟逼着一个弱女子去陪女真蛮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果单单是为了他郑彪自己,他就是死也不会干这种事的,可这次是为了十几万兄弟,甚至是为了大宋最后的尊严和荣耀。殷十娘眼中的光彩渐渐褪去,身子一晃,似乎就要坐在地上,转过头,两行湿润噙满脸颊,她最恨的就是女真人,就是死她也不想陪那些女真蛮子,可这个定国军将军竟然求着她去做这些事,难道定国军也如那女真蛮子一样么?
看着殷十娘凄凉的背影,郑彪的心无来由的疼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可是他不是殿下,更不是东方瑾,脑瓜子里能想到的主意就这一个了。好久,殷十娘都没有说话,郑彪叹口气,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殷娘子无需着恼,想来是郑某的请求太过无礼了,娘子稍歇,郑某这就走!”
郑彪是个爽直的男子,做出逼女子上香山的事情,他自己也觉得窝囊,转过身,还没迈动脚步,那迟迟没有说话的殷十娘却开了口,“郑将军....莫走,奴家...奴家应下了,明日酉时楼里的姐妹还会去,到时你在鸡头岭下等着便是!”
对于殷十娘来说,能够答应下来,真的是太难太难了,郑彪了解过殷十娘的背景,否则也不会在众多女子中挑到她了。郑彪看着殷十娘,突然间,他退后一步,双膝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殷娘子,郑某替兄弟们谢谢你了,从今天起,郑某欠你一条命!”
夜色里,郑彪走了,第二天殷十娘找到了凤姐,主动要求去香山。凤姐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不过她也没有深究,十娘能去伺候下巴鲁,让凤凰楼免去灾难,高兴还来不及呢,还问那么多干嘛?当天酉时,连同殷十娘在内一共七个凤凰楼女子来到了香山,巴鲁的一个百人队就驻扎在白塔岭乔木林中,这片乔木林可是好地方,虽然没有秋末的红叶如火,却又春天里生机勃勃。后世香山寺,也是建于这片乔木林中。七个女子上了山,被一抢而空,而殷十娘被安排在了巴鲁的帐中。接下来的事情,无法用笔墨来描写,除了殷十娘,没一个姑娘都要经受七八个蛮子的摧残,而殷十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巴鲁有个特殊的爱好,那就是虐待女人,在皮鞭下,她还要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
子时过了,巴鲁睡得死死地,因为得到了朝思暮想的殷十娘,他征伐了太久,导致精力不济。而其他营中士兵,也多数躺在帐中打着呼噜,这个时候殷十娘蹑手蹑脚的来到了鸡头岭。一根纤细的鱼线从褙子中抽出,帮助一块巨木后扔了下去,没过多久,下边就有了动静,殷十娘扯动鱼线,将绳索拉上来,随后将绳索固定在一棵古老的乔木上。
顺着绳索,郑彪以及麾下山地营士兵顺利上了鸡头岭,也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香山腹地,只待时机成熟,也许一刻钟就能破了东边山口,直插析津府西门。上了山,郑彪四处张望,可是没有看到那个想要看到的人,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种愧疚,让殷十娘做这种事,比杀了她还可恨吧。
黎明的曙光穿透云雾,那些女子被送下了山,因为女真军中有着规定,决不能营中嫖娼,那也女真人已经违反了军纪,所以更不可能将女人们留在营中了。七个女人,离开了六个,唯独剩下殷十娘没有踪影。所有人都明白,殷十娘被巴鲁留下了,迎接这个女人的将是悲惨的生活,巴鲁不把殷十娘玩够了,是不会放她走的。正午,温暖的阳光洒在营帐上,有一个清秀的女子,裹着一件褙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殷十娘想死,每当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她就觉得有万千蚂蚁在身上爬,可是,她又不能这个时候死,她自愿来到香山,结果却自杀了,女真人一定会起疑的,到时蛮子们一旦戒备起来,或许鸡头岭的郑将军就藏不下去了。
香山上安安静静的,可对于郑彪和殷十娘来说,这两天时间都是一种煎熬,明知道殷十娘过着悲惨的日子,却什么都做不了。坐在石头上,郑彪一下一下的砸着石头,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将一个无辜的女人搅进了这滩污水中。漫长的等待后,应州的军令终于来了,萧妃的命令是夜里子时对香山发动突袭,到时耶律大石将军将亲自率领四万大军冲击房山,配合香山的山地营攻打析津府,但前提是山地营一定要在明日寅时之前攻破南京西门。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巴鲁发泄完自己的兽欲,心满意足的睡下了,而殷十娘却躲在角落里独自舔着一道道伤口,那些伤口不在身上,而在心里,虽然流落到凤凰楼,可从来没有鄙夷过自己,可是现在,殷十娘觉得自己是天下最肮脏的女人,就算死了,也不可能清洗自己这一身的糟粕。
子时,一声雷霆巨响炸翻了乔木林,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一时间杀声震天。巴鲁在熟睡中被惊醒,而殷十娘却默默的笑了,忍受了三天,郑将军终于动了,她殷十娘也该去了。
郑彪心中有股怒火无处发泄,当冲下鸡头岭后,他的命令是杀杀杀,乔木林中的女真人一个不留。山地营士兵奋勇而下,如一群猛虎,扑向这个可怜的百人队,女真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许多人还没冲出大帐,就被砍死在床头。郑彪的目标很明确,他提着刀直接往最北边的营帐冲去,突然一声大喝,“你是何人,竟然敢侵与我大金国为敌。”
看着这个还未穿好戎装的男人,郑彪瞪着双目,冷冷的笑了起来,“你就是巴鲁吧,嘿嘿,某家是何人,你还没资格知道。至于大金国,我呸,什么时候我定国军在乎过女真人的反应,告诉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南京城也将归我定国军所有,现在,狗才,纳命来吧!”
巴鲁大惊失色,定国军来了?怎么会这样,之前得到的消息,不是说定国军收缩兵力,全部集中在易州和应州了么,这些定国军又是如何到香山的,难道他们是飞过来的?听说定国军来袭,巴鲁早就慌了,根本没了拼命之心,这种情况下,又哪是郑彪这员猛将的对手,没有三个回合,就被郑彪一刀砍在胸口,这一刀夹杂着太多的怒火,入肉三寸看,只见皮肉外翻,骨头全都露了出来,冲着巴鲁的尸体吐口唾沫,郑彪恨声道,“狗东西,这般死法,便宜你了。”
就在郑彪发狠的时候,巴鲁的大帐中传来了慌乱的喊叫声,“郑将军,你快来....你快过来....”
这是二娃子的声音,郑彪生怕二娃子出事,慌慌张张的跑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二娃子傻愣愣的站在帐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可见角落里殷十娘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手腕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流了一片。郑彪急的眼睛都红了,一拍二娃子的脑门,大声斥道,“浑蛋,还不赶紧把老古找来,快点啊!”
老古是山地营的随军医者,自打京师大学堂建立,一批批的郎中进入了军队,这些默默无闻的医者,可是深受军中将是看中,因为有这些医者,战士们就能少死很多人。
二娃子跑了出去,郑彪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深受将气息微弱的殷十娘抱在怀中,左手更是紧紧地攥着失血的手腕,“娘子,你怎么这么傻,咱们都要赢了,萧妃已经派大军攻打房山了,析津府很快就能重新归我汉家所有,你为什么还要想不开?”
殷十娘脸色苍白,还是极力挤出一个笑容,可这个笑容是那么的凄凉,她明明没有死,却感觉不到她有半点生命的气息。薄薄的嘴唇上下张合,微弱的声音一点点传出来,“将军....奴家该走了,太脏了,奴家这身子....多么污秽,活着又如何,活着做什么?走了好,爹娘和弟弟在那等着呢!”
为什么殷十娘要自杀,在这一刻,郑彪什么都明白了,如果说有人害了殷十娘,那个人不是巴鲁,而是他郑彪子。是他郑彪逼着殷十娘上山的,看着怀中凄美的女子,郑彪心中有一股冲动,吐口而出道,“殷十娘,你听着,你一点都不脏,就算天下所有的男人不要你,我郑彪子要你,老子要你!”
疯狂的话语肆虐着整个香山,也感动了许许多多的人,这些话是那么的可笑,可对于那个没了追求的殷十娘却是世间最美好的话语。
儿女情长,只是世间无数的点缀,当战争起,刀剑是这个世间最终的主旋律。香山被攻破,三千多山地营特战兵立刻冲下香山,扑向了南京西门,而在此时,耶律大石亲自率领四万大军猛攻香山,这次定国军攻打房山县不同以往的小打小闹,一上来就是重兵猛攻,再加上凌振领着炮营配合,守卫房山县的五千女真人直接被打蒙了。他们根本没有坚持到析津府援兵到来,甚至连半个时辰都没有,被誉为析津府第一屏障的房山县就落入了定国军之手。拿下房山县,直接扑向析津府,而这个时候的析津府西城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由于山地营出现的太过突然,他们用绳索悄悄地爬上城墙,当山地营士兵上了城头,那些守卫香山的女真残兵还没跑回来呢,就这样,析津府西城稀里糊涂的丢了。本来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三千多人而已,析津府还有着两万大军,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剿灭这股山地营士兵。可惜,房山县破的太快了,几乎在西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定国军大股部队也从房山杀到了。
靖康二年三月十二,析津府西城陷落,定国军共计四万五千人猛攻全城,至十二日午时,析津府易手,这也意味着南京析津府重新落入汉家儿女手中。
靖康二年三月十二日酉时,萧芷韵率领着众多将领来到了析津府,看城头旌旗飘飘,多少遥远的梦想从这一刻绽放。萧芷韵知道,从析津府拿下那一刻起,金人的命运就注定下来了,大金国,见鬼去吧,永定河畔,就要女真人元气大伤,自此再也没有争雄天下的勇气。
萧芷韵来到南京城,刚刚入座将军府,耶律大石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耶律大帅脸上笑眯眯的,眼神更是带着点调侃的古怪笑容。萧芷韵甚是纳闷,蹙眉道,“耶律将军,有事么?”
“呵,臣倒是无事,只是郑将军有事相求!”耶律大石话说完,萧芷韵更是奇怪了,到底在搞什么鬼,郑彪有事,不能自己来?印象中,郑彪好像不是那种怕事之人吧,当年闯了天大的祸都敢站出来,现在是怎么了,有话还得让耶律大石来传话。
“郑彪呢,让他自己滚过来!”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彪形大汉腾地冲了进来,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一看郑彪跪在地上,可把萧芷韵吓了一跳。一时间还以为郑彪犯了什么大错呢,听他说完,不由得笑了,“行了,你也该成个家了,殿下没时间管,本妃就替你做主了,去,还不把你的女人带来让本妃见见?”
啊?郑彪有点傻,王妃答应的如此痛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