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鸣金收兵,而且看上去也没有短时间内攻城的迹象,城头上的定国军都长舒了一口气,赵有恭却皱紧了眉头。相比之下,他倒希望辽人能继续攻城,有那两道铁棍网存在,辽人大受阻碍,定国军守起城来也没有太多的压力。耶律大石果真是一位难得的帅才,以十二万大军围城,依旧不愿有无谓伤亡。没来由的,赵有恭感受到了一股压力,他知道,当辽人再次攻城的时候,必将比前两次更为猛烈,更为凶狠。
那些定国军士兵好多人都兴奋地说着话,他们抑制不住心中的高兴,毕竟,那可是十二万辽兵,从城墙上望去,远处辽兵大营连成一片,就像无边的黑云。面对这么多人,哪怕训练再好,心志再坚定,做为刚刚走上战场的定国军士兵来说,总是有些恐惧的。多少年了,大宋面对辽人的时候总是胜少败多,尤其是最近两次惨败,谁心里能没点怕?不过赢了就好,能够打退两次辽兵,定国军士兵的信心也增强了不少。
午时未过,赵有恭和众将在城头上陪着士兵们吃了点东西,值此关键时刻,他赵有恭要是不在城头振奋士气,这对新的定国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新的定国军还远远算不上真正的精锐之师,如今的士气就是靠一次次胜利积攒起来的,所以,不能败,一旦败了,定国军之中隐藏的许多问题就会一个个暴露出来。一直以来,赵有恭都知道定国军士兵对于谋反都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以前他们为了活命,又有严厉的制度压着,所以还算平静,可一旦兵败,士兵不受控制,到时再有人煽风点火,那一切矛盾就会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
要胜利,不断的胜利,要用不断的胜利和利益,慢慢将这支新的定国军拧成一股绳。
木婉清摘下头盔,弹了弹上边的尘土,见赵有恭坐在旁边不言语,她身子一歪,轻轻碰碰肩头,笑问道,“你说过会儿辽人还会不会继续攻城?”
“肯定会攻城的,耶律大石领兵多年,身边能人不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想出破解之法的。”
“瞧你愁眉苦脸的,需要如此么?耶律大石能破解,你难道就不能想新招了,你让那个大官人在琢磨下,他不是惯会出馊主意的么?”木女侠说话一向直爽,爽利中又带着点趣味儿,赵小郡王还未回话,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哎哟”。
城头无战事,做为狗头军师,东方大官人怎么也得上来了解下情况的,也好为后边做准备不是?好巧不巧的,好爬上城头就听见了木女侠的话,“木娘子,某家当真有那么不堪?”
明明是计谋超群,谋略深远,怎么到木女侠口中就成馊主意了?东方大官人颇不服气,木女侠瞧着嘴冷哼道,“怎么,有错?我问你,上段时间将军府里泡的百坛子雷公藤去哪了?”
这下东方瑾回不上话了,他扒着城头,本能的往下瞅了瞅铁棍子。百坛子雷公藤都让他抹到铁棍子上了,不过这馊主意真不是他想出来的,也只有殿下才能想到往铁棍上抹雷公藤的损招。可殿下就是殿下,身份在那摆着呢,有些黑锅还得他这个狗头军师背着,要是让兄弟们知道殿下这么损,岂不是影响殿下光辉高大的形象?
见大官人吃瘪,赵小郡王也有些过意不去的讪笑了下,伸手拽拽木女侠柔嫩的小手,一本正经道,“婉儿,说甚呢,东方先生想这么多办法,也是为了定国军几万兄弟着想嘛!”
“咳咳....”东方大官人很识趣的拱着手肃穆道,“哪里,哪里,殿下谬赞了,只要兄弟们少死几个人,就是让某家背再多骂名也无妨的。”
城头上可坐着一群士兵呢,一听东方大官人这话,顿时把一帮子夯货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有几个过于激动的,竟张嘴喊道,“军师,好人啊...”
赵有恭心中暗骂一声我靠,大官人还真会利用机会,估计这一番话又给他赢得了不少拥趸。
扯了一会儿皮,跟城头士兵吹吹牛,活跃下气氛,好一会儿后大官人晃悠悠的走了回来,往赵有恭旁边一坐,压低声音担忧道,“殿下,你那招到底灵不灵啊,怎么对面辽人还没动静?”
“你急什么?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不信你去城中随便抓个郎中,问问他们雷公藤是什么玩意...嘎...”话说了一半儿,赵小郡王就住了嘴,因为他看到木女侠已经开始翘着小嘴翻白眼了。
哼,就知道跑不了这个恶贼,倒是好奇,那雷公藤能有什么用?
大官人的脸色有点古怪,他左右瞅了瞅,确定没啥夯货留意后,把手放到嘴边,低声嘟哝道,“殿下,你当属下没去问过呢,属下几天前就问过好几个郎中了,可那几个郎中都说雷公藤乃是良药,能治麻风、咳热,具有解毒良效。”
“都是一群庸医,谁说能解毒,就不能毒死人了?平常吃饭吃多了还能噎死呢!当真是不学无术,你们不知道雷公藤能当毒物,那该知道东南那边的黄腊藤和水莽草吧?”
也是见鬼了,大官人和木女侠同时摇了摇头,赵小郡王有点晕晕的,仔细琢磨了下也就了然了,这年头宋慈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胎里窝着呢,没有《洗冤录》,世人自然不知道雷公藤是杀人越货必备之良药了。
雷公藤,又称黄腊藤、水莽草,此物生命力极强,什么地方都能涨,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咬上去还甜滋滋的,所以在山东、东南沿海一带每到春夏季节,都会有小孩子挖雷公藤咬着吃。而民间郎中,也会将雷公藤捣碎,当做药材。这雷公藤无论有无水分,只要捣碎外敷,可治风湿、解毒、消肿止痛之良效。可现在民间还无人知道雷公藤另一个妙用,就是杀虫。后世宋末明清,民间百姓每年都会在院中用水泡上一些雷公藤,只要泡上些时日,那些水洒在庄稼地里,就能起到杀虫之良效,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杀虫农药。泡了雷公藤的水能杀虫,自然也能杀人,不过需要大量吸食才行,少量染上的话,会导致头晕头痛、心悸乏力、恶心呕吐,其症状就像染了风寒。在严重些,还会导致尿血、脱水休克等症状。
往铁棍子上抹雷公藤药水,量那耶律大石有通天之能也想不到的,等到辽军大营出现大批量的风寒症状的人,还不把耶律大石吓得吃不下饭?古代行军作战,一怕没辎重,二怕大规模染疫病。辎重还好说,这疫病一向,要是处理不好,弄得人心惶惶的,士气可想而知。
听赵小郡王解释了下雷公藤的妙用,木女侠捧着脸,很好奇道,“恶贼,你从哪听来的?”
“嘿嘿,家师教的!”赵有恭再次把屎盆子扣到了恩师头上,他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神农尝百草吧?他要说,也得有人信不是?
大官人信不信不知道,反正木女侠是不信的,人家少林高僧再不靠谱,也不可能教自己的徒弟怎么下毒的。
五月初十,辽军经过两次攻城后,竟然再没了动静,这一点就连赵小郡王也没有料到。
当夜色降临,耶律大石阴沉着脸坐在帐中,案上放着一个托盘,里边的饭菜一点都没动。耶律大石半点食欲都没有,还没想到解决铁棍网的办法,今日从末时开始营中好多伤兵开始出现风寒症状,起初军中巫医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受伤后的后遗症,谁曾想一个时辰内,那些受伤的六千多人里边,有四千多人都出现了风寒症状,这下就是傻子也知道不对劲儿。
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对于疫病,契丹人比汉人更为惧怕,因为他们都把疫病当成了太阳神的惩罚。军中出现大规模疫病,显然是汉人动的手脚,没人知道这种疫病会不会传染,所以军中人心惶惶的,这种情况,便是军中将领也多有出现,想要阻止士兵不去想,也实属无稽之谈。
武州南门外辽军大营,自军中出现大规模风寒症状后,萧嗣先就变得不安了起来,他可不想也染上那种风寒。琢磨了一会儿,萧嗣先将自己的亲兵召来,随后下令将那些染了风寒的五百多名伤兵集中到了大营最南边。将伤兵隔离起来还说得过去,可萧嗣先就是萧嗣先,这位萧二将军还让人把那些病重的直接送进了阎王殿,随后就是大火焚尸。
耶律大石正坐在帐中琢磨着该如何应对疫病难题,听外边有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儿就看到萧干大汗淋漓的跑了进来,“大帅,大事不好了,萧嗣先把一些伤兵杀了,高将军正在跟他理论呢,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耶律大石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又是萧嗣先,这个王八蛋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么?本来攻城不利,又出现疫病,军中已经是士气低弱了,这萧老二还杀伤兵,这让兵士们怎么想?
站起身纵马奔到南门大营,一入营门,就看到两方人马正在对峙,耶律大石赶紧放声喝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有本事冲武州城的汉人发去,自己人跟自己人斗,你们可真给本帅涨脸啊。”
高星月虎目圆睁,指着萧嗣先大怒道,“大帅,你给评评理,这混蛋竟然把受伤的兄弟杀了!”高星月当然有理由生气,自己带着两万多兄弟出西京进平鲁城,再到武州,两次攻城,也就死了千把人,现在却好生生被萧嗣先砍了一百多个活人。
如果可以的话,耶律大石现在就想一巴掌把萧嗣先拍地缝里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弟,留在上京城里享福不好?
“萧二将军,你是不是该给本帅一个解释?”
“大帅,你可莫怪萧某,萧某这也是为了整个大军着想,疫病一旦爆发,感染大军,后果不堪设想。大帅是不知道那些人的情况,有的人尿出来的都是血,双眼发白,为保全其他无事的兄弟,萧某送走他们进行焚毁,又有何不可?”
“你....你....”耶律大石明知道萧嗣先纯属残生怕死,怕被疫病感染受到连累,才杀人放火的,可又苦于没证据,人家萧老二说的头头是道,不能说没有道理。过了好一会儿,耶律大石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看萧嗣先,阴着脸笑道,“就算你说得有理,又怎么知道那些人没救呢?”
“嘿,大帅,萧某只对手下这帮兄弟负责,要救人的话,大帅自己想办法吧!”萧嗣先对耶律大石的话是嗤之以鼻的,要真有解救的办法,耶律大石不早用了?
萧嗣先语声不可谓不刻薄,不过所部上京方面的兵马倒不会说什么,因为萧二将军也是想把那些伤兵送走,一边上京大军也被感染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