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
年轻人嗓门极大,这一声怒喝,可是让赵有恭三人吃惊不小,扭过头来,赵有恭看了一眼,却是不认识。不过这年轻人面容刚毅,额头微微凸起,双目如电,猛看上去,倒像是一头刚出山的豹子。赵有恭不认识,可韩世忠和高宠却认识这个年轻人的,他们呼口气,凝眉苦笑道,“信叔,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咦?”一看三人面貌,年轻人大为惊讶,紧走两步,颇有些不信的说道,“韩大哥?高大哥?”
“你小子,怎地这般语气?难道连我二人也不认识了不成?”高宠抬手轻轻地拍了下年轻人,那年轻人神色激动,再三确认后,才摇头笑道,“真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们。”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刘仲武的九子刘錡,这刘錡虽是幼子,却是像极刘仲武,十岁开始,便随在刘仲武身边,在定国军待得久了,与定国军一些年轻将领也是颇为熟悉。如今得见熟人,刘錡自然是高兴万分的,不过兴头一过,他便留意到了韩世忠身旁的赵有恭。
“信叔,这些年过得如何?听说你都娶两房媳妇了?”
“呵呵,还能如何?草草的活着呗,至于娶媳妇,倒非小弟所愿,奈何家父生前就给安排好的亲事,小弟也是无奈!”
刘錡说着话,神色间多有些沉郁,自从刘仲武死后,老刘家的境地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以前与刘家交好的也变得生疏了。对此,刘家倒是看得很开,家道中落,别人没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这些年,家中兄长也都操持起了一些行当,做着些生意,唯独刘錡依旧无所事事,哪怕成婚后,他依旧如此。
刘錡绝非纨绔,也不是做不了生意行当,只是他不愿罢了。爹爹戎马一生,最后落得个临阵逃脱的罪名,心中如何能平?刘錡想为父亲找回公道,如果他也如兄长那般做一商人,那爹爹的冤屈岂不是永无昭雪的可能了?
看刘錡的神色,韩世忠也能理解一些,拍拍刘錡的肩膀,他轻声笑道,“信叔,莫想太多了,当年刘老将军走的时候,就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哈哈,不说这些了,韩大哥,你们还未说,这位兄弟是何人?”刘錡早就留意着赵有恭的,他发现这年轻人神色从容,看似随意,却有着一种贵气。
听闻此问,韩世忠和高宠却浮现出一丝犹豫,多年过去,谁知道刘錡又是如何想的?让他晓得面前之人就是那个晋陵王,谁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如果面前站着的是刘仲武,韩世忠不会有半点隐瞒,可面前的是刘錡,所以他犹豫了。
见韩世忠和高宠语气吞吞吐吐的,刘錡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二位兄长不用为难,若是不想说,不说便是!”收拢笑容,错身而过,将香烛贡品摆在墓碑前,点燃了一叠黄纸。
示意韩世忠二人不要多说后,赵有恭迈步来到刘錡身后,看着刘仲武的墓碑,他轻声道,“你想知道,也是无妨,某家姓赵,现封晋陵王,今日来成纪县,就是想祭拜下刘老将军。”
晋陵王?姓赵,不就是老殿下的独子赵有恭么?刘錡也有些理解韩世忠和高宠了,小殿下的身份太敏感了,如果让人知道他来了成纪县,还不知道会出多大乱子呢。
对赵家人,刘錡没有什么好印象,当初爹爹尽忠皇家,可最终还是落了个这种结果。也许爹爹是尊敬老殿下的,可他刘錡不会,如今小殿下来了,又能做什么?还跑到成纪县来,是为了收买人心么?真要有心,早做什么去了?
“小殿下能来,倒是稀奇了,怎么,殿下来成纪,只是为了拜祭下我那可怜的爹爹么?”话语中多是讥讽,低着头,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韩世忠双眉紧蹙,走上前来,厉声责备道,“信叔,怎么跟殿下说话呢,还不快与殿下道歉!”
“哼,韩大哥,殿下是你们的殿下,与小弟又有什么关系?”
高宠性格有些急,见刘錡依旧是这种轻蔑的语气,当即上前想要揪起刘錡,也好理论一番。赵有恭伸手拦住了高宠,他倒不怪刘錡,赵家欠刘仲武太多了,刘錡也有权利责怪。
看着刘錡略有些佝偻的背,赵有恭长叹一声,缓缓道,“刘信叔,你心中有气,自是应该,本王不会怪你。本王能做的不多,只能告诉你,如若本王不死,就一定回还刘老将军一个公道的!”
留下一句话,赵有恭已经转身朝坡下走去,韩世忠和高宠盯着刘錡看了一会儿,方才叹口气,幽声道,“信叔,你心中有气可以理解,但小殿下并不欠你什么,他今日来成纪县,无非是想拜祭下老将军而已。哎....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韩世忠和高宠相伴离开了星野坡,刘錡一动未动的跪在墓碑前,只是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他能听得出来,刚刚赵有恭的话完全是肺腑之言。
如若不死,必还老将军一个公道。刘錡还在回忆着这句话,恍惚中,他连如何回的家都不晓得。
官道之上,伴着漫天黄土,三骑飞驰而过。
银州渠坪寨,满脸胡渣的拓跋郄背着手走来走去的,大热天的,他还裹着一个布绸帽,再加上蓝白花纹的宽袍子,看上去不论不类的。最近一段时间,拓跋郄的日子可是很不好过,自从两个月前,新任银州防御使熊光璧就开始派人袭扰银州附近各处山寨,牛羊抢去无数不说,还把附近的存粮挖了出来。马尔康党项各部之所以能和西夏官军周旋几十年,就是因为存粮有道,可这次偏偏出了个叛徒,存粮的地方被供出去后,熊光璧就像猎狗一样领着人把粮食抢的抢,烧的烧。
没有了存粮,马尔康党项各部人心惶惶,好在那宝贝女儿不知跟谁做了笔买卖,竟然用战马换来几万石粮食,这才解了燃眉之急。暂时还出不了问题,但拓跋郄很担心熊光璧会像疯狗一样扑咬各部,就在前些天,神堆驿的羌人寨子就有点不稳的迹象,如果熊光璧真的趁机扑上来,神堆驿的羌人还真有可能投靠西夏。
神堆驿位于渠坪寨前方,地势险要,如果这个地方一丢,渠坪寨也就不保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神堆驿的,可要保住神堆驿,就得给羌人送粮食,那个羌蛮子胡尔勒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如今渠坪寨的存粮也就刚够自用,哪有余粮给羌人?对月畅想,过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主意来,没辙了,拓跋郄又想到了自家宝贝女儿。
来到竹屋前,窗口还有亮光,拓跋郄敲敲门,拉着长腔,很是和善道,“乖女,睡了没?”
拓跋轻云蜷着腿,哭笑不得看了看门口,“睡了,爹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哈,乖女这般说话,那肯定是没睡的啦,阿爹可就进来喽...哈哈哈”来银州也有十几年了,但拓跋郄说起话来还带着浓浓的川西口音。
拓跋轻云扑哧一笑,就知道爹爹会是这个反应,其实门也没插,拓跋郄轻轻一推,便堆着笑脸走了进来。此时拓跋轻云盘腿坐在床上,手中摆弄着一条白色锦帕,乌黑的长发未做半点束缚,松松散散的搭在肩头。见自家老爹来到床边,她歪着头,美眸轻轻眯着,“嘻嘻,阿爹,大晚上的你还不睡,难道想找女儿喝两杯不成?”
“说啥子哩,就是想了嘛,来看看乖女好不好的啦!”
“阿爹就会胡说,晚上一起吃的饭,孩儿好不好,你不晓得?快说吧,到底什么事,否则,可就要请爹爹出去了,还得睡觉呢!”
拓跋郄好不郁闷,碰到这个聪明乖女,可真是头疼得很,“乖女,其实也没什么事哩,就是,你看看能不能再想想法子,多弄点粮食来,胡尔勒那个龟儿子天天催粮,咱们要是不顺着他,那个龟儿子就敢给熊三胖当儿子。”
拓跋轻云早就猜到拓跋郄会来找她了,指指榻沿,等拓跋郄坐下后,她跪起身,拍着拓跋郄的肩头,很是老成道,“拓跋族长,你老可是糊涂哎,那个龟儿子想要粮食,你就给他嘛!”
“给?乖女,你莫跟爹爹开玩笑,咱们粮食就不多,还给他,族里老少吃什么?”
“糊涂,又不是让你全都给,那龟儿子要多少,你就给一半,只要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就成了。上段时间,不是刚从熊三胖手里弄来些牛羊么,也给他送去,如此做,咱们也算仁至义尽了,那龟儿子要是还有脸投靠熊三胖,羌人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要是让熊三胖知道丢的牛羊落到了胡尔勒手中,一定会恨死他的!”
“咦,是哩,是哩,咋老子就没想到呢,好好好,明个老爹就把那些牛羊一股脑都给龟儿子送去,还得敲锣打鼓的送去,省的熊三胖不晓得!”
“这就对了,阿爹,现在无事了吧,你可以走啦!”
“好嘞,乖女睡觉,这就走”拓跋郄起身便往外走,可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他一拍脑门,张着大嘴嘟哝道,“忘了,忘了,怎么把这事忘了呢?乖女,你去良辅寨那么长时间,可查出是谁害死了你阿叔么?”
“查什么查?就是那个宫伯玉,这事实属阿叔自己没本事,连个宫伯玉都看不好!”
“咋说话嘞,他怎么也是你阿叔,哼,宫伯玉这个龟儿子,等老子腾出手来,先把他灭了!”
“行行行,灭灭灭”拓跋轻云双手掐腰,跪直身子,学着拓跋郄的语气,歪嘴道,“哼,宫伯玉这个龟儿子,等老子腾出手来,先把他灭了!”
“乖女,敢学老子说话嘞?”拓跋郄俩眼一瞪,老脸一虎。
拓跋轻云一点都不怕,挑着秀眉,咯咯笑道,“哪个乖女,哪个老子?”
拓跋郄被逗得老脸狂跳,撸着袖子就往床前走,这时拓跋轻云一歪身子,伸出一只脚亮了亮,白色罗袜有些大,看上去就像个松松的布袋,“哪个老子,来闻闻,香不香?”
“哎哟,姑奶奶,又是这招,太臭了!”
捏着鼻子,拓跋郄歪着嘴往外走去,“乖女,过两天你满叔回去趟十里井,你也陪着一起去吧!”
“不去,还有事呢!”
“咦,乖女,你有啥事?”
“嘻嘻,看热闹去!”
看热闹?拓跋郄满脑浆糊,什么热闹能勾的乖女儿这么感兴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