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闹饷让这些绿营兵大意,成功控制两座城门,然后将整整一千人都带进了城后,黑狗松了一口气,事情成了一半了。
黑狗之所以亲自带人突击,因为这件事是身关身家性命的,方山先生两天前的夜里,找他深谈了一次,说的是关于他前程的问题,朝廷不但不给饷,而且还要裁军,最重要的是,连朱敬伦的官儿都给罢了。
朱敬伦的荣辱,关乎到黑狗的荣辱,这个道理黑狗懂得,但他没办法。
如果能帮到朱敬伦,哪怕就是造反,黑狗也不怕。他当年可是跟着英国人打过广州城的,为朱敬伦再打一次广州城又如何?
方山告诉他,未必要造反,只需要兵变,让朝廷害怕,让朱大人回来。
黑狗不知道这主意好不好,他只知道如果朱敬伦失势了,他黑狗这辈子翻不了身了,还得回去当他的疍民头目,带着一群乌漆墨黑的小子去到处胡混,发不了大财,成不了气候,关键是他子子孙孙都没前途。
所以敢选择干了。
突击队中军官都是疍民,士兵则是那些日子最过不下去的客家子弟,一个个都是在土勇血战过的,而且客家人住在山里,有习武的传统,其中很多人身手让黑狗都自叹不如。
因此可以说打他们肯定不怕,城里的绿营不用说了,就是那些八旗,在黑狗看来,也都是草包,当年跟着英国人打广州的时候,他就看到被朝廷有意渲染的八旗是多么不堪一击。
所以只要打开城门进了城,黑狗有信心干翻城里所有的绿营和八旗,所以他选择亲自带队夺城门,当然如果城里士兵警觉,没有放他们靠近城门就关门的话,黑狗也不是没有防备的,城里他早就买通了一些地头蛇,只要给钱,有的是人给你卖命。
黑狗的主意本来就是让他城里的“朋友”帮忙夺城,可是方山却让他假扮闹饷哄诈城,方山说城里的兵恐怕也早对欠饷不满了,只要说是闹饷,那就没人会帮官府的忙,不但让他用闹饷诈开城门,还要一路诈到总督府衙去。
“好好呆着,我们闹了饷,你们跟着沾光,少他么管闲事给自己找不自在!”
一边用枪对着守城门的士兵,黑狗径自走上去,拍拍军官的肩膀威胁道。
虽然暂时控制住了这里,如果他们招呼起来,四处的绿营都赶来也是麻烦。
绿营军官此时敢说什么,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只能陪着笑说是,任由上千人从他眼皮子底下进城,他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兵变无非是比闹饷更厉害一些,但在兵卒的眼中,倒还没到造反的程度,闹饷是为了钱,兵变往往还有一切其他什么东西,比如找上官要个公道什么的。
黑狗的人一路沿着大街往城里跑步前进,遇到兵丁马上大喊是来闹饷的,那些兵丁看到大队人马,赶忙躲开,跑到一边听说是闹饷,也就不在乎了,甚至有跟着往总督府衙跑的。
因此当黑狗的人一路跑到府衙,尽管到处都出现了兵丁,有绿营有八旗,但是离奇的竟然跟他们没有发生冲突。
总督府的守卫倒是行动起来,第一时间就要关门,也被黑头一脚踹翻,带人闯进了总督衙门,那些守卫一呼喊,总督衙门立马就乱了套。
耆龄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事儿,大清早的他还睡回笼觉呢,听到声儿的时候,赶忙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在几个卫兵带领下,还没来得及从后门逃走呢,就被抓了个正着,其实后门哪怕是四面围墙下,黑狗都安排了人。
当年英法联军攻城的时候,也是少部分兵丁就抓住了各个衙门里的官员,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这些文官的警惕性差还情有可原,当年英法联军可一股脑连八旗将军穆克德讷都抓到了,真真是烂透了。
占了府衙,立刻押着耆龄,打开了总督府的银库,凡是跟来的士兵,一人一两银子,人人有份,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听到消息,都跑来分军饷了。
分完了总督府的百万巨款,接着伙同着大家跑去分番禺县的,然后是南海县的,八旗兵绿营兵此时完全没有了秩序,都抢着要分饷,他们的军官也完全不加阻拦,刚才倒是已经有了些组织,穆克德讷一听新安县勇打进耆龄的府衙了,连忙组织了一些人就赶过来,派出去召集其他旗兵的戈什哈一个都没回来,人还没组织起来,就听到那边开始分银子了,连他手下的旗人很多都跑去分银子了,现在没人老实待在军营。
士兵闹饷这种事可大可小,处理不当是会出人命的,穆克德讷也不由头大,决定暂时先等等,等他们闹够了,就会有人出来讲条件了,北平城的旗人子弟不时也这么闹闹,出不了什么大事,现在就带人赶过去,那是给自己找麻烦,穷疯了的大头兵发起疯来,才不管他是不是将军呢,要紧的是先找人把他自己保护好,别让人闯进将军府分他的银子。
结果广州府最高军事长官,八旗将军穆克德讷知道是闹饷后,一时间没有组织起军队,竟然打算观望,事情到了这一步,官府事实上已经对这座城市失去了控制力。
所有士兵都以为是在闹饷,跟着起哄,贪便宜,他们跟着新安县勇洗劫了总督衙门,洗劫了各个县衙,布政使,督粮道,按察司,连粤海关都抢了,当然他们脑子里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完全以为是在拿自己的军饷。
人越聚越多,到最后整个广州城的士兵都动了起来,不止是绿营八旗,守炮台的乡勇都参与了进来,此时当官的,有的像穆克德讷那样找人先保护自己,有的则是收拾细软,带着家人跑了,根本就没人想过要组织起来,当然个别想抵抗的衙门,第一时间会被新安县勇的步枪招呼。
耆龄倒是没事,除了一开始被士兵押着去打开各个府库,之后就被安全的保护在了衙门里,他倒是看的明白,感觉这不是普通的闹饷,于是喝斥黑狗。
“你们这是要造反!朱敬伦让你们来的。好大的胆——”
一句话还没说完,黑狗的大嘴巴子就招呼了上去。
耆龄再不敢说话,这不是他摆官威的时候,神色中露出恐惧。
他一个红带子,养尊处优惯了,惜命的很。
闹腾了一天,大家都心满意足,收获颇丰。
广州城当兵的,此时根本就没有多想,都为了一下子领到官府积欠数年的军饷高兴,甚至有的人分到了好年的军饷,可他当兵才没多少时间,感到自己赚到了。
一夜冷却,真相往往就该浮出水面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有大队人马进城,无坑地区剩余两千客家乡勇来了,这一夜广州城门都没关,守门的士兵都跑去领饷去了。
此时广州城中,黑狗手下的兵力达到了三千人,天刚刚亮,各处炮台、城门附近,都出现了这些乡勇的身影,他们很快就占据了这些要地,原本该在这里的守军,几乎都消失了。
当第二天广州城发了财的士兵还没有平静下来,一个个带着期盼一大早就聚拢在广州府衙门口,还打算看看新安县这些县勇还带不带他们去其他地方闹饷,这种事得上杆子跟上,广州城上万八旗绿营兵,如果算上驻防的旗丁,人数还得翻一倍。
八旗正兵不多,从康熙年间的额定3000人,不过扩大到6000人,但是两百年滋生丁口很多,其中以汉军八旗为主,满洲八旗男女老幼6000人,汉八旗则在25000人以上,旗人不务农,不经商,就靠一点钱粮度日,当不了正兵拿饷的,一个个都成了闲散汉子。
昨日,很多旗丁收到消息晚了,没分到钱,或者分到的少了,懊悔了一晚上,今天就数他们积极。
他们确实想分钱,但是该打的衙门,昨天都砸开了,不过那些新安县勇够种,今天去打的衙门,让这些旗人都感到有些不安,因为新安县勇今天带他们去闹副都统衙门,左都统,箭道衙门这些地方,这可都是有兵把守的地方。
但反正是别人出力,他们跟着沾光,闹饷的士兵人多势众,这些衙门虽然属于武官,多有亲兵把守,却也不敢真挡,大多选择护着主子走为上计,不过昨夜他们早有准备,留下的钱粮不多。
其实一般的衙门里也就没多少银子,基本上都是各个官员平时搜刮的积蓄,真正的大头早在昨天就处理了,府库和海关中的上百万两银子,都已经全部发下去了。
所以这一天闹饷的士兵们收益不多,一个个有些意兴阑珊。
但是他们意兴阑珊,不代表别人没兴趣。
广州府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这地方发生的事情会很快传开,传播的速度超乎想象。
第二天就已经传到了新安县城,此时乡勇们还在跟洋人对峙,他们是乡族组织起来的,有组织就有理性,并没有真的打起来,而是由距离赤湾最近的乡绅们出面,跟赫德谈判,要求赫德把洋人撤走,把洋船请走,但是赫德又怕这些兵和船一走,外面的乡勇打进来,谁都不相信谁,导致这种对峙一时半会结束不来。
可是这时候有消息传来,广州城的士兵们闹饷了,一个个都发了大财。
新安县勇心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