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之所以拥有相当不错的造船业,很重要一个原因是这里一直就是国际贸易口岸,有强烈的市场需求,后人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但市场能带来科技,市场才是最大的驱动力,日本人发展造船业的时候,只能自己咬紧牙关玩命干,虽然有保守的情节存在,但他们即便想吸引外资,恐怕也不太容易吸引得到。
但之所以是广州,而不是已经被英国占领的香港,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修船的时候需要大量的淡水,用淡水冲洗船底粘连的泥沙,同时给船补充充足的淡水,而这一切香港并不具备,香港的水资源,现在自己喝都不够,罗便臣正在积极努力的修水塘呢。
此时的香港,只有英国人在石排湾建造的一艘贺普船务,即便香港也有船坞,朱敬伦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订单交到香港,此时他正跟香港打官司呢。
这场官司的一方是广東海关,一方是香港三大洋行,怡和洋行、旗昌洋行和宝顺洋行,打官司的原因是土地纠纷,也就是南九龙那几百亩沙田。
洋人当时买下了租权,然后在上面建了仓库,修了码头,可是当地人将仓库摧毁,货物抢走,三大洋行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他们不肯善罢甘休,朱敬伦还不肯善罢甘休呢。
让赫德出面,以海关的名义,起诉三大洋行,原因很简单,赫德手里现在持有那几百亩沙田的地契,是官方地契。
赫德的优势在于,香港政府一贯是任红契的,他们实行的土地登记政策,也是以红契为准,如果没有红契,才会看纳税证明,也就是交地丁银的凭证。
现在那些地契在粤海关手里,因此就成了赫德最有力的武器,他起诉三大洋行,未经地主许可,擅自租用土地,在土地上修建建筑,严重影响到了土地的使用,要求三大洋行赔偿。
这三大洋行也是倒了霉了,根本就没弄懂中国复杂的地权程序,他们以为自己买到了永久使用权,对比的是上海的模式,最主要的是没想到广東官方会出面,他们依仗香港政府,当时认为只要地在他们手里,就不怕中国任何政府。
可广東政府出面了,而且是到他们的地头打官司。
曾经九龙邓家打过这种官司,但是打输了,已经形成了案例,想要推翻,除非他们能拿出更有利的证据,否则他们输定了。
但是香港法庭似乎有些维护他们,官司始终定不了案,反复的审订,反复寻找证据,一拖就是一年。
朱敬伦不着急,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让洋商在九龙扩展势力,就是要扼住香港发展的咽喉。
此时的九龙,已经让赫德经营了一年,调集人手在这里清理了深水道,修建了可以容纳五千吨以上巨轮停靠的深水码头,南九龙到香港这一片海域,面积40多平方公里,港阔水深,可以同时停泊一百多艘巨轮,吃水12米的巨轮都可以自由进出,后世号称世界三大天然深水良港之一。
只要能扼杀香港岛的发展,这一片水域就属于九龙所有。
所以赫德一年来,建造深水泊位,从半岛上引来淡水,修建了水库,在这里开设了粤海关九龙分关,同时还跟洋商打官司,让他们的仓库和码头无法营业。
三大洋行损失不小,九龙仓基础设施花费了几十万,货物损失几十万,没见到半分盈利就被当地乡民给砸了,这笔损失他们还没得到赔偿,反倒被告上了法庭,一番折腾就是一年,这时间成本是巨大的。
但也终于结案了,三大洋行的律师认为,他们胜算的可能性很低,即便能够获胜,广東官府依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继续上诉,与其无休止的跟对方交涉,不如和解的好。
只要广東海关愿意赔偿他们的损失,他们愿意让出那些土地和附属建筑,他们没想到,粤海关痛快的答应了。
因为赫德此时也需要这几百亩地来进行建设,同时也不想把英国政府得罪的狠了,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第一场官司,还有一场官司等着香港的洋行呢。
“您确定,从来没有给怡和洋行任何授权,允许他们使用您家族持有的招牌?”
“我确定!”
“那么好,您提供的这些账本,保证是真实可信的吗?”
“我保证!”
好吧,这场官司是跟怡和洋行打的,是伍崇曜代表伍家,跟怡和洋行打的。
打官司的原因很简单,怡和洋行侵权,未经允许,使用了伍家的怡和行招牌,混淆视听谋取非法利益,而且给伍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损失有多大?够怡和洋行喝一壶的了,因为伍崇曜拿出了他们家怡和行在停止运作之前的所有账本,其中有伍秉鉴暴利时代的盈利状况,那可是堪比东印度公司的巨头,怡和洋行真的要认赔,他们赔不起。
赫德跟怡和洋行等刚刚结束官司,伍崇曜就一纸诉状将怡和洋行又一次告到了法庭上,这段时间怡和洋行的风水真是不好,见天的吃官司,已经成了新闻了。
情况很明确,怡和洋行确实侵权,他们在未经伍家许可的情况下,擅自使用了伍家的招牌,他们的理由是当时伍家已经解散了怡和行,因此他们并不构成侵权,而伍家坚持他们并没有在官府注销字号,也没有在任何报纸上发出过生命,他们的生意也一直在做,怎么能说怡和行解散了呢?
伍崇曜还声情并茂的哭诉,怡和行从他爹手里传下来,全世界都知道怡和行是伍家的招牌,可是突然就被人莫名其妙的冒用了,现在从天珒到上海所有的中外商人,竟然都以为怡和洋行就是渣旬洋行,没人知道这个行号是伍家用了几代人的招牌,给伍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怡和洋行最早是在香港开办分行的时候使用的,最早使用的情况,据他们的档案现实是1840年代,也就是第一次鴉片战争后,他们在香港使用渣旬和麦迪逊洋行,在其他北方口岸则冒用怡和洋行,如果说没有一点想占便宜的理由,那也是说不过去的。
大律师要求法官调取上海海关的数据,将怡和洋行从1840年开始所有的入关货物状况取证,结果发现贸易量巨大,这二十多年时间,怡和洋行往上海贩卖了超过一亿两白银的鴉片,所得利润超过三千万两。
同时这段时间,伍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律师信口雌黄的表示,从两者的关系可以推断,怡和洋行冒用伍家的招牌,给伍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要求怡和洋行全额赔偿损失,并且道歉,同时从今以后不得再使用怡和洋行招牌。
怡和洋行二十年赚取了三千多万两银子,伍家在更早的二十年,赚的绝对不必他们少,虽然律师的说法有些牵强,但他们很难说完全没有关系,最后肯定是各自都有责任,他们不可能赔三千万,但无论赔多少,他们的招牌都保不住了,怡和洋行现在在北方各口岸可是最有名的洋行,改名的损失巨大,而且臭名传出去后,对他们的名誉损失是无法弥补的。
他们可以放弃怡和洋行招牌,以后恢复使用渣旬和麦迪逊洋行,这一改名谁知道会损失掉多少客户,会让多少客户认为他们的实力不行了,这种后果他们难以承担,在中国做生意他们发现证明自己的实力很重要。
眼看就要输一场必输的官司,伍崇曜这时候提出庭外和解,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他们家族可以允许怡和洋行继续使用怡和招牌,但是他们要求入股,伍崇曜表示不会让怡和洋行吃亏,他们要入股怡和洋行三分之一的股份,表示愿意出资三百万两。
跟上次新安厘局入股怡和洋行的时候一样,给他们估价达到千万级别,但是此时的怡和洋行可不是渣旬和麦迪逊家族完全说了算的,新安厘局还占有三分之一的股权呢,他们到时多数股东,可以要求增资,但也得跟新安厘局商量。
新安厘局也是不差钱的主儿,他们拒绝稀释他们的股份,表示如果增资的话,他们愿意按比例增资,反正他们的股份比例不能动,否则就是影响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会提起诉讼,这时候打官司都打怕了的怡和洋行的股东们一商量,得了,从他们家族的股份中出,于是渣旬家族,麦迪逊家族,麦迪逊女婿家族,等几个家族用自己的股权跟伍崇曜对换,他们一下子就得到了三百万两巨额利润,也算是可喜的事情。
但他们没想到一件事,怡和洋行拥有汇丰银行一半的股权,现在他们在怡和洋行手中的股权稀释到了三分之一,在汇丰银行中的股权直接就下降到了六分之一,而汇丰银行的股权中,伍崇曜本来就占了一半,加上现在持有的怡和洋行股份,他个人或者说伍氏家族就占据了三分之二,达到了绝对控股,同时新安厘局还间接持有六分之一,新安厘局加上伍家,就持有汇丰银行六分之五的股权,汇丰银行等于间接成了一家华商银行。
所以,汇丰银行才是伍崇曜的目的,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参股的另一家银行,广府银行即将开业,这家银行希望能够利用到汇丰银行在各个口岸的分行网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