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时,烈日炎炎,干燥的热风呼呼作响,席卷了整个石都,吹得人的脸颊有些发烫。虽是烈日,但整个石都却是被一股压抑的氛围笼罩,显得不安。
至少此刻,苏然便是不安的。
在这山脚下的小木屋中,他望着忽然间出现的那名老者,目光隐隐露着几分敌意。
老者须发尽白,虽是迟暮之年,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看起来并非常人。但令苏然察觉到敌意的,是这名老者布满血丝的双眸,流露出一股贪婪。
犹如看到猎物般的贪婪!
“老夫被陈皇重伤,血气大损,遇到你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当真是命不该绝。”老者缓缓开口,神色虽然苍白,却显得残忍。
“陈皇!”
闻言,苏然猛然一惊,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陈皇是陈国皇主,一身修为通天,放眼陈国能做他一合之敌的人都是寥寥无几,此人若真的被他重伤,却能够保其性命,怕是极为强大。
但是,震惊是震惊,老者毫不掩饰的贪婪让苏然相当不自在,看着宛若只剩一息的老人,苏然眉头微挑,“老人家,你这是何意?”
“咳咳!”老者轻咳几声,“我指点你修行,你每日予我四成血气,至我伤势复原如何?”在他看来苏然不过是个平凡少年,在修炼一途上苦苦摸索,若是有高人指点,苏然怕是会感激涕零的跪下道谢。而他,就是高人。
当然他所说的话,不过是想让苏然放下戒心的托辞,只待苏然靠近,他便会将苏然的血气吸干,毕竟他的伤势可不是区区四成血气便能恢复的,而今的形势他也不可能在此停留,需得回到他的领土才能没有顾虑。不过只要吸干了苏然的全身血气,那么他的实力也能恢复一成,总算也是有了自保之力,到时回到他的领土就无需惧怕任何人。
如此想来,老者嘴角也是扬起一丝笑意看向苏然,等待着想象成为现实。
然而,在下一刻,想象也的确成为现实。苏然眼睛发亮,闪过一道精芒,急忙答应,似惊似喜。
对于苏然的答应,老者并无意外,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终不过是个少年。
“很好,你先过来,予我收取四成血气,好让我恢复些许伤势。”老者招手道。
闻言,苏然却又迟疑,“让你收取四成血气,应该不会伤到身体吧!”
知道这样的顾虑在所难免,老者轻声笑道,“收取四成血气只会让你身体有些虚弱,不会伤及根本,无须担心。”
“嗯。”苏然点头,眉眼间那一抹犹豫散去,缓步向老者走去。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几丈,转瞬间便到。
老者脸上露出笑意,那是诡计得逞的得意。苏然脸上露出笑意则是另一番意思。
“喝!”苏然神情骤变,一声冷喝,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转瞬便来到老者胸口,毫不留情刺穿他的胸膛。
苏然行动迅速,出手极快,即便老者实力很强,但如今身受重伤,比普通人尚且不如,也是反应不过,因此被苏然毫不犹豫的刺穿了胸膛。
“为…为什么?”老者倒在地上瞪大双眼,直直的盯着苏然,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而更多的却是不甘。
修行到他那样的地步,即便被刺穿胸膛,但终究不是要害,本来并不会伤到性命。但他之前便已受了极重的伤,本就只剩一息尚存,否则何至于让苏然所偷袭。苏然的这一刀,足以威胁到了他的性命。
“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能感受到你的贪婪之意!”苏然轻声答道,不经意间,将身形与老者拉开。
“你的贪婪让我很不舒服,而且你最初说的,你被陈皇重伤,是极大的破绽。”苏然不紧不慢,与老者的距离已拉开了有数十丈。他本就谨慎,即便老者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但若他真的临死反扑,怕也会有麻烦,因此拉开他们的距离是最好的选择。
“破绽?”老者略微思索之后便是虚弱的苦笑,感受着仅剩的那点血气已涣散大半,不甘之色愈浓。
“没错,你被陈皇重伤,便意味着你只能是陈皇的对手,对手既是敌人。而敌人逃脱了,陈皇必定会派人追捕,否则岂会心安。我这小木屋并无法藏人,附近又无古树可遮盖,因此你又不能做过多的停留。”
“所以你所提的条件便是笑话!”苏然盯着老者,双目越发明亮,“你所需要的只是血气!足够的血气!因此,若是我真的答应你,付出的不仅只是四成血气,而是我的性命。”
“既然你对我起了杀意,我便将计就计,索性让你认为我中了你的计策,等到靠近你之后,我便用最快的速度出手,刺穿你的胸膛。你此刻受了极重的内伤,无法阻止血气涣散,便唯有一死。”
听完苏然的这一番话语,老者也是越发虚弱,“你既不信我的诸多言语,却为何相信我是被陈皇所重伤的?”
“人说话本就七分真,三分假。唯有如此,说的话才显得真,说的话显得真,而并非实话,才能活得长久。”苏然笑道,“而且我能看出你有一股傲气,既有了傲气,自然不屑于贬低或者抬高自己的对手,所以你被陈皇重伤便是有几分可信。”
老者一愣,却是没想到苏然竟有如此算计,能将事情猜对了七八分,不由得苦笑,“没想到你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心思竟如此谨慎,将来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没想到,自己的算计在苏然看来早是洞若观火般,而且苏然同样也抱着与他一样的心思。
他没想到,自己枭雄一世,算计了不知多少人,才到如今这般呼风唤雨,到头来却被一个少年人算计而死,真是可笑至极。不过,一个少年人却有如此深的算计,想来也是极不简单。但这都与他没有关系了,因为他快死了!
老者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那是悲愤、不甘以及解脱。
然后他合上双目,生机断绝,再无半分气息。
苏然望着倒地的老者,沉默好长时间,旋即轻叹一声,叹的是这名老者的死。
老者看起来并不是常人,想来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死的却并不光荣。因为他不是死在陈皇手里,不是死在陈国赫赫有名的强者手中,而是死在了苏然这么一个默默无名的少年手中,这或许是最令人叹息扼腕的事。
毕竟,以弱胜强本就难得,如今发生,自然让人惊愕之余而又有所惋惜。
望着老者,苏然顿时想起了数月前的那场追杀,那何尝不是如此?这天下之事当真是任谁都难以一言断定。
虽说杀人并非他所愿,但为了活,而且活得长久,活到强大,他必须如此。唯有如此,他方能做自己所应当做的事。
“这天下之事虽难预料,却不如人心更加难以揣测。”苏然低声喃喃,其双目,却有着一丝极浓的恨意闪过。
…
他并非陈国之人,而是来自启王朝,是一个被家族驱逐之人,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到了陈国。
他要回去!
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追求,他苏然要以最强横的姿态回去,去复仇,让那些将他驱逐之人付出代价。
三个月前,他不过是一个未涉及修炼的平凡少年,然而家族里那些处心积虑的人却依旧视他为眼中钉,不仅将他驱逐,甚至还暗派杀手,要将其灭杀,若非他机智,一早便死在杀手刀下。
而这,仅仅是为了向他失踪的父亲进行报复,只因他父亲在时,得罪家族中不少人,如今他失踪,自然而然的便发难于苏然。
这令苏然无法接受。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三月有余,但那件事依旧在他心中,无法随着时间而淡去。
那般狼狈的逃亡,怎么可能说淡去就淡去。
“唉!可惜,当真可惜!”
一道轻叹响起,并非苏然所说,也显然不是那已死的老者所说。
既然如此,便是有第三人的存在。
顿时,苏然只觉如遭雷击,致命般的危机感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