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刚刚踏入春风楼,立马就有一个小二操着职业化的笑脸迎了上来:“这位公子,里面请!”刘琦轻车熟驾,他作为一个贵公子,下馆子这事再熟悉不过了,直接说了句:“楼上可有雅座?”
这小二犯难了,赔笑道:“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啊,今日楼上雅座,已经全给包下来了。”
刘琦有些不高兴了:“给人包下了,是谁?”
小二低声说道:“也是同公子一样,是些秀才。刚刚一伙计才送酒饭上去,听说是在谈论些朝堂之事。幸好当今圣上仁慈,不再以言论论罪,不然啊这些狂生都得被京兆府衙门捉去,交足钱银才能放出。前些年,因言论下狱处死的狂生,还少了去?这些秀才,真不知检点……”
听着小二絮絮叨叨,刘琦倒也来了兴趣:“哦,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无外乎来年秋闱之事……诶,公子,你不能上去,公子!”那小二话还没说完,刘琦性子急,居然刷开那小二,“蹬蹬蹬”地往楼上跑去,小二撵都撵不上。
一时间,楼下大堂中的食客、酒保、焌糟(有街坊妇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绾危髻,为酒客换汤斟酒,谓之“焌糟”)一时间都为之侧目。
……
“源长,此言差矣。十品官制虽谓之官,却大有不同,几等同于胥吏,这官不做也罢!”
“话不能这么说,就拿平章你来说,你今年春闱也去考了,结果如何?贡试两千六百名开外,殿试根本无望。若是新政,说不得还能当个十品官。若是靠着科考,怕终生做官无望了……”
“源长,你这话甚么意思?你同我一起考得春闱,你不也是千名开外?你这般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被那个叫源长的书生拿上科成绩堵住自己的话头,这个叫平章的书生也不乐意了,直接反驳道。那个叫源长的书生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大伙的注意力都被一阵急促上楼梯的声音吸引了过去。隐隐还有声音传来:“……公子,你上去不得,已然被人包了,公子,公子……”
楼上相聚有百十位书生,皆面面相觑:“可还有人未到?”
“除了茂源,应当都到了。莫非是他被小二、酒保拦下?”
“茂源可是左右逢源之人,又怎会被小二、酒保拦住?只需讲明,我等坪山书院在此小聚,这小二便明白了,哪敢阻拦?定然是一些不相干之人,想要生事罢了。若是别的地方,这等游手可怕。可这乃是京兆府,是京都长安,天子脚下,哪个敢放肆?”
“没错,若是来人粗鄙,报官便是,休与他啰嗦。”
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在座的都是坪山书院的举子,专门留在长安等候科举的,皆是有学识有见识的人,哪里会怕甚么游手(古时地痞混混的称呼,成语游手好闲的由来)!
所有举子的目光,都聚焦在楼梯口上。不多时,便看到一个身穿丝质儒衫的一个书生,快步登上了楼梯。
众人还道是什么游手来闹事,没想到居然是衣着光鲜的年轻人。看他一表斯文的模样,应当不像个闹事的人啊?
来人似乎是自来熟一般,上来就说道:“诸位兄台,小弟冒昧打扰,实在对不住。尚才听闻诸位兄台在此商论国事,小弟不请自来,还望诸位兄台莫要见怪。小弟名叫刘琦,乃淮南西路舒州人士。家父刘同,寿州通判,常常教诲小弟,要与祥麟威凤之士往来。”
刘琦为了接近众人,也算得上别出心裁了。先道歉,然后搬出自己的父亲来,不显山不露水地点明,他是官家子弟。在座的都是立志要做官的举子,一听这话不得了,立马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原来是刘兄,既然是雅客,自可随意。我等不过是在谈论圣上新政罢了,若刘兄想听,我等求之不得。”那个叫做平章的举子起身笑道,“若刘兄不介意,来在下旁边坐下,一同探讨如何?”
刘琦自然是求之不得,也不多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说罢,便径直走到这个叫平章的举子身旁,自顾自地端起银制的酒壶,斟满一杯黄酒,说道:“不请自来,当罚一杯!”说罢,一饮而尽,然后一摆衣礽便坐下了。
众人见他是官家子弟,也不在意他的作风,反而觉得此人不做作,值得一交。唯有那个叫做源长的举子,眉头皱了皱,直觉此人是抱着目的来的。
那个叫平章的举子起身对刘琦说道:“我等皆为坪山书院学子,在下名叫陈尚法,字平章,这位是孟琦,字源长……”把在座的举子都介绍了一遍后,刘琦一一投去讨好的目光,引来不少善意的回敬。“尚有一位钱茂源,他去官廨请上科状元苏轼苏子瞻的胞弟,苏辙苏子由去了,算来也该回来了。刘兄可能不知,上科状元苏轼苏子瞻,也曾在坪山书院挂过名号。说起来,我坪山书院也是出过状元的了。与那应天书院、岳麓书院、嵩阳书院、白鹿洞书院、颍谷书院、少室书院、南城书院、存古书院等都可齐名,我等与有荣焉啊!此番雅集,本想把苏主事也请来,可听闻他奉命办皇差去了,尚未回转。他的胞弟,苏子由也是治学大家,便是请他来,也是一样的……”
看到刘琦讨好众人,不善交际,却洞察人心甚深的孟琦就更对刘琦的来意报以疑虑了。
介绍了一圈之后,陈尚法笑道:“我等刚刚便是在谈论,圣上新政到底合不合适,方才说到哪了?对,说到这十品官,如同低贱小吏,不做也罢。便是套上十品官的名头,便与胥吏有了区分?不中进士,同样不能晋升,直如鸡肋,食之无肉,弃之不舍啊……”
孟琦反驳道:“非也,上科试卷,圣上皆发放下来,贴于皇榜之旁,诸位皆看过。我等非文才不及,而是只懂读书,不懂做事。圣上所定题目,皆为民生之事。不体民情,何能写出锦绣文章,以圣人之仁,而行仁政?文章空泛,乃圣上亲笔批注,虽辞藻华彩,亦无裨益。为今之计,非言论新政,而应远去乡野,以观农事;远去商贸之地,洞悉榷场之事;远去港口,体悟出海商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