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耶律洪基也是迫不得已,宫帐军的战斗力他是知根知底的,和部族私军一比也没有太大的优势。部族私军都败了,宫帐军又这能讨得好去?唯有他御驾亲征,激励士气,才能和大顺禁军决一死战。他原先的设想没错,利用大顺禁军,顺带把庞大的部族私军都干掉,即便没干掉,也要让他们元气大伤。只是那些王公贵族太过滑溜,根本没有决死的勇气,只死伤几万人,就拼命逃亡了。
这样一来,耶律洪基既没讨得了好处,甚至辽军士气都被严重打压,不得不用御驾亲征的手段来激励士气。
“御驾亲征?!”
张孝杰一愣,连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耶律洪基眉头一皱:“有何不可?”
“陛下乃万金之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孟子亦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陛下如此贵德之人,如何能历经战阵凶险?”张孝杰苦口婆心地劝道。
耶律乙辛也忧心忡忡,万一耶律洪基有个好歹,他们的下场肯定好不了哪里去。奸臣之所以能成为奸臣,不是因为他的能耐有多大,而是大权在握。权力的来源,无非是哄骗君王,窃取权力。一旦这任皇帝不在了,奸臣的下场就有点凄惨了。当然也不是绝对,这奸臣要是一个武将,恐怕就要改朝换代了,一如东汉末年的曹操。
可问题是,耶律乙辛和张孝杰是有点私兵,但这点私兵连万把人都不够,怎么能在这波橘云诡的朝堂之中,保存自身?
想到这,耶律乙辛也出列劝谏道:“陛下,不若让南北院大王去领兵就是,何必亲自涉险呢?”
耶律洪基虽然在政治上一塌糊涂,识人不明,但军事上还是有点眼光的:“我朝太祖立下赫赫功勋,哪一仗不是亲自冲锋陷阵在前?太祖儿孙,又岂是胆小怯懦之辈!再者,汉军已过饶州,不日即兵临城下。临潢府虽为我大辽最坚固之城池,可又能守得住多久?”
契丹人不擅守城,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更何况汉人还有妖法,直有劈天盖地,碎石裂土的威力。区区临潢府,估计也不够一阵轰击。
耶律洪基早些年就知道汉人有这等妖法了,他更加清楚,这并非是什么妖法,而是一种强大的武器,汉人谓之“火炮”。就是在火炮的攻击下,大顺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便把交趾灭了国。情报上说,汉人的火炮有无坚不摧的能力,如果据城死守,绝对是城破人亡的下场。
耶律洪基早就暗暗戒备,之所以屡屡挑衅大顺,也是为了营造一种外强中干的感觉。大意就是:你看到没有,我还是很强的,你别来惹我!惹恼了我,我就南下,拼命南下!
只可惜他和陆承启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面。
对陆承启来说,先前你来打草谷,是因为大顺实力不济,你打了也就打了,记住血债也就是了。但如今大顺已经强过你了,你还不知死活,那怪谁?没二话,就派大军来打你!
其实摆在耶律洪基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放弃临潢府,像辽太祖一样,进行机动性极强的游击战。汉人的马匹不足,就算有强大的武器,找不到他们,也无可奈何。但这样一来,势必要舍弃经营一百多年的上京,耶律洪基舍得,底下的辽国大臣,王公贵族也舍不得啊!这样一来,就只能选择第二条路,对抗到底了。
第二条路也有好处,一旦战胜了这四十余万禁军之后,大顺的精锐立即去了一半,肯定转攻为守。那时候,辽国只要想南下,随时都能南下。大顺除了被动挨打以外,再也腾不出兵力来决战了。顺辽大战那么多次,除了百余年前那几仗,辽国输得很惨之外,几乎就没有败过。这也增添了耶律洪基的信心,打仗总归是要靠人的,武器再强,士卒不行,能打得赢吗?
耶律洪基见张孝杰和耶律乙辛还想再劝,他猛地一起身:“休要再劝!枢密院,立即起兵符,召集四十万宫帐军,朕要与那汉狗,决一死战!”
见耶律洪基已经拍板了,张孝杰和耶律乙辛只能暗吞苦果。
他们没想到,排挤太子耶律浚,却把耶律洪基这个皇帝搭了进去。要知道是这样的话,他们宁愿附和耶律浚,让耶律浚去和大顺禁军打好了,也不失为一招借刀杀人。
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瞎了眼!
悔之晚矣啊!
大顺京兆府,长安城内。
一阵马蹄声响处,百姓皆自觉靠边,驻足观望。
“北伐大军,灭辽军于麝香河畔,俘辽朝留王!”
一声声喝喊,自远处而来。
捷报和军事机密不同,捷报是为了鼓舞百姓的情绪,是可以当众宣读的。
只有军事机密,才要用火漆封好,装入木匣子,送达京城。
所以长安百姓也得出了一个规律,但凡是有飞马急报来的,从说不说话就能判断是好事还是坏事。
要是好事的话,飞马急报那是眉飞色舞,沿街通报。
要是坏事的话,飞马急报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其实自大军北伐一月多以来,大顺上下都紧绷着那根弦。此战要是败了,就真的伤筋动骨了。四十万人马啊,除去十万辅兵,还是有三十万战兵的。这等兵力都败了,岂不是汉人永远都要被契丹人打压?
此际捷报忽传,长安百姓一个个都愣住了:“胜了?”
直直过来许久,等飞马急报过了御街,马蹄声渐远,他们才突然爆发出极为热烈的欢呼:“胜了,胜了!陛下万岁,大顺万岁!”
长安百姓开始奔走相告,多少人喜极而泣。
这是多少年来,汉人终于摘掉了“软弱可欺”的帽子,扬眉吐气的一日。
“白日放歌须纵酒”,酒楼的生意再次爆棚。不管认不认识的,都坐了一桌,为禁军敬酒,为朝廷敬酒。勾结搭背,泪花闪烁。
不是汉人没血性,只是被压抑住了血性。要知道,禁军大多是京兆府本地的士卒。秦地多侠士,向来便是尚武之地。一个尚武之地,被压抑成这样,可见文官集团打压武人,到了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