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旧在洒落着,不时有泥土冲入河中,李诫见了此景,幽幽一叹,心道:“怪不得陛下说,即便多少钱银也要开运河,若是连通了长江主流、支流,黄河决口亦不会如此频繁了。再疏浚河道,造林植树,三代之后,黄河便是有水患,亦不会滩涂千里,祸及五府六州之地也!”
李诫在想着心事,身旁的几百农夫,则在议论要不要拜龙王爷,请它停止降雨。龙王是中国神话传说中在水里统领水族的王,掌管兴云降雨,属于四灵之一。传说龙能行云布雨、消灾降福,象征祥瑞,龙王治水成了民间百姓所信奉的信仰。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大抵上会有城隍庙、龙王庙、土地庙这三座庙。城隍庙掌管阴司,龙王庙掌管天时,土地保佑一地平安,可见龙王庙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每逢风雨失调,久旱不雨,或久雨不止时,民众都要到龙王庙烧香祈愿,以求龙王治水,风调雨顺。
百姓认为东南西北四海都有龙王管辖,叫四海龙王。另有五方龙王、诸天龙王、江河龙王等。民间传说,凡是有水的地方,无论江河湖海,都有龙王驻守。龙王能生风雨,兴雷电,职司一方水旱丰歉。因此,大江南北,龙王庙林立,与土地庙一样,随处可见。如遇久旱不雨,一方乡民必先到龙王庙祭祀求雨,如龙王还没有显灵,则把它的神像抬出来,在烈日下暴晒,直到天降大雨为止。
这些民夫是雇佣来治河的,一方面朝廷给的工钱实在是诱惑,二来也是为了自己的田地着想。他们放下锄头前,是一穷二白的农户,便是想治河,又哪来时间、精力和金钱?现在朝廷下决心治河了,他们才踊跃报名。不曾想朝廷给的工钱这么多,他们本就打着“义务劳动”的主意,是来报名服徭役的,居然得知工钱每日一结,差点没把河南府衙门的门槛挤坏。
历朝历代以来,但凡是百姓,都要服徭役,这是无偿的劳动,甚至连饭都不管。徭役包括力役、杂役、军役等,每户有两个儿子的,都要有一个儿子服徭役,除非这户人家出了一个官。历朝历代以来皆如此,偏偏到了大顺一朝,反了常态,取消了徭役。朝廷要征劳力,都是给钱的,或者是雇佣工匠做工。这些河南府百姓还以为是前朝那样,已经决心不要钱做苦力了,没想到朝廷这般仁义,哪里有不用心干活的道理?
正是因为这样,黄河才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重新疏浚东流,赶在河水漫过河堤之前,开闸放水,解了一时之忧。
不过李诫很清楚,这是治标不治本罢了。要想真正治水,还得像陆承启所说那样,
正当李诫苦恼烦闷之际,一个被推举为代表的民夫上前,恭敬地说道:“李相公,这雨经久不停,按俺们这的习俗,是要求龙王爷的……”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什么做法请龙王,用黄纸写“天书”,烧给龙王看,还要遣人鸣锣通告“禁涂(屠)”,不准鱼虾上市,各家“净灶吃素”,食荤者处罚。然后,再由几百上千的农民,组成请求停雨的队伍,以大纛旗为先导,铳、锣随之,而后龙亭、神轿,乐器吹奏,念伴敲打祈念,前往龙王庙请龙王。在回来的路上,请求停雨的队伍挥动斧钺、龙刀,称为“护龙”。迎归后,把龙桶里的“龙王”和龙王神像,抬到城隍庙,“龙王”和龙王神像在左,城隍老爷穿上蓝衫陪在右边。龙桶里的“龙王”须经常换水,以防“龙王”不测,昼夜有人轮流“值圣”,族内大户轮供“圣头饭”,每日上香祭供三次。久旱则雨,适降甘霖;或久雨骤停,不再降水,则视为“灵验”,开演“谢龙”戏、行纸会,最后将“龙王”送回龙王庙中。
李诫虽然不信神佛,但也认真地听完了这民夫的意见。他知道,这是河南府百姓的意愿,轻易违抗不得。
“这久雨不停,依本官看来,应当是风水之故,所谓龙气翻腾,则行云布雨,轻易不停……”李诫遥望着浑黄的河水,有感而发地说道。其实他还有半截话没有说出来,这黄河乃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也是龙气的象征,正是因为翻腾不休,才有所活力。一旦黄河都干涸的话,那肯定是有改朝换代的事情发生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李相公懂得看风水?”
这民夫很是惊讶,他的潜意识里面,懂得看风水的大师,都是在朝廷里面,怎么这个李相公也懂得此道啊?其实李诫作为一个专精建筑的建筑学家,对于风水一道绝不陌生。风水一道,说白了就是阴宅与阳宅。李诫不涉阴宅,他建造的是阳宅,阳宅是人住的,一定要通风透气,干爽舒适,只有人住的舒服了,那就是好风水。作为一个建筑大师,李诫肯定会涉及一番风水的,虽说不甚精通,但也很厉害,特别是在设计阳宅方面,绝不会出现纰漏。其实人对于居住地方的选择大多是一样的,有山有水,水流清沏,溪水回环,到处清荣峻茂,水秀山灵,肯定有村落在其中,繁衍生息;要是穷山恶水之地,人人厌之,又怎么会在这里繁衍生息呢!
李诫虽懂得看阳宅,但对于山川河流,他也是一知半解罢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就是说不出来。忽悠一下这个民夫是可以,但朝廷中是有大风水师的,忽悠得了皇帝,忽悠不了他们啊!
“唉,早知道这工部尚书是个棘手的官职,我就不做了……”李诫隐隐觉得,他要是耗在这黄河边的话,估摸治河十年,都未必能成。
长安城中,陆承启气呼呼地回到了垂拱殿,嘴上骂道:“这些所谓朝廷重臣,难道就看不出治河的好处?一个个都起来弹劾李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是想借力,打压新政么!”
高镐诚惶诚恐地在殿中低着头,承受着陆承启的怒火。
“陛下今日是真的火了。”高镐心中想,“这些大臣也是不应该,明知道陛下在乎新政,却想方设法打压,这不是要陛下难堪么?”
就在这时,殿外进来一个内侍,躬身说道:“启禀陛下,钦天监监正陈荀求见。”
陆承启刚刚发了一通火,才觉得心中的那股气顺了一些,皱眉道:“他来做什么,朕不是封他做敷文阁侍制了吗,难道还要来讨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