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窗外浙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吃过饭,苏浅睡下后,墨白走出了房间,独自站在回廊上,望着天空中的黑云,心中的痛楚却越来越深。
苏浅的左臂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而那粉红色的毒素已经连续穿过三道布条防线,蔓延至肘部,照这个速度,不要说七天,就是三天也很难撑到。
他有些绝望,怔怔的望着雨丝从天空落下来,在这阴沉的世界里,仿佛有些凄凉。
忽地他轻叹了一声,眼中隐隐有波光闪动,身影仿佛也有些萧瑟,脑中却是回忆起了和苏浅的一幕幕。
“墨白,认识你很高兴……”
“如果是这样的墨白哥哥,即便让我为了你去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
往昔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墨白再也忍不住,就在这寂静而阴沉的夜里,哽咽着泪如雨下,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他身后不远处,宝蓝静静的站在黑暗中,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中,深邃而带着淡淡的惆怅,似经历了沧桑岁月,似品味了人生百味,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墨白的目光也仿佛纯真了许多,脸上又是露出了那副天真烂漫的表情,朝着他走了过去。
雨,渐渐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不时滴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大哥哥,你怎么了?”宝蓝走到他的身后,幽幽地道。
墨白怔了一下,转过头,见到是宝蓝,随即止住了眼泪,苦笑道:“没什么,情绪有点感伤。”
宝蓝抿了抿嘴,面色忧忧道:“是因为苏浅姐姐么?”
墨白心头又是一酸,嘴唇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就这么沉默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他那哀伤的眼神,宝蓝心中一阵惆怅,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入怀,摸出一颗墨绿色的药丸,递给他,柔声道:“这颗药丸叫做续命丹,是我父亲的宝贝,活人服下后,可以延年益寿,将死之人服下后,可以多活三日。”
墨白听到药丸的功效,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接过药丸,他将那药丸握的很紧,仿佛是他的命。
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宝蓝又道:“能不能抑制活尸毒我不知道,但是总归是可以试试的。”
墨白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像是在看一个邻家妹妹,而是一个恩重如山的恩人,就那么深深看了几眼,,重重的道:“谢谢。”说完后,便转过身走进了屋中。
宝蓝朝着他的背影望了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到了回廊外。
她仰望天空,一股清冷夜风顿时吹进,轻拂过脸庞,凉丝丝的。
就这么望了一会,她面上突然露出了一副古怪的表情,声音幽幽道:
“真的好让人心痛啊……”
※※※
第二日清晨,雨还在下着,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
墨白坐在床前,温柔的看着苏浅。
昨天晚上刚一回屋,他就叫醒苏浅喂她吃下了药丸,此时一觉醒来,她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而且那左手处的粉色毒素仿佛沉睡了一般,卡在肘部竟是不再动弹,这让两人开心了好一会,就是她的左手因为血液不流通,已经彻底失去知觉了。
苏浅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屋顶,忽地轻叹了一声。
墨白坐在旁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叹什么气?”
苏浅哼唧了一声,缓缓道:“昨天没精神的时候,突然想就这么死了算了,谁也不拖累。可是今天精神了,却特别想好好活下去,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你说……人怎么就这么善变呢?”
墨白怔了一下,哑口无言。
苏浅挑了挑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她望了望窗外一夜未停的大雨,忽地道:“墨白,我们出去走走吧。”
墨白一怔,立刻来了精神,喜道:“好啊,我还真怕你天天懒在床上不动弹呢。”
说着扶她下了床,从桌上拿起一把蓝色纸伞,两个人就这么搀扶着走了出去。
刚走出房间,就听到“嘎吱”一声,旁边的房门打开了。
墨白和苏浅随即一怔,转头望去,却发现从安雅的房间里,缓缓走出一个少女,脸上带着雕花面具,手中打着一把黑色纸伞,却是那落樱岛的柳菲儿。
柳菲儿也是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这么碰面,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笑道:“这么大的雨,带着你的小女友玩浪漫么?”
墨白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却见宝蓝从房内探出小脑袋,显然是听到两人的对话,也来凑个热闹。
可是当她看见一脸笑意的苏浅时,面上突然一喜,蹦蹦跳跳的出了房门走到两人身边,轻道:“苏浅姐姐,你可以下床啦?”
苏浅看着她脸上的关怀之意,心中一阵温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这还多亏了宝蓝妹妹的药啊。”
柳菲儿听到他们的对话,怔了一下,疑道:“苏浅病了?”
墨白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动了动,仿佛在犹豫着什么,可是片刻之后,终于还是道:“浅儿中了活尸毒。”
柳菲儿眼中闪过一道异色,深深的看了苏浅一眼,沉默着,也没有问她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可是她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若有所思着。
“轰隆!”就在此时,一道雷声突然响起,震耳欲聋。几乎就在这一瞬,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天空,映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
这漫天的雨势,竟是又大了几分。
苍茫的风雨中,柳菲儿望着墨白,她的声音,此刻也带着几分深沉,道:“所以,你们是需要天字令牌么?”
墨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柳菲儿看去,只见她的嘴角含笑,看似平和,但眼中隐隐有光芒闪动,片刻之后,他淡淡道:“是的,你呢?”
站在旁边的苏浅微微皱眉,安雅也是歪了歪脑袋,向着柳菲儿望去。
柳菲儿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嘴角依然挂着一丝笑容,缓缓道:“如果我不争的话,落樱岛可就落选了,你们三岛倒是都保住了地位,这貌似有些不公平啊。”
此言一出,墨白面色首先就沉了下来,眼中光芒闪烁,他知道柳菲儿说的没错,若是真的让他拿到天字令牌,苏云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出黄字令牌的,那么佣兵四岛到了最后,真的就只有落樱岛一家落选。
墨白看着她,淡淡地道:“岛的使用权归你们,我只要鬼圣的承诺。”
柳菲儿看着他,就那么看了一会,却是突然嗤笑了一声,她目光瞄了一眼宝蓝,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让给你便是了。其实落樱岛会不会落选,我是一点都不在乎。倒是我刚刚欠了宝蓝小妹妹一个人情,现在就当还给你们吧。说真的,我还真想看看辰轩和那几个老家伙脸黑的表情呢……”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边的话渐不可闻,不过在旁人看来,她或许跟落樱岛,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矛盾。
墨白却是心中大喜,双生岛试炼对他而言,最大的竞争对手肯定是佣兵四岛其他三岛的人。可是现在,马特离去、苏云雨和柳菲儿公开表示会让给他,甚至还会帮他,这基本上可以肯定,他拿到天字令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一念及此,他转过头和苏浅对望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欣喜。
墨白转过头看着柳菲儿,点了点头,道:“多谢。”
柳菲儿微笑了一下,道:“不客气。”说着转过身,打开了黑色油纸伞,朝着回廊外走去。
墨白看了看她的背影,然后转过头望向安雅,正欲再说些感谢的话。
却在这时,雨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墨白!”
墨白怔了一下,连忙回头,下意识以为是柳菲儿。但只见柳菲儿刚刚才走出去几步,正背对着自己,也是怔在原地。
正在他微觉疑惑之时,木桥上突然跑过来一个少女,大声喊道:“墨白,墨白,你在吗?”
那个少女焦急的连伞都没打,淌着雨就跑了过来,墨白仔细一看,却是那苏怜影。
墨白一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么一个安静古板的人,火急火燎的跑到自己这来,难道是苏云雨出事了?
柳菲儿也疑惑的看了看她,没有离开,就那般站在雨中看着苏怜影从她身边跑过。
苏怜影一直跑到墨白的面前才停下,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雨水从她湿淋淋的发间轻轻流淌下来,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天空中闪电一闪而过,照亮她那彷徨失措的面容。
墨白皱了皱眉,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们被胡雪峰和苑雪偷袭了……”苏怜影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气喘吁吁道:“现在云雨中毒昏迷不醒,武阳也断了一条胳膊,白凡正在给他包扎。”
“什么?”
众人尽皆失色,柳菲儿更是冷哼了一声,走了过来,道:“胡雪峰可不是会无缘无故偷袭别人的人。”
苏怜影脸色一沉,冷然道:“这些是我亲眼所见,难道是我在撒谎不成?”
墨白听在耳中,一脸肃容,知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于是道:“你们先别吵了。”然后他将目光转向苏怜影,道:“苏姑娘,请你将事情的经过完整的说一遍吧。”
苏怜影点了点头,缓缓道:“我跟云雨去找胡雪峰,准备谈一谈天字令牌的事情……”说到这里,她深深的看了墨白一眼,墨白会意,点了点头。
只听她接着讲道:“谈完之后,胡雪峰只是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之后说是留我们喝杯茶,我们也没多想,就多留了一下。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茶里下了毒……”说到这里,她狠狠地瞪了柳菲儿一眼,道:“云雨当场就昏死过去,而我从来都不喝茶,武阳也有被害妄想症,所以我们两个没有被设计到。云雨昏倒后,他们见事情败露,便大打出手,混乱中,武阳的胳膊被苑雪的银丝割下,胡雪峰也中了我一掌……”
“再之后,白凡刚好路过,听到里面的争斗声,便跑了进来,胡雪峰和苑雪见无法将我们全部杀死,便跑掉了。”
墨白身子抖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听到“中毒”这两个字就有些敏感,下意识就问道:“知道苏兄中的是什么毒吗?””
苏怜影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们都不懂毒性。”
此时,柳菲儿在旁边越听越怒。一开始,她从苑雪那里得知宝蓝是个毒师,就兴冲冲的跑到这来求一种驻颜药,这种驻颜药就是胡雪峰都没有,本来她也没报多大希望,可是没想到宝蓝还真有,并且免费送给了她,这让她如何不喜。
但是现在,听苏怜影讲的这些,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胡雪峰。虽然她对落樱岛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在一起生活过几年,如何忍得了别人这般污蔑,当下沉着脸,反驳道:“说的跟真的一样,我差点就信了,我们怎么知道是他们偷袭你们,而不是你们偷袭他们?说不定你们四个串通好,杀了他俩,然后伪装一下,跑到这来编故事。”
其实柳菲儿也只是气头上这么乱说一通,但是她越说却发现,自己说的还挺靠谱的,说完之后还愣了一下。
墨白也是一怔,苏怜影说的和柳菲儿说的,其实都是有可能的,关键的问题在于,他愿意相信谁。从感情上来说,苑雪和苏云雨这两个人跟他的关系都不错,他是不愿意没有证据就诬陷这两人的。倒是那个武阳,他很无所谓,这种没事乱杀人的疯子,就是扣他个帽子都是他活该。
苏怜影脸色微沉,道:“柳姑娘,我们又不是疯狗,杀人是要讲动机的,我们有什么动机?墨白已经跟我们谈过,天字令牌给他救苏浅,我们手中有黄字令牌,请问胡雪峰他们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动手?按你说的,我们四人还不如出城去埋伏月桂岛的人更实在,他们还有玄字令牌呢。”
这番论调说的柳菲儿哑口无言,她微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她嘴上依然不认输道:“那谁知道呢,没准你们真就是疯狗呢。”
墨白听着两人不断的争吵,咂了咂舌,劝道:“你们先别吵了,事不宜迟还是先去看看苏兄的伤势如何吧。”说着他转过头,对着苏浅道:“浅儿,我们先过去看看,你在屋里呆着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苏浅乖巧的点了点头,轻轻抱了墨白一下,便转身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