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园,墨白站在花海之中,停住了脚步。
他深深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绵绵的雨露伴随着淡淡的花香。
一阵微风吹过,无数烛光迎风摇曳,将整个后园渲染的格外诗意,不知不觉间,竟让他迷醉其中,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抚摸那些红色的妖艳之花。
“不要!”
突然,一道惊呼声,从他的身后响起。
墨白身子一震,手臂僵在那花朵前方半尺处,那声音有些熟悉,仔细回想一下,赫然是那慕娘的声音。他微微一怔,却没有再伸手,而是转过身,向着那声音处望去。只见花园的另一头,慕娘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目光淡淡的望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深意。
“我只想摸一下这曼珠沙华,并不想摘下它。”墨白略微迟疑了一下,向着慕娘解释道。
慕娘轻笑一声,慢慢走了过来,柔声道:“我知道。”
墨白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慕娘接着说道:“但是这花你不能碰,有毒的……而且,这也不是曼珠沙华。”
墨白眉头微扬,道:“这花我曾经在别的地方也见过,也摸过,怎么就不是曼珠沙华呢?”
慕娘又是一声淡笑,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花海旁边,摘下了那朵刚才墨白想要触摸的红花,然后她将那折下的花朵放在鼻端,轻轻闻了闻,深深吸气,脸上隐隐浮现出陶醉之意。
只是墨白心中却很不自在,他皱着眉头,道:“不是说有毒吗?你怎么还敢摘?”
慕娘倒是不太惊讶于他的反应,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将手上的红花朝着花海中轻轻一丢。然后转过身,伸出了刚才那触摸过花的手,一脸微笑的望着墨白。
墨白皱着眉头向她的双手看去,片刻之后满脸骇然。
只见原本那白皙修长的玉手,此刻竟然完全失去了血色,并隐隐转变成了诡异至极的青灰色,向着手腕处蔓延过去,任谁都看的出来,她中了毒。
“啊!”本来心中还有些不满的墨白,此刻突然忍不住失声喊了出来,他抬起头面上带着焦急之色,道:“就算是有毒,你也不能自己试啊?”
慕娘认真看了他两眼,伸手入怀摸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口中微笑道:“没关系,我有解药。”说完后,拔出瓶塞,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放入口中,过了一会,她的手又重新恢复了血色,青灰之色不见踪影。
墨白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那慕娘却是脖子一歪,媚笑道:“怎么样,现在信了吧。”
她的样子有些得意,直叫墨白有些无语,心想这人可能是个疯子,又是瞄了她两眼,心中已然有了去意。
慕娘笑着笑着,突然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于是皱了皱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登时收了起来,然后她转过身望向那颗青灰色的古树,许久,许久,忽地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墨白双目微凝,不知这青衣女子又要发什么疯,就在此时,她突然开口了,她的声调中带着一丝柔和,缓缓道:“这些花叫做血蘼花,也被叫做伪黄泉花,真正的曼珠沙华是妖灵、活物,这些花都是那妖灵培养出来的。”
墨白听了这话,如迷糊灌顶一般,心中大惊,脑海中回想起九幽之中那个喊他妖灵的骷髅,还有那不同时空传递信件的曼珠和沙华两人,当下对慕娘的话就信了几分。
一想到此处,墨白心中一乱,口中下意识道:“莫非曼珠沙华,是两个妖灵?曼珠和沙华?”
听到他这么问,慕娘突然皱起了眉头,目光有些古怪的看着墨白,直看的墨白心里发虚,看了一会,她忽然轻叹了一声,摇头苦笑道:“这世上一共有三株真正黄泉花,一株为红色的曼珠沙华,一株为白色的曼陀罗华,这两种花是四个妖灵,就像你说的,曼珠和沙华是其中之二,另外两个是曼陀和罗华。”
墨白心中一凛,道:“那还有一种花呢?”
慕娘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回到那青灰色的古树上,半晌之后,只听她淡淡道:“这世上第三株黄泉花叫做七夜茴,是死花,但同时也是灵花,虽无生命,却可通灵,就开在那青灰色的古树上……”
墨白眼光一亮,亦朝着那颗古树望去。
前两株花都是妖灵活物,若是这七夜茴能和那两种花并列,那么肯定非同寻常,墨白心中这样想着,于是对着身边的女子道:“慕姐姐,请问这七夜茴什么时候开呢?”
慕娘又是一阵沉默,似每当话题转到这颗树上的时候,她的情绪就变得有些复杂,让一旁的墨白充满了好奇。
又过了一会,她的脸上飘起了淡淡迷茫,道:“七夜茴是一种充满了宿命的魔花,每七夜绽放一次,颜色瑰丽,香气袭人,如果有一个人和你的命运相互纠缠不清,那么花开之时,你就能在那花中看见那人的样子。”她的声音仿佛变得有些凄迷,道:“可是我在这七夜阁中等候了无数个七夜,却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这是为什么呢?”
墨白一脸愕然,看她的神色言语,竟然还是个感性之人,不过联想到她之前种种怪异举动,墨白没好气的揶揄道:“也许你注定孤独一生吧……”
他的话音还未落,慕娘突然转过头来,紧紧的盯着他,让他心中猛地一跳,心想自己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她不会发疯害我吧……还没等他将慕娘想的更坏,便听她声音有些凄迷,道:“这花上一次开是在五天前,两天之后,午夜十二点,你来这里,看看这花吧……”
※※※
风雨飘落,滴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
墨白和慕娘又在雨中站了一会,就在他打算回屋休息之时,后院拱门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他转头向拱门处看去,片刻之后愣在了原地。
只见李振东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他浑身的衣衫烧焦了一半,有些地方还隐隐冒着青烟,脸上、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到处都是一块一块的焦黑,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一些糜烂的水泡,让人看之欲恶。
墨白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出了事,还没有开口询问,就听到李振东大声喊道:
“不好了,四月火着火了,南华被烧死了……”
说完后,他便身体一阵踉跄,晕了过去。
李振东晕倒在地,不醒人事,但是他昏过去之前说的话,却是让墨白呆住了,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跑过去扶起了他。
他有些着急,向着慕娘望去,却发现她只是淡淡的朝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便重新转过头望向那颗古树,似乎烧死一人,重伤一人对她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当下墨白又是皱着眉头瞄了她两眼,也知道此人不会帮忙,便淡淡道了句:“我先回去了。”
说完后也不等慕娘回话,便背起了李振东朝着“四月火”别院跑了过去。
※※※
当墨白背着李振东跑到“四月火”别院的时候,大火已经熄灭了,其中两间房屋烧的只剩下一堆废墟,上面冒着淡淡的青烟。
院中站着两人,皆是怔怔的望着那两间烧毁的房屋,在那两人前方不到一米的距离,地上摆着一具烧成黑碳的尸体,还有一人正蹲下身仔细查探着,不用看也知道,那具尸体的主人,正是南华。
墨白朝着场中几人粗略扫了一眼,那三人是五月土的住客,苏云雨、苏怜影和武阳。
而随着墨白刚刚进入别院,身后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身望去,只见另一边三月水的住客林跃、邱元、紫轩也赶了过来。除此之外,再无他人,看来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只有旁边两个别院的人听到了动静。
墨白背着李振东走到院子中,苏云雨见状,赶忙招呼武阳接过他背上的人,然后将其放在地面上,刚一躺下,那名叫紫轩的人便蹲下身子探查起他的身体情况。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墨白盯着先他而来的苏云雨,开口问道。
苏云雨面露肃容,沉声道:“我和影儿正在睡觉,突然听到旁边的别院传来几声大喊,出来查看之下,发现旁边别院竟然着火了,我们赶忙回房穿好衣服,同时招呼武阳一起赶了过来。到这里的时候火已经熄灭了,武阳便进去找到了南华的尸体,搬了出来。”
墨白眉头一皱,凛然道:“这大晚上的,谁会跑来放火呢?”
这时,苏云雨的眼中忽地掠过一道诡异的光芒,之后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只听他声音幽幽,对着墨白道:“其实,我怀疑这火根本就不是人放的,你看这火,只是烧毁了住人的两间,之后便熄灭了,其他五间丝毫没有受到牵连,就好像这火是有意识的一般。”
此言一出,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苏云雨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火会自己烧也会自己灭,就像有灵魂一般的火灵一样,不过联想到这世界存在的夜王、邪妃之类的生物……有火灵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一旁的邱元一脸惆怅的说道:“这四月火别院,也许就是老板娘口中的死亡别院吧……”
众人默然无语,皆是轻叹了一声。
此时,紫轩已经探查完李振东的身体,他抬起头望着众人,言语中带着一丝轻松,道:“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包扎一下伤口,休息一下就好了。”顿了一下,他忽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不断滴落的细雨,道:“只是这雨虽然不大,但也不能将他放在这里,该怎么办呢?”
他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这里既然是死亡别院,那肯定是不能再住了,可是不住这又能住哪呢?有谁会愿意跟一个从死亡别院出来的人住在一起,谁知道这种事会不会传染。
场中一片沉默,气氛有些尴尬,就在这时,林跃突然开口道:“让他跟我住吧,血月遇袭的时候,他救过我的命。”
“林跃……”一旁的邱元想开口劝阻他,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林跃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坚定,邱元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就不打算再劝,末了,只是低声叹了口气。
天空下着小雨,场中的气氛有些悲凉,墨白左右望了望,最后将目光移到那烧的焦黑的尸体上,他的面容模糊不清,看起来有些扭曲,双眼兀自圆睁,也不知道临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
想到不久之前,众人才结成同伴一起进入这幽夜之城同生共死,可是如今才过去几个小时,两人就已经天人永隔,这不免让人有些唏嘘。
最后,墨白转头看了苏云雨一眼,道:“我们将他葬了吧。”
苏云雨答应一声,也知道将尸体扔在这里不管不太好,随即转过身来对着众人沉声道:“我跟墨白、武阳在这里埋尸体,其他人回自己的别院休息去吧。”说着走到旁边的屋子里拿出一张凉席,将尸体包了起来。其他人跟南华都不是很熟,只是象征性的低头缅怀了一下逝者,便背起李振东离开了这里。
埋完尸体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一夜未合眼的墨白看了看表,凌晨五点钟,不知不觉的有些疲倦了,便准备回房休息了。
离开的时候又是望了一眼南华和李振东住过的房子,原本七间房屋排成一列,现在其中的两间却变成了两堆废墟。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四月火中的“火”字,如果死亡别院的死法和相对应的元素有关,那么,如果一月金是另一间死亡别院,自己的死法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墨白回房之后,枯坐了一会,只觉得困意上涌,想来即便是悲伤之事再多,身体也有一些疲惫了,犹豫了片刻,他在心中轻叹了一声,便躺下身子闭眼休息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只觉得做了很多噩梦,梦到了很多痛苦的事情,想要醒来却又无法醒来。好不容易梦醒,一下子坐起身来,目光四顾,才慢慢从恍惚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尽管感觉身体还有些疲倦,但睡了这一觉之后,他还是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多了。
他缓缓下了床,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了门,顿时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凉飕飕的。
可是下一刻,他怔住了,因为外面的世界还是漆黑一片,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那无数的烛光微微摇曳着,照亮着这个黑暗的世界。
难道我一觉睡到了晚上?墨白心中这样想着,同时抬起手臂看了看表:下午,三点二十分……
庭院中,苏浅和宝蓝站在木桥上,看着池塘中欢快游荡的青鱼,口中不断低声细语着。
或许是开门声惊动了她们,两个少女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之后脸上皆是泛起一阵喜色。
“墨白哥哥……”
“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