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南和司马德都明白了,把事情推到黎人身上,战败的责任就小得多。不管是不是打了败仗的将领隐瞒真相,反正知府衙门至今还以为对手是黎人。
司马德建议道:“既然如此,主公不如将计就计,就以黎人的名义与官府谈。属下之前说的不剿不抚,可能用黎人的名义更易实现。”
所谓不剿不抚,其实就是造成一个官府打不过自己,己方又不接受招抚,同时也不造反的局面。如果是汉人,武力强大而又拒绝官府招抚,威胁到官府统治,很可能引来官府无休止的围剿,相反,如果是黎人,只要答应不造反,退回山岭之间,官府才不会管你是否愿意接受招抚,不惹事就行。
钱师爷大着胆子插话:“夏老爷,在下认为这位先生说的很有道理。琼州府历来对待生黎的对策就是:只要不造反,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日后再徐徐图之。就算是熟黎,只要缴了粮税,也是什么都不会管,任凭土官治理。”
夏天南理解了他们两人的意思,其实旧时空的少数民族政策又何尝不是如此,政府对部分少数民族的管束比汉族要宽松的多。
他若有所思:“你们是说,打着黎人的幌子与官府谈判,退让一步,不与官府为敌,但是也不接受招抚?”
二人齐齐称是。
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路。夏天南当即拍板:“就由司马先生陪着黄猛甲与官府谈。官府既然弄错,我们就陪着他一起错,只要达到我的目的就行。”
说完,他玩味地看看钱有余,问道:“钱师爷,如果谈成了,大势已定,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反正县尊大人已经容不下你了。”
钱有余尴尬地笑了笑:“夏老爷说笑了,钱某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师爷,何德何能让您错爱。”他虽然回不了头,但夏天南的身份未定,他也不敢赌上身家性命投靠,还是观望观望再说。
确定了谈判基调后,黄猛甲和司马德带着三百土兵来到了澄迈县衙,与同知赵越开始了谈判。
赵越望着异常魁梧的黄猛甲,暗道:果然是天生异禀,难怪能助官府剿乱,还能打败三千大军,本该是朝廷栋梁,可惜被林三峰这个杀才生生逼反了。
他首先开口:“尔等本是朝廷治下顺民,眼下虽与朝廷兵戎相见,但念在尔等以下犯上事出有因,只要放下刀剑,归顺朝廷,往事可以既往不咎……”
黄猛甲打断了他,大大咧咧说道:“我是个粗人,不要这么文绉绉的,我听着酸。你也知道我是被谁逼反的,汉人有句话,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吃过狗官的亏,就不会再相信你们,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都不是好人。想要我接受招安,门都没有,给我好处,我可以不再与官府为敌!”
赵越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被生生打断,一下子不知道如何与这粗人谈下去。他看到了司马德,觉得这书生模样的人应该通情达理,或许是黄猛甲的军师之流,便迂回进攻,对司马德说:“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司马德拱手说道:“在下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德字。若大人想劝服我们峒主接受招抚,恐怕是难上加难。当年林县令也是这般哄骗峒主出兵,死伤数百族人,镇压了三峒的叛乱,许下诸多好处,最后却食言而肥。大人也不必对我花心思,我也劝不动我家峒主。”
这番话立马堵死了赵越后面的说辞。接连碰壁,赵越一时间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他想了想,反问道:“既然黄峒主愿意来此处,想必是有诚意的,不知黄峒主是何打算?”
黄猛甲双手抱胸,抬头望天:“我是个粗人,不会说大道理,就让司马先生代我说吧。”
司马德伸出两个手指,正色道:“两个条件。第一,官府不再派兵来剿,两边就此休战;第二,我们不接受招抚,但也不会与官府为敌,只求官府不干涉我们。”
赵越为难起来,这样的条件,超出了他的权限,更何况他向知府大人的建议可是能抚就抚,不抚就打,如果答应了对方,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吗?
兹事体大,他不敢妄做决定,于是建议黄猛甲暂时呆在澄迈县,等自己请示知府。待黄猛甲同意后,连夜派人快马加鞭回府城报信。
几日后,秦知府派人回信,让赵越先拖延,待省城有了消息再作定夺。赵越心中明了,必须等广东那边明确是否出兵,才好决定谈判的走向,如果不出兵,那么就只能捏着鼻子接受黄猛甲荒谬的条件。
接下来几日,赵越每日设宴款待黄猛甲和司马德,闭口不谈招抚事宜,两人也无所谓,胡吃海喝,左右不是自己花钱,再说这么拖下去对自己又没有坏处。
只是没想到,这一拖就是半个月,广东方面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赵越接到了秦知府的书信,据说广东多数官员不愿妄动刀兵,认为剿黎靡费钱粮,徒增死伤,收效却甚微,若能招抚,则是上策,两广总督兼巡抚广东王尊德则未明确表态,这种情况下出兵已无指望。
既然出兵无望,那么就只能按黄猛甲的条件谈了。至于如何谈,秦知府在来信中却未作明确指示,仅仅含糊地说让赵越“相机行事”。
捏着信笺,赵越想骂娘。“相机行事”可不是“便宜行事”,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后者是明确的授权由赵越全权处置,出了事秦知府是要承担责任的,而前者是让赵越看着办,秦知府不闻不问。这样一来,谈的好,秦知府的功劳跑不掉,没谈好或者日后有后患,责任就可以推给他赵越。
说起来,秦知府和赵越在科举场上还颇有渊源,又是同地为官,可是腹黑起来,一点情面都没讲,赵越越想越气苦。
不过骂归骂,还得坐下来和这黎人蛮子谈,谁让他秦知府是正印坐堂官呢,官大一级压死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