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嗣昌没有明说是谁,但是温体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夏天南。能够让皇帝和杨嗣昌这么大张旗鼓对付的,也就是夏天南了。
他暗叫糟糕,夏天南的大军都在城外,如果真如杨嗣昌所说,调集京营大军围困,加上神机营的红夷大炮,凭借他现在身边那些人,还真是凶多吉少,得想个办法通知才是。
温体仁看了看天色,此刻应该是将近申时,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从皇宫到神机营驻地,走得快的话,应该半个时辰能到,只要能顺利通知夏天南,到酉时三刻开炮之前,可以有近一个时辰逃走的时间,应该来得及。虽然自己不能出宫,但是可以让自己的仆人前去。
主意打定,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要如此大费周章?”
杨嗣昌摇了摇头:“圣上再三交代,酉时之前,这人是谁绝不能说,请阁老见谅。”
温体仁哦了一声,“既然是圣上乾纲独断,我们为人臣子的也不敢多问。本官家中本有急事需要处理,眼下既然不能出宫,便只好让家仆回去通知一声,不必等我了,天大的事,也不如圣上的事情大……”
他尽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转身慢慢踱步准备离开。不料杨嗣昌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阁老可能不明白圣上的意思:所有阁臣自己不能出宫,也不能与宫外的家仆联系……”
温体仁心中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转身装作惊讶的样子问道:“连家仆也不能联系?”
杨嗣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也是为了阁老和诸位好。要是你打发家仆回去办事,如果碰巧贼人得到消息逃脱,是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下官也不希望诸位卷入不必要的嫌疑之中……”
温体仁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是文弱想的周到,本官怎么没想到呢?我这就去文渊阁和他们交代清楚,安安心心等过了酉时再出宫。”
杨嗣昌似笑非笑:“有劳阁老了。”
等离开乾清宫,转到一个僻静的回廊,温体仁绷不住了,脚步虚浮,汗如雨下。回忆起刚才杨嗣昌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担忧不已,难道自己和夏天南的关系被他看出了端倪?
如果夏天南被一锅端,自己再被怀疑,就算没有真凭实据,自己的仕途也到头了,别说首辅之位,哪怕全身而退都成了奢望。
他心中长叹:知文啊知文,老夫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能也不敢搭救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正在自怨自艾之际,前方一群人迎面走了过来,温体仁瞟了一眼,依稀是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个年轻女子。他老眼昏花,隔得远看不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或许是内宫的嫔妃也不一定。
虽然嫔妃平日都在内宫活动,没有特殊情况绝不会出现在乾清宫附近,但这也不是外臣能够过问的。温体仁赶紧闪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不管来的是普通宫女还是内宫的嫔妃,外臣都必须避嫌。
那群人经过温体仁身旁时,为首的年轻女子看到了他,“咦”了一声。
温体仁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么近的距离,自然能看清对方的面目,他吃了一惊,一声“九公子”差点脱口而出。
这人正是群英馆里的九公子,皇帝的女儿坤兴公主朱媺娖。彼时是一个面如冠玉的俊俏公子,现在则换上了女装,成了唇红齿白的俏佳人。
朱媺娖看见温体仁,也是差点脱口而出一声“老先生”。想起了群英馆里荒唐的一幕,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又见到,朱媺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准备快步离开,可是余光却看到这位老先生拼命地挤眉弄眼,似乎有话要和她说。
想到对方和夏天南的关系密切,朱媺娖心中一动,便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对身边的宫女们说:“你们到前面拐角处等我,我一会就来。”
一位年长的宫女看了看温体仁,担忧地问:“公主,有男子在场,是不是不妥?”
朱媺娖哼了一声,“你管得太宽了,叫你先走,你走便是!”
年长宫女赶紧垂头应下:“是,公主。”这位自幼在宫外长大的公主很少进宫,宫里的规矩从不遵守,这也不是她能干涉的。
等宫女们走远后,朱媺娖四顾无人,热切地问:“老先生,是不是有话和我说?放心,你逛窑子的事我不会和父皇说的,但是你要帮我的忙。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可是他想避开我,你有什么办法没?”
温体仁拦住她,也是无奈之举,仓促之间,他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破解眼下的困局。不过对方是公主,未必肯帮忙,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可是对方一开口,居然透露出对夏天南的好感,让温体仁不禁心中大定,这事有眉目了!
他不知道后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肯定是较为亲密的接触,可以从这方面下手。他含糊地回答:“公主说的事好办,回头我劝劝他便是。只是今晚有一个天大的难关,如果他过不去,恐怕公主再也见不到他了……”
朱媺娖大惊失色,追问道:“再也见不到他,是什么意思?他今日连夜出城?”
温体仁咳嗽几声:“咳咳,这个嘛……不是他要出城,而是你父皇要捉拿反贼,大军云集,他又正好在封锁的范围内,恐怕会殃及池鱼……”
“原来是这么回事……”朱媺娖放松下来,格格笑道,“他本事大的很,锦衣卫都不怕,我父皇的人也奈何不了他,不会误伤的。”
“公主有所不知,四周架起了无数红夷大炮,到时大炮一响,炮火所及之处皆夷为平地,大罗金仙也跑不了……”
朱媺娖脸都吓白了:“大炮?这样一来他不是死了?不行,我得去找父皇下令把大炮撤了,免得伤到了他……”
温体仁也被吓得不轻,这么一来,自己就死定了——唆使公主干政,他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