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心想,这不是小事,不好在这里逼迫杨嗣昌答应,他也不会答应,必须拿到朝堂之上讨论,然后由皇帝定夺。便咳嗽两声,回答道:“这是兵部的事,本官不便插手,相信杨侍郎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答复的。”
他对杨嗣昌说:“碰巧路过,多管了闲事,文弱莫怪。接下来的事你照规矩做就是,我就不打扰了。”
杨嗣昌挤出笑容,说道:“下官代管兵部事宜,很多事都不熟悉,阁老出手指点迷津,感激都来不及,怎敢说一个怪字?本想继续挽留阁老教导下官,可惜天色已晚,就不敢耽误阁老回府休息了。阁老慢走!”
对峙结束,危机解除,温体仁此行的目的达到,交代了几句场面话后,便上轿走了。
杨嗣昌板着脸目送软轿消失在衙门门口,吩咐道:“备轿,本官要入宫!”
温体仁并不知道,虽然他成功化解了琼海军和兵部的冲突,但是没有随同杨嗣昌一起面圣,却是个败笔。杨嗣昌连夜入宫,最终还是成功地影响了崇祯的判断,让这场大捷和几千首级失去了大部分意义,改变了整个事情的走向。
乾清宫内。
“建奴遭受重创,被斩首两千余级?”
崇祯惊讶地站起来,重复了杨嗣昌的话。
杨嗣昌点点头:“虽然还未曾核实,但是首级已经送到了兵部。只要验明首级无误,山东那边的消息过来,两下一对照,就能确定了。陛下日理万机、励精图治,才会有此大捷,文治武功已经超越先帝,恭喜陛下!”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所有的功劳算在了崇祯的身上,大捷的主角琼海军故意只字不提。
但崇祯很吃这一套。在他看来,事情搞砸了都是臣子的过错,事情做好了都是自己的功劳,闻言大喜:“朕从先帝手中接过江山,日思夜想就是如何抵御外侮、平定内乱、中兴大明,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有一刻偷懒,天道酬勤,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兴奋地来回踱步:“斩首两千级!这是朕即位以来从未有过之大捷,朕要昭告天下!让天下臣民知道,朕是能够中兴大明的!”
一旁的王承恩也喜极而泣:“陛下日夜操劳,终有拨云见日的这一天!有一场这样的大捷,陛下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否则继续操劳下去,陛下的龙体……”
崇祯打断了他:“王伴伴,这么欢喜的时候,干吗老提扫兴的事情?”
王承恩伸手擦拭眼角的泪水,然后轻轻打了一下脸颊,说道:“是是是,奴婢说错话了,自己掌嘴。”
崇祯转头兴奋地问杨嗣昌:“夏天南屡次给朕送来惊喜,真是一名福将,朕是否该赏赐他?”
杨嗣昌适时泼了冷水:“按常理,陛下确实应该封赏。不过,夏天南的地位越高、权柄越重,陛下就越要小心,这种张扬跋扈、目无朝廷的狂徒,将来可能会成尾大不掉之势,动摇江山社稷,其危害犹胜建奴、流寇!”
崇祯立刻冷静下来,追问道:“文弱何出此言?”
杨嗣昌顺势就把之前发生在兵部的事情掐头去尾,修饰一番后告知了崇祯。
“……来龙去脉就是如此。陛下,一个小小的把总就敢硬顶职方司的主事,就连臣到了现场也无法制止,等到其千总赶到后,更是摆出火并的架势,对兵部、京营都不放在眼里,可见夏天安南的嚣张跋扈已经深入骨髓,上行下效,其手下耳濡目染,才会如此做。一支军队的武将连兵部都不放在眼里,臣简直闻所未闻,对兵部不敬,就是朝廷不敬,更是对陛下不敬,这样无君无父的狂徒,谁知道会不会变成本朝的安禄山?”
安禄山是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他与史思明的叛乱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把夏天南比作安禄山,可谓诛心之言。
“还有这么回事?”崇祯闻言迟疑起来。琼海军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战斗力,是大明首屈一指的强军,可是事实如果真像杨嗣昌所说,整件事情就要仔细考虑考虑了。
杨嗣昌见崇祯有些犹豫,趁热打铁:“听闻琼海镇在南京之时,还曾经与南京的神机营打了一场?这样无君无父的人,今日能打南京神机营,明日就可以打京师的京营。今日臣亲眼所见,慑于琼海镇的凶名,京营的人马到达后,畏手畏脚,连驱散对方都不敢,可想而知,倘若有朝一日夏天南真的在京师行大逆不道之事,京营十数万人恐怕敢应战者寥寥无几……”
一番话顿时勾勒出了一个跋扈、残暴、心怀叵测的佞臣形象,原本满心欢喜想要给琼海镇和夏天南封赏的崇祯马上改变了想法,他目光炯炯地问:“文弱此言,可否出自公心?”
杨嗣昌一听,当即跪下,“臣可对天起誓,与琼海镇之前从未打过交道,也没有任何过节,这番话发自肺腑,完全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因为欣赏杨嗣昌的才华,对于他的政治生涯,崇祯是非常了解的,每个任命都是他亲手安排的,确实和地处南疆的琼海镇没有交集,自然也谈不上有过节。既然是站在客观的立场上,那么他的观点是值得相信的。
崇祯亲手把杨嗣昌扶起来,安抚道:“文弱的人品,朕是信得过的。既然如此,此事该如何处置?”
杨嗣昌建议:“大捷是陛下励精图治的成果,不能埋没,应该昭告天下,但对于琼海镇,含糊带过即可……”
崇祯踌躇道:“可是仗毕竟是琼海镇打的,只字不提,会不会让人觉得朕刻薄寡闻?”
“陛下可将夏天南爵位升为平南侯,让他得个虚名,就不会计较这些了,天下人自然也不会觉得陛下亏待了有功之臣,对于陛下而言,也是惠而不费之事。”杨嗣昌说,“对于这种军头,既要许之以利,又要小心防备,才能拿捏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