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京到达出海口,再从松江到达登州,即便琼海军的船速远超同时代的船只,但也要半个多月。对于多数人而言,这是一段枯燥的旅程,而对于夏天南、林伟业二人而言,因为有了两大名妓陪伴,旅途也没那么单调了。
夏天南很好奇董小宛为什么不愿入宫,而董小宛的回答是:“小宛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寄情山水,不愿入宫做那笼中鸟。相信香君妹妹与我的想法也一样。”
夏天南不解地问:“自从苏州乐云楼一别,直至金陵再见,我一直对你不假颜色,为何遇事偏向我求助?”
董小宛轻叹一声:“小宛倒是也识得几个公侯家的公子,可是人家凭什么为我出头抵挡田国丈这样的权贵?就凭我为他们弹奏过几首曲子?凭我陪他们对过几首歪诗?香君妹妹和侯方域这样的山盟海誓在田国丈的权势前尚且不堪一击,我又何必做那无用之事。唯一能帮我的,也就平南伯你了。”
夏天南微笑道:“你又怎么断定我会帮你,而且能帮你?”
“说实话,小宛也不能断定,只能赌一把。”董小宛看着夏天南,眼神清澈、面色平静,“不过看你在眉楼把我们三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恫吓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还是把我们毫发无损的放走,小宛就断定,你是个口硬心软的人。而且你能从田国丈手下救下香君,自然也有本事救我。”
夏天南打趣道:“现在我救了你,又如何报答我呢?”
董小宛正色道:“小宛也不敢说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因为平南伯身边不缺妻妾,也未必看得上我。小宛郑重起誓:此命是平南伯所救,小宛愿入夏家一辈子为奴为婢,侍奉平南伯与各位夫人,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原来当初苏州告别时怼她的话,一直还记在心里呢。夏天南叹气道:“这么才色双绝的奴婢、丫鬟,我可受用不起。我也不是乘人之危的人,你现在无家可归,先跟着我走,如何安排,以后再说吧。”
董小宛道个万福,乖巧地回答:“奴婢现在就是夏家的人了,做牛做马,听凭老爷吩咐。”
夏天南眉毛一挑,这角色转变的真快,有点不适应啊,想当初在苏州时,董小宛心气很高,可不是这模样。
等董小宛走开后,林伟业悄悄靠过来,小声问:“当初你不是挺喜欢这个董小宛吗?现在人家主动送上门,怎么还端起架子来了呢?”
夏天南翻了个白眼:“当初我怼她太狠,她一直憋着气呢,虽然借我的手逃脱了田国丈的魔爪,但宁肯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也不提以身相许、委身为妾,而我又不是乘人之危的人,做不出霸王硬上弓的事,这么解释,你信吗?”
林伟业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不信!“
“好吧,连你都不信,我编不下去了。”
林伟业认真地分析道:”她一个脱了乐籍的青楼女子,无依无靠,跟了你是最好的归宿,所谓为奴为婢只是给彼此一个借口,能够跟在你身边而已,只要你在没人之处说几句甜言蜜语,当初那点子事不就一笑而过了吗?照我说,她也不是憋着气、记着仇,而是害怕投怀送抱被你再次羞辱,只是要个台阶罢了。”
夏天南眼睛睁圆,惊讶地说:“可以啊,老林,你跟我这么久,情商见涨啊!分析得头头是道。”
林伟业得意地笑了笑:“哥这么高智商的人才,认真起来,想要琢磨透男女这点事还不容易?”
夏天南冷不丁问了一句:“既然琢磨透了,李香君怎么到现在和你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林伟业猝不及防遭受了一万点伤害,捂住脸叫道:“太尴尬了,换个话题。”
夏天南笑着揽着他的肩膀:“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说起别人头头是道,自己的事却看不透,这是正常的。李香君遭受这么大的打击和变故,需要时间恢复,不要急。至于我和董小宛之间嘛,呵呵,倒也不是我要端着架子,而是回到琼州后,就要履行诺言迎娶谢巡抚的千金,以谢文君的家世,不可能为妾,只能是正妻。这样一来,以前的春兰、夏荷也就算了,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纳妾,还是秦淮名妓,如果不经过她同意,恐怕日后家中不睦、后院起火啊。”
林伟业佩服地举起了大拇指:“还是你厉害,想的周全。”
半个月后,船队到达了山东,在登州上岸。
比起南京,山东算得上琼海军的半个主场,登州巡抚更是自己人,得到的待遇与南京有天壤之别。
谢三宾得知“准女婿”驾到,非常高兴,率领登州大小官员迎出城外三里,这么隆重的规格让李香君和董小宛都震惊了。
李香君愣愣地问:“不都说巡抚是当地的土皇帝吗?怎么这么给面子?”这句话却是向林伟业发问的。
尽管没有称呼,连个“喂”都没有,林伟业还是很高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赶紧解释道:“谢巡抚和我兄弟的关系非比一般,是未来的翁婿,而且这巡抚的位置,也是我兄弟出钱出力帮他拿下的。你说他对咱们能不热情吗?”
董小宛心里呯呯直跳,想不到他的能耐这么大,南京城里翻云覆雨还不是他的极限,居然连一个巡抚的位置都能操控,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他办不到的?这样的良人,自己居然一叶障目,在苏州完美地错过了。
谢三宾见到夏天南之后,笑着迎上去,拱手行礼:“见过平南伯!”崇祯将琼海军擒获高迎祥和敕封平南伯之事昭告天下,谢三宾自然早就知道了这位“准女婿”又升官进爵了。
夏天南作惶恐不已状:“抚台这是作甚?折煞我也。”
其实他也知道,谢三宾的巡抚是差使,品级按右佥都御史算不过正四品,看起来比总兵低,但实际权力和政治地位则高得多。而爵位就不一样了,明朝的文臣比武将更难封爵,一个伯爵已是谢三宾这样的文人终生都难以企及的目标,所以,他敬得是爵位,而非官职,这也正常。但是对方是他的未来岳父,当然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得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