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南想了一会,觉得孙元化说得不无道理。这个脑袋一根筋的前县令杀与不杀只在他一念之间,既然留下他的性命还有一些作用,那么放他一马也不是不行。
夏天南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岛津千代,心想莫非冥冥中有因果轮回?前脚饶恕了这个日本妹子,后脚她就收拾了刺客。看来好人还是有好报的。反正专业的刺客都放过了,这个客串的刺客放过也无妨,好事成双嘛!他挥了挥手:“既然孙先生求情,就给你面子,放过他吧。”
卢庚余楞在当场。他来刺杀就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结局。
孙元化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提醒:“还不赶快谢过将军不杀之恩?”
夏天南摆摆手,示意无所谓,他不在乎这个前知县是否感恩戴德。然后对众人说:“这样的事情不能出现第二次。将军街要杜绝闲杂人等靠近,整个临高要严查来历不明的人员——像这次行刺就是利用乞丐身份做掩护。话说回来,我就不明白了,临高境内怎么还会有乞丐?只要有手有脚、人不傻,不管是种田还是做工,都能养活自己,怎么还会沦落到街头乞讨为生的地步?”
卢庚余正在发呆,闻言下意识地插了一句:“百姓维持生计并非易事,难不成临高就是世外桃源,人人有饭吃、有衣穿?”
夏天南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不屑回答。
孙元化代为解释:“临高、澄迈、儋州三县赋税皆由琼州营包揽代缴,寄在大户名下的‘隐田’都被清查出来,可供征粮的田亩翻了几番,而且废除了特权,士绅一体纳粮,官府完成赋税轻而易举,百姓则只需每亩缴纳两石粮食,余下可以自留。现在三县百姓只要种五亩地就能养活全家,种十亩地还能存下余粮,日子比以前好过得多。尤其在临高境内,家中劳力富裕的还可以进工厂做工,女子也能进纺织厂、被服厂,补贴家用,比澄迈、儋州收入更高。正如将军所说,只要有手有脚,临高就不应该有乞丐了。”
卢庚余目瞪口呆,官府完成了赋税任务,百姓安居乐业,这不就是自己做县令时最向往的境界吗?没想到居然在自己眼中的恶人治下实现了。原来夏天南并非只会揽权的跋扈武夫,还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情。如果这次侥幸刺死了夏天南,让临高等三县的百姓回到几年前民不聊生的状态,自己岂不成了罪人?一时间汗如雨下,懊恼不已。
夏天南没有理会卢庚余怎么想,继续说:“现在博辅港开设了税关,临高县内来往的人更多更复杂,不能依照县衙以前无为而治的模式来管理,必须采用全新的管理模式。孙先生和司马先生留下,和我商议此事,刘全你把吴明晋也叫来。其余人暂时先散了吧。”
说完夏天南进了南园,除了孙元化和司马德留下,其余人各自散去。
卢庚余呆立在街上,脚下是随从的尸体,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孙元化叹了一声,对他说:“我叫人把你随从的尸首好生安葬,你如果无处可去,先在我那里住几天吧。”
卢庚余没有更好的主意,加之对这位救了他性命的前巡抚大人非常敬重,便点头答应:“多谢初阳先生收留。”
回到南园,夏天南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刚刚立下功劳的岛津千代,以及其麾下的日本武士。想来想去,吩咐府中下人将南园前院的厢房腾出来几间来,让岛津千代带着手下先将就着——当然,岛津千代一个人享有独住一间的特权——然后在将军街腾出块地皮,给他们建座院子。
他对岛津千代说:“今天你立了功,也让我有点意外,之前的事你都放下了?”
岛津千代低头行礼:“千代已经是您的家臣了,为主公分忧是份内之事。以前的事情,多半都与岛津家有关,现在千代除了这个姓,和岛津家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看来这个喊打喊杀的女汉子被父亲和弟弟的“抛弃”怨念很深啊,夏天南心想。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出现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现象。今天的表现证明了岛津千代在积极地进入新角色,自己起码不需要太提防了,以后慢慢的用功名利禄来培养他们的忠诚度吧。
“现在暂时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你们,你们就先住这个园子里,等到建好房子了再搬过去。至于你,是和手下武士住一个院子还是单独建座宅邸?”
岛津千代摇摇头:“千代没有任何职司,单建宅邸受之有愧。按日本的规矩,我们是贴身护卫主公的,理应住在主公府邸,不过我看这个园子没有围墙隔开内院和外院,恐怕会冒犯女眷,对主公不敬。就让他们搬出去住,等待主公出行时再随行保护,而我就住在这里,早晚都能保护主公和女眷。”
夏天南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不仅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考虑的也很周到。家中有女眷,一群大老爷们老住在南园也不太方便,倒是岛津千代自己身为女子,住在南园没有性别上的障碍。
“很好,就按你说的办。你放心,只要你和手下尽心竭力做好份内的事,不管是名份还是俸禄我都不会亏待你们。”
岛津千代鞠躬致谢:“哈依,多谢主公。”
安排了日本武士一行,夏天南与孙元化、司马德来到议事厅,商议怎么管理临高的问题。
“把二位先生留下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夏天南开门见山,“原来的临高人口稀少,加上其他事情太多,无暇考虑这些问题,现在税关建立后,流动人口多了数倍,鱼龙混杂,管理上不能再放任自流了。”
孙元化和司马德非常赞同,尤其是今日出了刺杀的事件,一个文人就能近身行刺,给他们敲响了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