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旁边又有一群士兵跑步经过,其中赫然有左武卫和李漠。李漠无意中扫视了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周国新几人一眼,看到正在吐槽的这名锦衣卫密探,不由得“咦”了一声。
左武卫奇道:“怎么,看到什么了?”
李漠一边跑步一边想了想:“这个送菜的有些面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左武卫笑道:“你跑步跑傻了?你生在省城长在省城,家里人和亲朋都在省城,临高本地哪有你熟悉的人?更别说认识几个送菜的百姓。”
李漠似乎没听见左武卫的调侃,一边跑步一边皱着眉头回忆着。
在菜农的催促下,周国新挑着菜筐进了伙房。他也看到了,由于太磨蹭,兵营里已经有人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们几人,再不把菜送进来,恐怕要被当做细作抓起来仔细盘问了。
把菜交给伙夫清点后,菜农趁四周无人,小声恳求周国新:“这位大爷,您行行好,咱们赶紧出兵营吧?再耽搁下去,被看出破绽,小命都要不保啊!您答应的银子,小的不要了成不成?”
周国新哼了一声,没有吭声,他的那名心腹低声呵斥道:“不识抬举的东西,给你银子还拿乔,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要不是秘密打探消息的话,我们才不用这样低三下四地混进来——就算暴露了又如何,琼州营也不敢动咱们一根寒毛!”
菜农有些发懵,在他心目中,临高这地面上,惹天惹地,都不能惹琼州营,不管是蟊贼还是官府,都不如琼州营让人畏惧。他嗫嚅着说:“小的不知道两位大爷是什么人,反正小的不敢惹这里的军爷,他们连官府都不怕——就在前几个月,在博辅那地方和朝廷大军打仗,官兵的尸首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光埋都埋了几天几夜,小的也被县衙征发过去埋尸体,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肠穿肚烂,有些脑仁都溅出来了,小的足足半个月都吃不下饭啊!”
那名心腹听了一怔,继而发怒:“你找死啊?咱们就是朝廷派来的人,就凭你这几句,把你抓去吃牢饭也不冤!”
周国新咳嗽一声,堂堂锦衣卫吓唬一个乡下人也没啥意思,他挥挥手:“罢了,在这营房里转了一圈差不多了,也看不出啥名堂了。只要其他地方的消息报过来,咱们就能回广州交差了。”
等菜农和伙夫交割清楚,记下了各式时鲜蔬菜的数目,三人就沿原路返回了。周国新自觉已经打探的差不多,回去的速度比来时快了很多。
仍然在跑圈的李漠冥思苦想,忽然灵光一现,停下了脚步,大声说:“我想起来了!”
他忽然停下来,后面的士兵收不住脚,纷纷撞了上来,一时间大家东倒西歪,有人因为惯性还倒在地上。
左武卫看到操场中心的一营长黄汉生面色不悦地朝这边看了过来,赶紧对李漠说:“黄营长看着咱们呢,赶快整理队伍继续操练,不要让他借题发挥。咱们两个炮兵连合练,训练强度比其他步兵连要低,又都是新降的兵,好多人已经不满了,不要成为众矢之的……”
李漠充耳不闻,四处搜寻着周国新三人的踪迹,看了一圈,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大门口,快要出门了,连忙遥指着他们说:“我想起来了,那几个卖菜的,其中一个是锦衣卫坐探!”
“锦衣卫坐探?”左武卫一个激灵,他环顾左右,试图去捂李漠的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临高这地方哪来的锦衣卫?”
李漠拨开他的手,肯定地说:“不会错,这厮曾经在何镇台的府上当坐探,镇台府里的人都知道,我听镇标的弟兄们说的,还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何镇台?”听到李漠说得有鼻子有眼,左武卫有些相信了。
何镇台就是前任广东总兵何如宾,因为剿贼失利,被撸去官职,贬为庶民。锦衣卫在三品以上官员的府中安插探子长期进行监视,这是洪武朝就有的常例,监视与被监视的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些探子的身份五花八门,有些是小厮,有些是丫鬟,还有当管家的,不管被监视的官员是否知情,都只能装作不知道,这样的探子就叫坐探。
“肯定是何镇台被革职,他府中的坐探就撤了出来,另作他用。”李漠猜测。
这时远处的黄汉生发现炮兵连的士兵停止了体能训练,在环道上议论着什么,板着脸朝这边走了过来。他虽然只是一营营长,但是整个琼州营的军事训练都是以他为主,凡是训练上的事,他都能管。
左武卫看着大步走过来的黄汉生,心里在考虑着李漠的发现究竟要不要说出去,一时间心中天人交战。
他虽然做了降兵,但是身份依然未变,名义上还是朝廷的营兵。虽然他也不喜欢锦衣卫,可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亲军,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得罪不起。如果把这事告知了黄汉生,对方说不定会采取什么过激的措施,毕竟刚刚披上这身皮,对朝廷有多少敬畏之心很难说。可是知情不报的话,万一被黄汉生甚至夏天南知道,自己和手下这些降兵只怕很难在琼州营呆下去了。
李漠望着他纠结的表情,依稀猜到了他的想法,询问道:“怎么样,是说出来还是吞进肚子里?”
左武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自己心里都没想清楚。
这时靶场传来了几声轰隆隆的炮响,炮声如同一道惊雷,在左武卫心中炸开了。这一瞬间,他想到了镇标火器营那笨拙的红夷大炮,想到了琼州营精良轻便的山地炮和野战炮,想到了官兵围剿的惨败,想到了李漠所说的火器营被友军当做炮灰的屈辱经历……
黄汉生已经走到了众人面前,沉声喝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擅自停止训练,今天的量练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