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时刻惦记着真不是一件好事,刚刚喘息了一下子的猪刚列,本想着天下太平后功成身退,乐隐山野,却谁知,一场他躲也躲不过的大事又要发生了。
这一日,天帝像往常一样驾坐凌霄宝殿的逍遥金椅之上,众仙卿朝贺已毕,位列两边。
千里眼、顺风耳上殿奏报:“启禀万岁,臣等奉旨日日观察金曜星君的人间渡劫,如今已经功德圆满,不知道万岁还有什么旨意?”
嗯?你们怎么知道他就功德圆满了?那件关乎以后天宫安危的大事,他还没有给朕办呢,不能让他回来,可找个什么理由呢?
天帝腹诽后思考了片刻,“哦”了一声,捋了捋颌下的长髯,答非所问:“他在下界还老实吗?”
这是什么话?度劫榜上不是很清楚地记载着金曜的这次劫难吗?依然过完了呀!
千里眼、顺风耳不解,互相对看了一下。千里眼回奏道:“回万岁,金曜星君在另外四位星君齐心协力的帮助下,下九重天已然恢复原状。原撑天之四极的四个天柱在蜈蚣精的蛊惑下跑到了天荡山,被五位星君施巧计制服收为坐骑,蜈蚣精伏法。新天柱已然安放四极,撑起天擎。如今,金曜星君正和天下的黎民在禹王的带领下重建家园,恢复以往秩序。”
依上次和女娲娘娘所说,是该让他回来了,可你们哪知这里面还另有玄机呢?哎,悠悠之口难堵那!当一个天宫老一真难!
“嗯,金耀这次能如此尽职尽责,天下苍生之福啊!”天帝感慨了一句又接着问:“千里眼,顺风耳,那金耀这些年可发过朕的牢骚,说过些什么大不敬的话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回万岁,臣等不敢妄言。自金曜星君下界之后,大彻大悟,对以前所犯的罪过悔恨不已,立志重新做人,以报万岁的饶恕之恩。做猪就做猪,顽强求生,励志坚强,虽历三灾六难却毫无怨言;后来转化成人,一心求善,以德报怨,件件大事做得圆满;就连失去他心中所爱,也是为他人着想,甘愿自受情劫之痛。此等胸怀,也令臣下汗颜呐。”千里眼、顺风耳据实回奏道。
两个小傻瓜,你们咋不懂朕的心思呢!
“哼,还真找不着他的毛病了!”
天帝小声咕哝了一句,正了正身子道:“好,朕知道了。四位星君何时返回的天宫?”
“回万岁,已经有几个时辰了。”
“嗯,莫要打扰他们,估计这次是累坏了,朕要仔细问问,就让他们明天复旨吧。你们退吧!”天帝又传旨道。
千里眼、顺风耳又对视了一下,齐说了一声“诺”,退至殿角,转身去了。
天帝看着退去的千里眼、顺风耳,手捋长髯,考虑找个什么理由阻止猪刚列回天,以堵众仙卿的悠悠之口。
他又思忖:当个天宫之首确实难呀!虽说有不少文武仙卿,可真正能为天宫着想的有几个呀!这个事还是不要和众仙卿商议得好,以免引起大的恐慌。可是令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拯救三界的偏偏是这个金曜小子呢?就在这时殿首下一苍老的声音传来,
“启禀万岁,老臣还有要事上奏。”
东厢殿首下一个身着青袍、须发皆白的老者闪身走出班列躬身道。
众人看时,却是太白金星李长庚。
“难道金星知道点儿什么?”天帝正了正身子,面带微笑问道:“金星,你还有何事要奏?”
“回万岁,屈指算来,金曜星君此次下界已近十七天了,人间该是十七年。金曜星君受女娲娘娘举荐这次渡劫,也原是他该受此难,既然现在已经功德圆满,就该让他返回天庭接受天蓬元帅之职,掌管天河。老臣愿去下界传旨。”
天帝沉吟了一下,暗想:“这个老糊涂,你怎么也不知道我的心思呢!不知道我为这事正在犯难吗?”口中却应付道:
“嗯,嗯,金星说得也对!你……”
无奈之下正要招呼太白金星近前说出内情,忽然听见身后随侍仙官轻声急语禀奏,“启禀万岁,娘娘着万岁即刻去永坤宫一趟,有十万火急的事。”
天帝心里陡然一惊,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
“怎么?后院也要起火啦?”转念一想,“不对!**向来没有娘娘摆不平的事,该不会娘娘也为这件事吧?嗯,不管怎样,总算拖了一日,还是娘娘懂我!”
天宫之主毕竟是天宫之主。他用右手向后摆了摆,意思是知道了,然后欠了欠身子,干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对传旨仙官道:“传朕旨意,朕突有不适,散朝吧。”
传旨仙官答应一声,高声冲下面喊道:“万岁龙体欠安,有事明日再议,即刻散朝啦!”
“万岁,万岁……”太白金星刚向前走了几步,看见天帝从逍遥金椅上站了起来,不禁着急地喊道。
喊什么喊,朕有急事,你个老糊涂。
天帝就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冲太白金星一甩袍袖,转过身来,快步走下台阶,从后面急匆匆地走了。
太白金星一甩拂尘,“嗨”了一声,拱拱手对众仙卿道:“各位仙僚,你们看看,这万岁是什么意思嘛!传旨传了一半没了下文,这天蓬元帅一职……嗨,我也管不得了!明日?可又是人间一年啊!”
金星,朕知道你忠,可今日我要的是拖,你明白吗?看人家武曲星是咋说的,学着点儿。
武曲星接茬道:“李兄呀,万岁不急你急什么?再说了,那金曜跟你的交情很深厚吗?不厚呀!你说说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还有,这天河久没人管,不也过了这许多年吗?这事怕是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吧!你没见万岁心不在焉的样子吗?他也许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吧!回吧!只管等圣旨好了。又说了,女娲娘娘举荐的事情能差到哪里去,早晚的事!切!”
太白金星被顶了一下,苦笑了一声,一脸的无奈,“你说得对,万岁不急我急什么呀!只怪金曜这小子命苦咯。”
“嗨,天宫这么多人呢,不差金曜他一个,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朝臣中有人也劝慰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太白金星脸露不悦。
“嗬,还不高兴了,那你在这里等旨意吧,我们要天池洗浴去了。”
“走咯!”
众仙卿互相拱了拱手,摇了摇头,各自散了不提。
再说天帝快步走下金龙阙,旁边早有随侍仙官上前搀扶。
天帝正思考事呢,被随侍仙官打断了思路,气得又一甩袖子‘哼’了一声,随侍仙官急忙退下,弯腰低头紧跟其后。
我又不老,你搀什么搀呀!
凌霄宝殿后面有一道侧门直通永坤宫。侧门上挂着一条玉珠金丝穿起的门帘,专门有一个身材矮胖,长相有点特别的侍女负责卷帘。
平日里,这道门天帝并不常从这里走,只是有时心情好了,会偶尔从这里去永坤宫,但是每次都有随侍仙官提前吆喝一声,所以,也没有出过事。今天也该是这个侍女倒霉,随侍仙官被天帝“哼”了一声,弯着腰低着头正在想那里惹天帝不高兴了,盘算挽救的办法呢。等到了门前,才发现帘子还没卷起呢,顿时惊了一身冷汗,急忙高喊一声:“万岁移驾永坤宫!侍候卷帘!”
负责卷帘的肥胖侍女此刻正靠在殿墙边打盹呢,这一声喝犹如炸雷响在耳边,吓得她忙下意识地上前卷帘。谁知道一只脚正踩在裙子下摆上,‘扑通’一声来了个嘴啃泥,就像是一个圆桶滚在了天帝的脚下。
天帝正心烦,气得踢了她一脚,嘴里骂道:“废物点心!”
正烦呢,谁惹我谁倒霉。
卷帘侍女顾不上疼痛,爬起来跪倒求饶:“奴婢该死!请万岁饶恕!”
天帝看着她慌乱中的丑模样,后退一步,不耐烦地道:“哎呀,快起来给朕卷帘吧!朕没工夫怪你!”
“谢万岁饶恕之恩!”
卷帘侍女一提裙子飞快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卷起了珠帘。
她的个子低,每次卷帘时都是用叉帘玉杖撑起,今天一着急竟忘了,惹下了大祸。
天帝见珠帘卷起,昂首阔步就往外走。不成想卷帘侍女的个子低,又没用叉帘玉杖,天帝头上的首阳冠正被珠帘扫掉。幸亏随侍仙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端大袍接住了首阳冠。
天帝的首阳冠落地,那就意味着人头落地,天庭要有一日黑暗的劫难,所有随行的仕官侍女都要处剐刑,片上三万六千刀,片片见血。血流尽,疼痛而亡,最后还要灵魂飞灭,永世不能超生。
天帝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首阳冠,没抓住,一扭身看见随侍仙官用袍子接住了,惊惧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他从随侍仙官袍子中取过首阳冠重新戴到头上,系上带子,面容陡然一沉,冲卷帘侍女喝道:“大胆的奴婢,你想谋害朕吗?”
“万岁饶命!万岁饶命!”卷帘侍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磕头如捣蒜。
“哼,饶你!你让朕如何饶你?是谁派你这个又肥又低又难看的蠢东西在这里侍候的?”天帝怒气不消,说了一句天界历史上最难听最伤人心的话。
卷帘侍女泪如泉涌,不敢再说话,不住地叩头,连地上的玉砖都磕碎了。
随侍仙官此刻方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冒着冷汗的脑袋,
“嗯,还在。”
急忙跪倒奏道:“回万岁,窕莲仙子是娘娘亲自派过来的。”
“娘娘安排的?朕怎么不知道?”
“万岁日理万机,怎么会记得这种小事?”
嗯!这话我爱听。
天帝听是天母娘娘亲自派的,气消了一半,心里想道:这个怡和,要派也派个身材窈窕一点的呀,还长成这样;叫什么“窕莲仙子”?莲花有这样长的吗?真是糟践了莲花娉婷清秀的模样。哼哼,这倒好,怡和她倒是醋没了,可朕心里却膈应得很。嘴里却是另一番言语,“好了,传朕旨意,把卷帘侍女贬到凡间,叉帘玉杖也一并带着。再者,另派一名金甲天神暂时负责此门。”
天帝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这是去永坤宫的必经之路,想起天母娘娘—自己的正牌老婆,有时也从这里经过,心中不由地涌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遂又传旨道:“随侍仙官,卷帘的事就且等一等吧。”
“奴才领旨。”
随侍仙官心领神会,嘴里应着,心里却偷偷笑道:“嘻嘻,天帝终究也不放心娘娘啊。”
“奴婢谢万岁不杀之恩!”
卷帘侍女双眼含悲带怨,叩了三个头,不由分说被两个金甲天神带走了。
天帝正了正衣冠,迈步向永坤宫匆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