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家村
洛水城东,石家村。</br> 石开搂着妻子冰冷的尸体,目光空洞地对着那颗土坡上孤零零的,要死不死的歪脖子树,那树仿佛也瞪着疤瘌眼睛在嘲笑他……</br> 他是个穷秀才,父母前些年都病死了,其实也不是啥绝症,积劳成疾罢了,但穷人嘛,小病抗,大病死而已。</br> 父亲是个老秀才,考白了头,唯一的执念便是儿子能中举。</br> 他一开始倒也争气,十五岁便中了秀才,虽算不上神童,也让老秀才着实欣慰了几年。</br> 但是石开接下来的命运就仿佛步了老秀才的后尘般,连着三次都不中了。</br> 老秀才便整日里长嘘短叹的,精神也慢慢地跟不上了,再加上少年时榨命般的苦读和劳作,早伤了底子,一阵病风吹来,没几日,便先一步脱离苦海了。</br> 又没过几年,操劳了半辈子的老母亲也病倒了,老母亲不让请郎中,还以绝食相逼,终于把治病的钱换成了彩礼,然后强撑着,看着石开拜堂成亲。</br> 老母亲又怕白事冲了孩子们,咬牙又干挺了一个月,便再无遗憾的去找老秀才去了。</br> 虽然是盲婚哑嫁,却也是前世积了德了。</br> 村里人都夸新媳妇贤惠,一个人把地里的活儿全干了,是绝不让石秀才碰锄头的,只安心读书就行。</br> 石开发火争辩了几回,媳妇便请出了老秀才和老母亲的牌位,拉着石开一同跪下,石开便再也没了办法。</br> 这不,上个月秋闱开试,媳妇更是发了狠,典卖了家里一半的熟地,用作给学政老爷的孝敬,夫妻俩夜里盘算着,这回总该有个动静了吧。</br> 结果,好容易到了府城,却连学政老爷的门都没进去,便被门房轰了出来。</br> 石秀才紧紧地攥着银子回了客栈,那店家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好心的提醒了一句:秀才,今年中举的价码又涨了,至少要五百两起的!</br> 石秀才听后半晌无语,只又紧紧地攥了攥掌心里的银子。</br> 放榜那日,石开果然落第。</br> 然后在回客栈的路上听人说,连金掌柜家的傻儿子都中了,这石开便仰头看了看天上白的发亮的日头,然后咧开嘴从喉咙里干干地笑了两声。</br> 回到客栈,从不饮酒的石开,在三碗混浊粗醅下肚后,啊啊地哭了个痛痛快快,又拉着那店家絮叨了半宿,终于沉沉睡去。</br> 次日一早,店家便给石开准备了干粮,劝他早早回家,莫再考举啦,这世道根本没有穷人的活路啊。</br> 石开应声谢过,结食宿时,那店家却只收了饭钱,便将石开推了出去。</br> 心灰意冷的石开,一路胡思乱想的终于回了村,想着把地赎回来,然后和妻子安分守己的耕读一生也就是了。</br> 临近村口,忽绝异样,石开就发现这村里狗也不叫了,鸡也不跑了,全村男女老幼三百余口都成了冰冷的尸体,当然这尸体里也有自己的妻子!</br>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br> ……</br> 石开一身麻衣,给全村戴孝!</br> 城里仵作来过,看着毫无伤口的尸体,面色变了变,也没理石开,就快马回城报信去了。</br> 次日,从城里的护国寺又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只看了几具尸体,便不停地摇头,还直宣佛号,然后连超度的经文都不念,便催动法术掩埋尸体了。</br> 和尚们要走时,看见枯坐一旁,恍恍惚惚的石开,怕他饿死,便递给他一碗粥喝,石开不接,小和尚发善心,便直接捏着石开的下巴灌了下去。</br> 这一番连呛带咳的折腾,总算是把石开的魂给折腾回来了,石开这才能听到人声,看清东西了。</br> 缓过神来的石开几步就赶到老和尚面前,顾不得满地碎石,重重地磕了十几个头,再抬起之时,已是满脸血污,哭拜求道:“求大师告诉我,我全村父老是何死因?是谁害了他们?”</br> “阿弥陀佛!”</br> 老和尚一声佛号后,伸手去扶石开,石开跪着后蹭两步,老和尚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施主,非是贫僧不说,只是那凶手并非凡人,施主就不要想着报仇了,否则,莽撞行事,反要误了性命!”</br> 一腔愤恨的石开,只又不停的磕头,口中反复道:求大师怜悯,求大师慈悲……</br> 老和尚依然不为所动,只又宣了声无用佛号,便要转身离去。</br> 石开历经生死激荡,心中早就满是悲愤和不平,便不顾老和尚的好心,反大骂和尚们,铁石心肠,不配参佛……</br> 那小和尚听到骂声,心中不忿地喝道:“住嘴,你少不知好歹,我可告诉你,杀你全村的就是鬼煞宗的修士,想报仇尽管去!”</br> 老和尚大声立刻冲着小和尚呵斥道:“逆徒,那鬼煞宗乃是东晋三大宗之一,也是你能张口乱说的?若被对方听到,我寺倾覆只在旦夕之间。”</br> 小和尚听到呵斥,这才回过神儿来一阵后怕,慌忙请罪道:“师傅,徒儿知罪了。只是我们辛苦劳苦一番,却被这人无端指责,我也是一时气愤才没管住嘴,还请师傅宽恕。”</br> 老和尚沉默良久,又看了看石开,终于生成一丝怜悯之心,长叹一声道:“也罢,此乃因果,既然你出口成因,就自己结果吧!”</br> 说罢,又念一声佛号,便施展出佛门身法,不几个呼吸,便不见了踪影。</br> 那剩下的小和尚挠挠光头,也未完全明白师傅的意思,可挨了顿训斥,反消了胸中大半火气,这才温言对石开道:“施主,你既然执意如此,便先听我一言,然后再三思而行。”</br> 石开也是读书明理之人,此时已隐隐察觉出事情必牵扯甚大,听到小和尚的话,便慌忙行了一礼,对小和尚一拜道:“我言语无状,还请小师傅勿怪,还请告知原委,石开感恩不尽!”</br> 小和尚见石开很客气,剩下的气也就全消了。</br> 然后,小和尚告诉石开,这世上有凡人与修士之别,修士们可修炼仙术,学成之后,可延年益寿,也可举手投足之间便取人性命。</br> 那修士们在修仙前也是凡人,但却不是一般的凡人,而是要身具灵根的凡人才可修仙,不过这身具灵根的却是极少,恐怕就是十万个凡人中,也就一两个才有灵根。</br> 修仙当然也有境界,有练气、筑基、结丹、元婴等,境界到了元婴期时,就是摧山捣海也不过如掌中观纹般简单。</br> 而刚才告诉你的鬼煞宗,那可是我东晋三大宗之一,势力庞大无比。</br> 门下弟子足有数千,传承上万年之久,更有那元婴修士坐镇,可不是能招惹的!</br> 而其核心嫡传弟子皆要炼制法宝“万魂幡”护身,此幡初次祭练之时若以生人魂魄为引,威力更大。</br> 说到此,小和尚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石家村之事,并非个案,只是这世界强者为尊,无人敢多言罢了!</br> 小和尚说完这番话后,又对石开劝道:“施主,这仙凡有别。今日我一时多嘴,已惹下因果,无论施主以后究竟如何打算,都请量力而行。”</br> 这和尚说的仙啊,鬼的,石开以往也听人当提起过,当时只当是故事,可今日偏偏落在自己头上,石开心乱难定,忙抓住小和尚这根稻草道:“大师,你等也是那有法力之修士吧,可否收留我这无家可归之人,传我仙法啊?”</br> 小和尚听罢,望了望师傅远走的方向,这才明白其意,赶忙拒绝道:“施主啊,我们护国寺不过是东晋朝廷扶持的小宗门,庙小人微的,可惹不起鬼煞宗那种庞然大物,实在是不能收留施主啊!”</br> “还请大师慈悲,指点迷津。”</br> 小和尚脸现犹豫之色,沉吟半晌才道:“施主,我知这洛水城西三百里,有一谷,名为升仙谷,每二十年就会有一次升仙会,会有仙门降临测试灵根,招收弟子。那升仙谷平时是不会向凡人显现的,而本届大会正在半年后,施主可前往一试。”</br> 石开还想纠缠。</br> 小和尚却推开对方道:“小僧与施主缘分已尽,就此告辞,还请施主善加珍重!”说罢,小和尚就要离开。</br> 穷秀才顿时一阵心悸,刚刚被强压住的悲愤之气一下子冲破心防,只觉得嗓子一咸,一大口腥血直喷而出,直挺挺得仰面而倒。</br> 那小和尚一听动静,立刻回头,暗叫一声“不妙”,两步抢到石开身前,见其双目圆瞪,已是气若游丝,小和尚连忙把住石开脉门,一探之下,竟是心脉已绝,回天乏术。</br> 穷秀才又蹬了蹬腿,终于撒手人寰。</br> 小和尚一阵惋惜,然后口宣佛号,念起超度经文,念毕,想起还要追赶师傅,便动用法术,将穷秀才尸体匆匆掩埋而去。</br> 小和尚走后,石家村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夜色如墨。</br> 天上弯月洒出一片银灰,正落在埋着穷秀才的小土堆上,仿佛要发生什么一般。</br> 忽的,土堆连动数下,似有某物要破土而出,砰的一声响,穷秀才竟从土堆中直挺挺得坐起,然后便一边剧烈的咳嗦,一边大口喘着气。</br> 半晌之后,穷秀才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眼神之中透出复杂之色。</br> 然后喃喃自语道:“我,竟然穿越了,还穿了个同名同姓的!”</br> 石开,一个公司白领,不算坏人,但也绝不是个好人,属于那种心软的时候看个电影就能流泪,涉及利益的时候,陷害同事绝不会有负罪感的人。</br> 三十而立,一次到高原看项目,逞强步行查看了两个矿山,便在一阵心悸之后,猝死而亡了,没想到竟然还穿越了。</br> 石开整理着穷秀才的记忆,半晌之后对冥冥虚空道:“我知你死不瞑目,我既然继承了你的记忆,你便是我,我也便是你,这仇,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报的。”</br> 石开说到此处,突然嘴角一扬,带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又轻声道:“我知道你不相信,那鬼煞宗可都是仙啊,我怎么能斗得过,但我要告诉你,有的时候,杀人,可以不用刀!”</br> 也不知道是不是穷秀才听到石开的承诺,石开顿时感到头脑一阵清明,仿佛少了羁绊一般。</br> 此时,天色渐明,石开腹中一阵饥饿,便回家煮了一大锅糊糊,勉强充饥,然后又挨家寻找粮食,为即将的远行做准备,既然来到了这仙魔世界,自然是要寻找仙缘的,那升仙大会,是一定去一趟的,若是有那灵根,便去求那长生,若是没有,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勾心斗角而已,倒也没什么区别。</br> 只是石家村贫苦,各家也没有多少余量,都被石开以穷秀才记忆中的法子做成了干粮。</br> 虽然离升仙大会尚有半年,但是石开孤身留在村中也是无用,便决定早些前往。</br> 石开收拾穷秀才遗物之时,顺着心意将秀才妻子平时梳妆用的梳子也放在了行囊中,又带上村里猎户的匕首防身,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妻子的坟后,便往洛水城方向行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