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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后天就要上路了,既然宋清辞这次出行要坐马车, 马车可以拉很多货, 那就不怕带些有分量的东西。

    既然时间上还来得及, 叶姝决定这次做一个了不起的大件, 一次成型, 不易腐坏, 随吃随取。以后上路不管走到哪儿的,再不也怕没有东西补充身体能量了。

    首先准备了一口很大的锅,一个浅口的方形大木盒, 还有一个大铁锤,

    把一百斤饴糖放入大铁锅中,控制小火,慢慢熬制, 待糖融化之后,搅拌须臾, 再倒入核桃仁、葡萄干、巴丹杏、枣、花生仁和瓜子仁,最后倒入芝麻, 用最大力翻拌均匀,保证糖浆均匀地包裹好每一个果仁后, 就可以悉数盛入木盒之中。

    厚木板盖在木盒上方,上铁锤, 狠狠敲砸一遍,初步压实后,再用大块石头或任何沉重的东西, 总之越重越好,哪怕是人也行,反正踏踏实实地压在上面两天就够了。

    两日后,临出行前,叶姝命人移开木盒上的重物,再取下木板。一大块饱满地包着各种果仁的切糕,就结结实实地呈现在眼前了。叶姝用刀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果仁爆香,哪怕只是一小口,咬在嘴里吃得也非常实在。她把熬糖熬的火候掌握得非常好,不粘牙,糖与果仁的比例也十分得当,刚好是薄薄一层糖包着满满的果仁。甜香,高营养,一口嚼完,嘴里仍然会残留着很浓的果仁香。

    这切糕简直是打家劫舍、闯荡江湖之时,随身必备的佳品。叶姝觉得这东西可以和牛肉酱一起,列为她的食品铺子首开的主打产品。这开铺子的事情,要着手落实了,她必须要多多挣钱,才有实力去给她的乖弟弟苏若治病。

    庄飞听到自家姑娘咔嚓吃一口的咀嚼声,被诱惑得流口水,眼巴巴地望着叶姝,好奇地问味道怎么样。

    “当然好吃了,也不看是谁做的。”

    叶姝切了寸宽的一小条递给庄飞。

    庄飞接来的时候,心里是有点嫌弃姑娘给的块太小了,但当她把东西塞进嘴后,才知道这东西这么耐嚼,吃这东西一口比吃普通的点心的五、六口都实在。这么一条东西下肚后,她午饭都不用吃了!

    “姑娘,这东西厉害,好香啊!”庄飞竖大拇指惊叹。

    “包好搬车上去。”

    叶姝准备妥当一起,就与叶虎请安道别。等赵凌搀扶‘体力不支’的宋清辞先坐进车里,叶姝就骑上马,行在队伍前头。

    凌云堡一直有个惯例,每次堡主出远门,堡内所有人都要出动在路两边欢送,场面十分浩大。

    叶姝瞧着路两边这些人脸上洋溢喜悦的笑容,再联想前些日子这些人在街上见了她都躲着的情况,断然相信他们这些人都是真心欢送她早日离开,他们好可以安生地逛街了。

    在抵达凌云堡南城门的时候,叶姝在路边看见了苏婆子的身影,她正拉着身子纤瘦的苏若手,朝她这边看。

    叶姝便对他们母子俩微点了下头,不能表现太过,就怕被那些耳目察觉破绽。

    苏若看见叶姝后,很开心,清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特别纯净的笑容,他马上对叶姝躬身行礼。苏婆子和周围的站着人,马上也都一起对叶姝见礼。

    叶姝笑着对大家挥了挥手,便立刻策马疾驰出城。

    一行人赶路至日落黄昏前,便到了扬州城。

    宋清辞仍然体力不支,赶路的时候一直困倦在车内歇息,不曾用中饭。

    进了扬州城后,叶姝就打发庄飞去来福酒楼寻封礼禾。

    封礼禾得了消息后,立刻从来福酒楼疯跑出来,瞧见街边牵着马等他的叶姝,他既高兴又故作生气。这时候,车内的宋清辞也醒了,被赵凌扶下马车,对封礼禾象征性地点了下头。

    封礼禾见宋清辞竟然和叶姝一起回来,抬手无奈地指着他们俩。

    “好啊你们,太没良心了,离开的时候居然告都不告诉我一声,说好我们一同去凌云堡,结果只你俩悄悄去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还是不是你们朋友?”封礼禾气得掐腰了。

    “事发突然,本来是我自己回凌云堡,以为宋公子留下来,自然就会跟封大哥交代。可没想到后来宋公子临时改主意,也跟来了,便冷落了封大哥,实在抱歉。”叶姝请封礼禾一定要接受他们的道歉,赔多少顿酒都可以。

    “放心,你们这么负我,我少不了让你们请我吃几顿好酒。”封礼禾随即便问叶姝和宋清辞,“到底有什么大事,那般急着回去?”

    事实请情况是:她当时和宋清辞产生了一些‘感情’纠纷,所以才‘狼狈’逃走,宋清辞随后追上了她,非要也跟着她走,然后俩人在诡异的暧昧氛围中。这种‘经过’叶姝可说不出口,太尴尬了。

    “我爹突然派人叫我回去,堡里出了点小状况。”

    封礼禾马上就问叶姝是什么状况。

    叶姝正欲再扯点理由解释,就听那边的宋清辞用玉扇柄半遮嘴,打了个哈欠。

    “这街上说话多有不便,不如先去我家安置。”宋清辞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沙哑,看起来他确实是刚睡醒不久。

    叶姝忍不住再次奇怪起来,大魔头这几日到底怎么了,为何突然这么爱犯困。他现在完全已经不用装了,就是弱书生本尊。

    “行!”封礼禾马上跟他的朋友们告辞,随后想起一事儿来,他憨笑着挠挠头,征求宋清辞和叶姝的意见,“我还有一位朋友在这,不知能否带她一起?”

    不及封礼禾再介绍,陆初灵就笑着跑来了,询问封礼禾为何突然收拾东西要走。

    陆初灵自然注意到那边的叶姝和宋清辞了,碍于她与叶姝之间早就结下了仇怨,陆初灵看叶姝时候的表情就很冷漠了。

    “他们怎么回来了。”戚问蝶跟在陆初灵身后,故意大声地扭头问她身边的安莲花。

    安莲花马上配合地撇嘴摇头,表示不知。

    叶姝看不惯她们这种讥讽的说话方式,正要出口反驳她们,忽听身后人突然出声。

    他声音慵懒至极,淡到极致,却出奇地清晰入耳。

    “我们是否回,与你们何干?”

    宋清辞目光比声音还淡,半睁的眸子里没容下任何人。他随即再次用玉扇遮挡,又打了一个哈欠。

    叶姝严重怀疑他真的是猪,一只清隽好看的猪,每天就知道睡。

    戚问蝶和安莲花闻言都愣住,她们自然做好准备会有人反驳她们,但怎么都没料到竟然是那个平常安静寡言的宋书生。

    “嘴长在我们脸上,我们爱怎么讲怎么讲,与你何干?”

    安莲花这次反应快一步,先行反驳宋清辞,她为了起气势,还故意瞪了一眼宋清辞。奈何对方根本没收到她这个眼神,不知是因他太困了没注意到,还是故意避开。反正不管哪一种,弱书生就是弱书生,没什么大能耐,谅他也不敢招惹什么。

    “哦?”宋清辞轻轻地应一声,忽然抬眼了,目光只蜻蜓点水地看了一下安莲花的嘴,便浅笑了一声转眸了。

    安莲花不明白宋清辞这是什么反应,嗤笑不已,只当他没能耐反驳自己,就故作清高,避重就轻地装相。

    叶姝却感觉得到宋清辞那抹笑有点诡谲。大魔头显然处在不高兴的状态,这种时候他笑,可比冷脸时候更叫人觉得瘆泠。

    叶姝嫌弃地瞥一眼安莲花和戚问蝶人,对封礼禾道:“你也看见了,你朋友身边跟着的人半点礼貌都不懂,如何能让她们借宿宋公子家?”

    叶姝干脆拒绝了封礼禾,不等封礼禾解释,她又补充了一句:“封大哥要么跟我们一起走,要么留下继续陪你的朋友,痛快选一方。”

    陆初灵其实也觉得戚问蝶和安莲花刚才说话有点不礼貌,但只要想到她们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出气,陆初灵就不忍心说她们了。她总不能为了给自己恨憎的仇家求情,而去寒了身边人的心。

    所以陆初灵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封礼禾,想知道她的选择。她此来扬州,本就是奔着封大哥而来。而且以她武林盟主女儿的身份,还有她爹和封礼禾之间的交情,她不相信封大哥会弃她于不顾。

    叶姝倒无所谓封礼禾是否拒绝,总之没有陆初灵身边那两个闹事精跟着烦人就行。

    封礼禾尴尬片刻后,就立刻看向陆初灵主仆三人。

    陆初灵自然以为封礼禾选择她,微微抿起嘴角有点高兴,倒也不算高调。戚问蝶和安莲花则立刻露出一脸得意样,挑衅地瞅向叶姝和宋清辞。

    叶姝便转头对宋清辞道:“那我们走吧。”

    “等等我!”封礼禾急忙道,转即他不好意思地对陆初灵行礼,“对不住了,我去朋友家住几天,陆妹妹只管在我朋友的酒楼理暂住,你放心,我一定交代他们好好照顾你们!”

    陆初灵倏地变了脸色,她万万没想到封礼禾会甩下她。

    “封大哥,我此来本就是为找你切磋剑术,你走了,我和谁切磋呢。”

    “对啊,封大侠,您怎么能把我们师姐撂下。”戚问蝶脸色难堪地看向封礼禾,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责怪之意。

    “这又不是我让你们来找我的,我来扬州的时候,本就和宋公子商量好了,要去他府上住几日。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言而无信?”封礼禾很巧妙地婉拒了他们。

    封礼禾混江湖的时候,陆初灵等三丫头还在玩儿泥巴呢,就她们这几句言语小伎俩,对封礼禾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本就不恪守死板规矩的名门侠士,他是‘亦正亦邪’的游侠,只管自己舒服,从不墨守成规。

    世间的条条框框根本束缚不了他,甚至任何人都束缚不了他,除非他想被人束缚。

    封礼禾思及此,目光就下意识地落到叶姝身上。以后大概就只有这个女人可以束缚他。

    既然封礼禾选择了他们,叶姝当然高兴。她故作遗憾地耸肩,特意对陆初灵三人摆摆手说再见,小人得志了一回。

    戚问蝶和安莲花见叶姝这副德行,都气得不行,奈何除了生气她们什么都做不了。一她们打不过叶姝,二有封礼禾夹在中间,所以她们除了心中生闷气外,完全没有别的法子。

    叶姝得意完了之后,就骑上马欲走。

    “叶姑娘,才刚是我的两个师妹出言不逊,我替她们跟你道歉。”陆初灵突然出言,对叶姝拱手赔罪。

    戚问蝶和安莲花都没想到陆初灵会有此举,忙诧异看向陆初灵,随后在陆初灵的眼神示意下,俩人都只好不甘心地给叶姝行礼道歉。

    陆初灵大方地走到马车前,很有礼貌地对冲宋清辞所在的车厢方向行礼道:“宋公子,我来此逗留的时间不多,很想与封大哥切磋剑法。不知宋公子可否容我与封大哥一起,去您府上拜访?”

    车内半晌没动静,随后不久,赵凌才从里头探头出来,面无表情地板着脸陈述。

    “公子说,看叶姑娘的意思。”

    陆初灵面容微露难色,转而看向叶姝。要她对谁开口都好说,但是对叶姝,她有点做不到。这个女人当初对她,做下了那等龌龊之事,她无论如何都原谅不了。

    陆初灵一直都不明白,为何看起来明事理的宋书生,以及她自小就十分崇拜的封大哥,都愿意跟这个妖女有瓜葛,甚至不惜一路跟着她出行。他们是不是都被这个妖女迷惑了?

    封礼禾见陆初灵一个华山派掌门千金,能做到如此善解人意,主动道歉,实属不易。栽琢磨着这丫头是冲他来请教剑法,他怎好把一个如此诚心求教的后辈就这样打发了。

    封礼禾便微笑地和叶姝打商量,请她考虑同意看看。

    “我个人其实没什么意见,但那是宋公子的家。某些人你们别再像才刚那样乱说话,冒犯了宋公子的家人们就行。他家是高门大户,规矩可一定要守。”

    叶姝改主意了,安宁侯府而今可是大魔头的天下,那里头的人自然都是听命于大魔头。多几个外人进去才热闹一下倒也不错,她倒要看看这安宁侯府的假戏能唱出什么花样来。

    叶姝的一番话说得十分识大体,善解人意。相比之下,陆初灵这边倒显得斤斤计较了。戚问蝶和安莲花在心里气得不行,很为自家姑娘受这样的委屈感到不值。

    “哈哈哈,那我必须第一个小心了,我这人在江湖粗犷惯了,肯定数我最没规矩。”封礼禾半开玩笑地自黑,缓和场面,然后他就笑着让陆初灵三人赶紧跟上。

    陆初灵看一眼叶姝,终还是开口,跟她客气地道一声谢。

    叶姝倒是佩服女主明事理的气量,赞许地对陆初灵点点头。但这举动在戚问蝶和安莲花看来,就是得意的挑衅。

    一行人抵达至安宁侯府门前时,惊呆了陆初灵、戚问蝶和安莲花等人。虽然他们都知道,以宋书生的衣着和气度,其必定不会是出自小门小户,但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侯门公子。

    安莲花和戚问蝶互看一眼,非常后悔她之前顶撞宋清辞的事。掌门临行前早就跟她们交代过,切不可招惹官府。这宋公子是侯门的人,自然也算官府的人,而且还是大人物。

    陆初灵虽心中十分惊叹,但在面容上仍然保持端方的姿态,柔声道:“真没想到宋公子的家居然在侯府。”

    封礼禾摩挲着下巴,打量这安宁侯府的门头,忍不住赞许气派,“我这下可认识了不得的人物了。难不得刚才叶姑娘说要我们进去规矩点,这侯门的规矩可不就是大么!”

    封礼禾话音刚落,侧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人头来,随即门大开,小厮喊着朝院内通报。

    宋清辞便邀请大家进府。

    封礼禾和陆初灵等人自然都觉得惶恐,马上客气地跟进去。

    叶姝则在最后走,她倒是有点纳闷了,这次怎么开侧门了,明明上次宋清辞带她来的时候走了正门。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这身份走正门不合适,但前后两次不一样,总是会让人心里免不了有落差。

    叶姝跟着大家进府之后,宋清辞就打发管家安置众人。这次倒没有宋母等人的热情迎接,这又是一处‘落差’。

    叶姝依旧被安排在折梅轩休息。这里的美景如故,叶姝跟着就心情好了,靠窗坐下来喝茶,先休息一会儿。

    不久后,宋清辞来了。

    他进屋便直奔叶姝面前,便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叶姝。

    叶姝被宋清辞这种眼神搞得已经开始本能条件反射了,她觉得宋清辞是想要抱抱,可是她不想抱抱。这大夏天的,赶了一天的路,身上难免出汗,抱在一起太不舒服。所以叶姝就尝试拉了一下宋清辞的手,显然宋清辞并不满意,还是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我湿了。”

    宋清辞的眼底一滞,眼色瞬间更深重了一分。

    “别误会,我是说我身上湿了,赶路出汗,湿乎乎的意思。”刚才话出口叶姝就意识到哪里不对,急忙地跟宋清辞纠正。然后她在宋清辞诡异的目光注视下,叶姝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简直没地方搁,闷头扑进了宋清辞的怀里。

    她该早点认命的,何必多此一举去挣扎,反而更丢人。

    叶姝在心里仰天长啸,她好想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大魔头面前她都要这么窘迫。

    “想我没?”宋清辞拦住叶姝的腰,微微偏着头,把他的脸紧靠在叶姝右脸颊出,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环绕,气息轻拂着叶姝的耳廓,引人觉得发痒。

    叶姝满心无语凝噎,大魔头是不是失忆了?他到底在作什么妖?他们一整天都在一起,刚刚进府的时候还彼此见过面。这有什么好想?想什么?想个屁啊!

    “想。”叶姝软糯地回答完,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

    她也是有病的,不然怎么会陪另一个有病的人在这玩儿有病的游戏。

    “你呢?”叶姝觉得自己有必要配合地反问一句。

    “没。”宋清辞松开叶姝,眼里含笑地看她,“我们刚见过面,有什么好想的。”

    卧槽,大魔头这是什么操作。既然不想,刚刚是谁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一脸渴求地要她抱抱?

    “你真粘人。”宋清辞刮了一下叶姝的鼻梁。

    叶姝:“……”

    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掉满地,她快恶心地吐血了。

    叶姝现在还不好开口质问,毕竟大魔头这波操作太厉害,他一直只是用眼神示意,并无语言表达。所以是她主动扑人家怀里,先说想人家。先撩者贱,她已属贱籍,没资格反驳。

    “刚才大家走了侧门。”叶姝决定转移话题。

    “嗯。”宋清辞淡然坐下来,似敷衍地应一声叶姝。

    叶姝倒了一杯茶送到宋清辞面前,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可我上次来的时候,怎么走正门呢?”

    “不重要的人走侧门。”宋清辞回答道。

    叶姝有点不太明白宋清辞这话的意思。他到底是说她变得不重要了,还是指封礼禾、陆初灵他们不重要?

    叶姝决定还是不要深究这个问题,反正走什么门都无所谓,不会少块肉。

    “我又来公子家住了,要不要和上次一样,去拜见公子的家人们?”

    “随意。”宋清辞低头抿了一口茶。

    叶姝心里呵呵了,请问‘随意’是几个意思?那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叶姝耐着性子笑着,决定这个问题也不纠结了,改口说道:“那那我去厨房给公子做晚饭吧,你的午饭便没吃。”

    宋清辞‘咚’的一声放下茶杯,冷眸瞟向叶姝。

    “你怎么了?”叶姝疑惑。

    “说随意,便真不去拜见了,可见诚意不足。叶姑娘是不是从未喜欢过在下。”

    宋清辞此话问出口的时候,眼底的冷意十足,目光若淬了冷冽的剧毒一般,瞬间就能游遍人的四肢百骸,让人五脏六腑的血都骤然凝结变黑,再无存活的可能。

    叶姝注意到宋清辞后一句话的语调是陈述的口气,他没在疑问,他在陈述结果。

    之前叶姝就意识到宋清辞有点反常,如今确认他确实反常,那令他改变的契机必定就是那晚她中药昏迷的时候,她应该是说了什么胡话,令宋清辞不高兴了。

    如果宋清辞听到昏迷中的自己说不喜欢他,那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宋清辞为何不直接找她说清楚,还抱着她,亲她的额头?还有之后的这日子,宋清辞每次看似黏人地求抱抱,又是为了什么?

    大魔头在测试她的反应!

    那晚她昏迷后,一定说了很多不喜欢大魔头的话,但冷静如大魔头,他没有立刻武断下决定,毕竟她当时的昏迷是药物作用导致,说话未必完全具备准确性。所以大魔头这段时间都在测试她,欲以客观的证据来佐证她的话。

    如果大魔头完全确定了她在撒谎,知道她曾经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是在骗他……

    叶姝不敢往下想,马上对宋清辞道:“我当然喜欢你,我早说过了,我对你的喜欢——”

    “像天上滚滚的云,说散就散?”宋清辞眼底闪出一丝讥讽,反看着叶姝。

    她昏迷的时候说的实话可真多,连吐槽‘云’这种事情居然都坦白了。

    叶姝简直怀疑纵春散不是春|药,而是吐真剂。

    “对!”叶姝心一横,干脆应承下来。不答应也不行了,直接否定等于无力地心虚和狡辩,对方肯定没耐心去听。

    宋清辞的脸色明显比刚才更加沉冷,不过这时候眼睛里已然没什么其它情绪了,完全是平淡的,空白的,空洞的,也是最为漠然无情的。

    叶姝能明显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都在变凉,一种瘆人的冰冷在慢慢地从她的尾椎骨往上攀爬,激得她整根脊柱就像是瞬间被千年寒冰冰封了。

    “公子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在法华寺的后山,提到圆月,我曾说过什么?”越是到这种时候,她越要沉住气,表现地越淡然,万万不能慌。

    宋清辞淡淡转眸,安静地凝看着叶姝,意思她可以继续说下去。

    “我说阴晴圆缺,周而复始,圆月常在。”叶姝垂眸抖着浓密的睫毛,看着自己的衣角,“我之所以说我对公子的喜欢,如天上的云,其实也跟这意思差不多。云散云聚,周而复始,始终常在。”

    “是么?”宋清辞轻笑了一声,显然不太信叶姝的说法,“叶姑娘还想把宋某当傻子耍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我对公子从来都是真心的。再说我耍公子会有什么便宜可占?”

    叶姝红了眼睛,委屈地望一眼宋清辞,开始反咬他。

    “倒是你,竟如此不相信我,错把我的胡话当真话听。我问你,我中纵春散的时候,脑袋是清醒的么?我能分清谁是谁么?你当时可举了几根手指试着问我几个没有,看我能辨识准确么?相信公子也该清楚,在那种情况下,我什么都分不清了。连数手指头这种简单明了的事我都做不到,按我随口冒出的胡话,又能有几分是真?”

    既然宋清辞本身就在怀疑她昏迷时说话的真实性,那叶姝就拿此做突破口,肯定更容易攻破对方。

    宋清辞的冷淡的表情里终于流露出一丝动容。

    “公子要是不喜欢我形容对你的喜欢像云,我可以换一个,公子说像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依公子。”叶姝硬话说完,开始说软话,非常诚恳地看着宋清辞,问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我人都是公子的了,公子却还怀疑我?”

    宋清辞静默地看着叶姝,不表态,也不拒绝。

    叶姝便也同样回看宋清辞。她明白这是试探,如果这时候怂了,那就是前功尽弃。

    宋清辞眼眸动了一下,他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凳子,示意叶姝坐过来。

    叶姝马上乖乖过去,坐在了宋清辞的身边。她随即就挽住了宋清辞的胳膊,仰头看他。

    这男人的侧颜清隽至极,太无可挑剔了。

    “你那晚说了很伤人的话。”宋清辞没看叶姝,目视着前方,眼睛里有微光闪烁,看起来他似乎真的被那些话伤到了。

    “我都说什么了?”叶姝马上问。

    宋清辞放下眼眸,转而看着叶姝:“你说你根本不喜欢我,都是装出来的,你觉得我跟在你身边好麻烦,让我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叶姝紧张地咽口唾沫,纵春散绝对是吐真剂无疑了。

    “还有么?”叶姝刚问出口,宋清辞质疑的眼神就射过来,叶姝补充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说了多少伤公子的话,我都一一记下来,一一给公子赔罪。我说几句就打自己几巴掌!”

    宋清辞被叶姝的话忽然逗笑了,“说这些还不够?你想多伤我?”

    “对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叶姝抱紧了宋清辞胳膊撒娇,“我觉得我会说这些话也是有原因的,一定是因为我心里埋藏的怨念太深了,才会趁着昏迷的时候发泄。”

    总要找个看起来靠谱的理由解释,不然就太不可信了。

    “怨念太深?”宋清辞审视叶姝。

    “嗯,我喜欢公子很久了,公子可能都不知道。我从见公子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开始一点点动心了。初见公子那晚,公子推门从屋里缓步走出来,瞬间便惊艳到我了,心差点忘记跳了,只感觉公子真的很好看,从头到脚好像会发光一样。

    公子对我来说,就像天上皎洁的月,清冷,明亮,高不可攀。月光下向我走来的公子,就如梦里的人,好不真实。

    人间最苦就是单相思,我为公子夜夜辗转反侧,喜欢得辛苦,公子全然不知。我试着暗示过公子很多次,公子都淡淡地没给我回应,时间久了,我心里如何能没有怨念?”

    叶姝说罢,就重重地哀叹一生,愁眉苦脸,满目怅然。

    她已经快用尽她毕生所学的情话了,大魔头请一定要买账!

    宋清辞表情比之前温柔了许多,他一手抓着叶姝手腕,低头认真地看她。

    “暗示很多次?”宋清辞确认问。

    “对呀,每一次给给公子做饭我都用尽了心思,想好好表现。看看,公子果然没感觉到我的心意。”叶姝半颔首,故意咬着下唇,显出自己一副害羞又委屈的样儿。

    宋清辞看着叶姝这副模样,就轻轻笑起来。

    这一次的轻笑是纯粹的笑了,有开心的意味,不吓人。

    叶姝感觉自己的腰突然被一条胳膊环着,收紧搂住了。叶姝就慢慢地靠在宋清辞的怀里,她此刻什么都不敢多想,道德礼义廉耻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命最要紧。

    “是我不好,错怪了你。”

    大魔头居然认错了!

    叶姝在心里松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了。

    “既然喜欢得这么辛苦,”宋清辞声音更加温柔了一分,“为何不早说?”

    叶姝:“害怕被拒绝,害怕和公子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害怕你弄死我!

    “傻。”宋清辞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叶姝的脸颊,然后颔首,在叶姝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叶姝怔住,心随之漏跳了半拍,再仰头望着宋清辞时,就见一抹极为温柔好看的笑漾在他的嘴角。叶姝又一次被大魔头这种好看的笑容勾得失神了。

    宋清辞很满意叶姝这样的反应,把她搂得更紧。

    “宋某定不负姑娘深情。”

    事态已经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奔腾得越来越远。

    瞧大魔头这架势,确实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似乎有点宠溺了。

    但是越深情,便越受不得背叛。

    那以后,天呐,她还有以后么?

    一团迷茫的雾蒙在叶姝的心头,挥之不散了。

    “刚才我看公子质问我的时候,好像很生气。忽然很好奇,若我告诉我公子我真的不喜欢公子,一切都骗公子的,公子会如何教训我?”叶姝装作开玩笑的样子询问宋清辞。

    宋清辞目色深重地看一眼叶姝,转眸扫视折梅轩,“你不是很喜欢这,觉得这里美么?”

    “嗯。”叶姝应承。

    “便圈你在这一辈子,陪着我。”

    叶姝听到这答案竟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她预想到的结果是死,所以任何不会死的结果,对她来说都是好结果。

    完了完了,这货变态要圈禁她,她居然松口气?她是不是已经被大魔头奴役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一定是有这病了,需要治疗!

    “我不愿意被人圈着,但是如果是被公子圈一辈子,我愿意!”叶姝眨着她闪闪发亮的杏目,对宋清辞甜笑了一下,然后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反正都到这步了,情话说到死吧。

    宋清辞脸上的笑意便化不开了,一直很温柔地注视着叶姝。

    “公子饿了吧,我去给公子做饭。”

    叶姝试着从宋清辞的怀里逃脱出来。她非常想换个地方喘口气,现在这屋子里四处飘着该死的甜腻的气息,她好想找点浓烈的油烟味儿闻闻。

    “不急。”宋清辞攥住叶姝的手的,“有事商量。”

    “何事?”叶姝觉得可能是正经事,就严肃地看着宋清辞。

    “你一直叫我公子,未免生疏了些。”

    “是了。”叶姝配合的点点头,“那我以后就叫公子宋大哥?”

    “你叫封礼禾大哥的称呼可比我早。”

    宋清辞居然还计较这个。

    叶姝想了下,“清辞哥哥?”

    好肉麻的称呼,老娘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后两字去掉。”宋清辞这次的回答倒是分外符合叶姝的心意。

    不过等她在宋清辞的注视下,真把这称呼叫出口的时候,叶姝竟然觉得这个称呼更羞耻,还不如清辞哥哥。

    “清辞,我喜欢你。”

    “清辞,我喜欢你。”

    “清辞,我喜欢你。”

    应某大魔头提出的适应新称呼的变态要求,叶姝咬着宋清辞的耳朵把这句话连续说了三遍。

    三遍,整整三遍!苍天啊,她的羞耻心啊,全特么的被狗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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