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羹所选的鸡蛋都是近两日新鲜的,个大且蛋黄颜色最为深黄的。这种蛋蒸出的鸡蛋羹色泽金黄匀净, 口感平滑细嫩, 十分纯香。
叶姝从选蛋, 到搅拌滤液, 以及加水量, 还有蒸蛋的时间, 都进行了非常严格地把控。
蛋羹的浇汁则选用最大个的鲜活河虾,烫熟至刚刚好,完全保证了虾仁的鲜弹程度。木耳自然要选用北方最肉厚爽脆的上等秋耳。
因为考虑到大魔头之前已经拒绝了一次用饭, 可能已经对进食产生了一点抵触情绪。所以叶姝在蒸蛋的时候特意用了一个巧心思,把箬叶铺在了蒸笹上,和蛋羹同蒸。这样蒸出来的蛋羹会飘着清新的箬叶香,在气味上给人以更爽口开胃的感觉, 从而诱出更多食欲。
照道理来说,这些步骤下来应该不会出错。不过口味这种事情因人而异, 何况大魔头还有饮食障碍,他就算不喜吃也属正常。
宋清辞用白帕子斯文地擦了嘴角之后, 便看似随意地瞥一眼那跪地的刘方。
刘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叶姝担心大魔头以为今天他吃不下的蛋羹,是因为有刘方的参与导致, 忙主动承担责任。
“怪我不好,做得不合公子口味。他是我选来帮我打下手的, 跟他没什么干系。”
大魔头在她面前还在装书生,应该不至于因此当场发火杀人,叶姝就故意装作不明白的的样子去问刘方。
“又不是你做的, 你何必如此害怕?难道你家三公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刘方听到叶姝的质疑后,吓得连抖都不敢抖了,埋头努力压抑自己恐惧的情绪。
“小人第一次为三公子做菜……未能让三公子满意……对不起三公子……辜负了叶姑娘的教诲……”刘方断断续续地解释,听起来倒像只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厨子。
“哪有你的错,这蛋羹是我决定做的该怎么做,也是我教你的,你不过是听我的吩咐罢了。你家公子就算要罚,理该罚我,”叶姝看向宋清辞,温言和宋清辞解释,“真跟他没关系。”
宋清辞摆了手,示意刘方下去。
刘方如临大赦,马上磕头谢恩,然后就猫着腰跟耗子似得溜走了。
叶姝瞧他这样,忽然觉得自己想要实现培养接班人的计划很渺茫。
“没能做出合公子心意的饭菜,很抱歉。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叶姝瞧宋清辞这副挑剔的样子,就懒得继续管他了。矫情他爸就是你,实至名归!
宋清辞沉默着,他安静地看着桌上的那碗鸡蛋羹没吭声。
叶姝以为他要因为这一碗鸡蛋羹跟自己玩冷战了,遂转身想走,突然听见瓷器相撞的轻微声音。
叶姝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宋清辞重新拿起汤匙,开始去吃那碗鸡蛋羹。
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
叶姝很想立刻质问他为什么,但大魔头吃饭的时候表情太过沉静了,叶姝不忍心打扰。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他还是个有厌食症的可怜孩子,尤其不能在吃饭的时候刺激他。叶姝勉强忍到他吃完了才问他。
“你既能吃,刚才为何要吐了一口?”
宋清辞:“腥。”
蒸蛋里加了虾仁,宋清辞所说的‘腥’大概就是指虾仁的‘鲜’。
“我之所以会做这个虾仁浇汁,便是想让公子渐渐适应食用禽蛋肉鱼,如此才能强身健体。公子吃素太久了,再这样继续下去身体早晚会坏掉。”叶姝解释完自己这样制作的原因后,反问宋清辞,“公子既然觉得这蛋羹腥,现在怎么又吃掉了?”
“我不想辜负姑娘的好意。”
宋清辞声线温软,像个受了欺负的小绵羊在咩咩叫着。
这话,这语调,乍听起来是真叫人心疼。
可仔细分析出其背后的深意,叶姝立刻把‘心疼’二字划掉,替换成‘呵呵’。
‘我不想辜负姑娘的好意’该句完整意思分析如下:
一、大魔头确实不喜欢吃虾仁浇汁鸡蛋羹。
二、因为蛋羹是他所做,刚刚又见她生气了,所以大魔头勉强把东西吃下去。
天啦噜,给他做一碗鸡蛋羹,居然还做出道德绑架了。
谁逼你吃了,吐出来。
“不爱吃就不吃呗,何必勉强自己?”叶姝拒绝被绑架。
宋清辞回看一眼叶姝,就慢慢地垂下眼眸,乖乖地沉默了。
当一个人责问另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的沉默回应,很容易让责问者产生愧疚心理。
叶姝现在就是这个状态,禁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刚才太咄咄逼人了。
“那下次你可以说出来你想吃什么,让厨子来给你做。”叶姝把语调变软了些。
“我没有想吃的东西。”
清冷的嗓音在阐述这句话的时候,又透出几分可怜。
确实很可怜了,人人都有吃美食的**,他却在这方面有欠缺,食物对他来说,就是为了维持生命必须下咽的东西。
叶姝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先慢慢培养宋清辞的食欲,让他逐渐恢复体重,可以正常饮食了,再把他交接给其他厨子比较合适。毕竟现在关键的恢复时期,一旦刺激大了反噬回来,前功尽弃。
老虎的毛还是要顺着捋,强行拔毛,害人害己。
“连日来一直让叶姑娘操心,实在过意不去。我仔细想过了,父亲说的极对,我这身子去为官怕是只会拖累别人。如今就在拖累姑娘,请叶姑娘自己回凌云堡吧,宋某便不去叨扰了。”
宋清辞轻声把话说完,就眉眼老实地低垂,像足了一只被妈妈抛弃的丧气小绵羊。
叶姝:“……”
她确实日思夜想着想要甩掉宋清辞,但宋清辞现在终于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叶姝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是真、心、的!
原因有二:一、大魔头处心积虑搞出侯府这么的大阵仗忽悠她,目的就是要继续和她演戏下去。既然是‘继续’,就说明大魔头还并没有离开她的心思。二、试问一名强者突然反常,装柔弱的原因是什么?他在设圈套,等着猎物钻。大魔头如果真不想去凌云堡,他真的想离开她,以他昇阳宫宫主狂傲酷拽的地位,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哪用得着在她面前这大费周章地装可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公子岂能出尔反尔,忘了咱们昨天说好的话?你爹越瞧不起你,咱们越要证明给他看!怕什么,没什么苦是熬不过去,也没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你用饭难,我们就慢慢进食,你看你现在已经可以一日勉强用三餐了,虽然吃得少点,但恢复的希望很大。我还指望我爹举荐你之后,凌云堡的日后就靠你照应呢。咱们得有点拼劲儿,人不能白活一遭。”
叶姝握起拳头,故意用激励的目光去看宋清辞,请他一定不要气馁。
宋清辞眼底仍有犹疑,“叶姑娘当真希望在下去?”
“当然!”叶姝肯定地点头,对他嘿嘿笑。
宋清辞跟着浅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和她道谢,“叶姑娘为何对我这么好?”
叶姝:“因为公子就是个好人,值得被别人温柔以待。”
你要是好人,全世界就没有恶人了,呵呵哒。
宋清辞再次垂下眼眸,“我怕是没姑娘想的那么好,再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姑娘这般待我好。”
叶姝:“那是他们眼瞎。”
其实是我眼瞎!
“若下次姑娘行走江湖,若再碰到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如照顾我一般照顾他么?”宋清辞言语温温,却在叶姝不经察觉时,在眸底蕴出犀利。
“当然不会!”叶姝不假思索地马上回答道。
整个江湖就只有一位她得罪不起的大魔头,只这一个就够她受了,她是疯了,才会没事儿找事儿在再去找个祖宗伺候。
思路再次跑偏的叶姝,完全不知道她已经钻了宋清辞的套。
“那叶姑娘为何唯独对我这般好?”宋清辞绕了一圈,把问题回到初始,不过这次加了限定词‘唯独’。
叶姝至此才意识到自己着了宋清辞的道。
时隔这么多天,叶姝还以为宋清辞早就忘了他们之前在庐州客栈的‘尴尬’。他若不喜欢她,把这事儿略过去不就完了么?怎么又提起来?
试问一个不喜欢别人的人,为什么要计较别人喜不喜欢自己,非要刨根究底问?
两种可能:一他是大魔头,折磨人是他的本性,就是想看她嘤嘤唧唧地难受;二他可能也喜欢上她了。
前段时间,叶姝分析过后者,得到的是否定答案。但现在叶姝重新分析当前的状况后,她不敢绝对否定了。
大魔头送了她三次东西:玉佩、金钗、玉钗。
大魔头几次三番找理由黏着她,不想和她分道扬镳。
大魔头甚至为她做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侯门大戏,非常大手笔。
当然,以上这些也不排除他只是出于乐趣,耍人玩而已。
“公子觉得呢?我为何唯独对公子好?”叶姝把问题抛回去,让宋清辞说出他的理解。
宋清辞和叶姝四目相对。
大魔头的这双眼,犹若深潭死水,幽幽不见底,有些瘆人。叶姝看不了太久,很快就垂下眼眸,躲避和他的对视。
周遭的空气在一点点凝结,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你不是一直夸我好看么,现在又为何不敢看我?”他的声音像一块帛突然在一处寂静空旷的地方被撕开。
叶姝被惊得心脏重重一跳,她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向宋清辞。
长眉修目,容颜清俊,眉宇间浅浮着一种淡淡慑人的凌厉。他平常不会这样,会比这更收敛沉静,说明他现在的态度很严肃。大魔头不是在开玩笑,他在正经询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
叶姝的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生死问答题环节。宋清辞就是地狱阎王,而她就是被押来接受审判的冒失鬼,一旦问题回答错误,就会被直接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
叶姝再看一眼宋清辞后,就抖着睫毛微微颔首,挪开了目光。
这种要命的题,她还是不要回答比较安全。
于是室内又安静了,空气再度在一点点凝结,
一缕微风透过窗吹进屋内,把叶姝之前因在厨房忙碌而散落下的碎发,重新从耳后吹到了脸颊上。
宋清辞伸手帮叶姝把这缕碎发挽到了耳后。
当宋清辞温热的指尖,轻轻地从她的脸颊划过耳廓的时候,叶姝的整个身体瞬间如石头一般坚硬。
这这这这意思够明显了,她想骗自己都不行了。
叶姝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了窜天猴上,宋清辞帮她理头发的那一瞬间,她蹭地一下就上天了,上西天!
她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居然独得大魔头的宠爱?哭了。
“听你说过,你暂时不考虑儿女私情?”宋清辞突然开口问。
趋势越来越明朗化,叶姝真怕下一句,大魔头直接坦白说喜欢她。
请不要忘了您身为魔头高高在上的身份,您怎么能随便就喜欢一个给你随随便便做饭的江湖妖女,这样太没节操了!
叶姝脑袋里翻江倒海,想遍无数借口。最终决定在这危急关头的重要时刻,继续坑爹。
“其实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叶姝突然地对宋清辞道。
宋清辞怔了下,怎么都没料到叶姝会有这样的回答。
于是节奏成功被叶姝带偏了一次,宋清辞把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了叶姝的身世问题上。
“以前跟在我爹身边的一个老人,我们都唤她周三姐,她和我吵架的时候,无意间失口说出我的身世。我其实并不是我爹亲生,我是他从诸多孤儿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练武奇才。他收养我做女儿,把我抚养长大,培我养至今,其实只是为了有一个全心全意帮做坏事的傀儡。”
叶姝说到这里,伤心地垂下眼眸。因为一时间情绪不到位,她就用手扶额,先颓废地靠在桌上。等宋清辞拉她的手,她再抬首的时候,叶姝红了眼睛,成功落泪了。
这段日子与大魔头朝夕飙戏,果然有效地提升了她的演技。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庄飞也不知道,我一直自己把这件事压在心里。”叶姝抽了下鼻子,然后就发现宋清辞把帕子送过来,但不等她接,他就直接替她擦了眼泪。
动作居然这么自然!?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出去。”宋清辞安慰道。
“所以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明白,哪还有什么资格谈儿女情长?与公子这段时间的相处,大概是——”叶姝咬了下牙,“情难自禁,是我没控制好。我爹那个人武功极高,脾气也不好,这次去法华寺我没能遂他的意思完成任务,如今又在路上再三耽搁,只怕早惹了他老人家的不快。但我不敢太早回去面对他、,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么?”
宋清辞点了点头,眸底晦暗之色进一步加深。他握紧了叶姝的手,正欲开口和她说明,却发现叶姝突然站起身。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了谎言和欺骗里,我真的受够了这些。”叶姝背对着宋清辞,忽然捂住嘴闷声道,“所以在解决这桩事之前,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更加不想拖累公子。”
她说她一直生活在了谎言和欺骗里,她受够了这些。
宋清辞听到这句话之后,眉头紧锁,将本欲说出口的话悉数收回。
“公子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叶姝低头用袖子擦干眼泪之后,就故作镇定地转身,目光纯净地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点头。
“请公子忘了我——”
叶姝对宋清辞深深地鞠一躬,然后又一次捂着脸,跑了。
不得不说,捂脸跑这项目,已经快要变成她的特长了。
叶姝一口气跑回房间后,洗把脸,吩咐庄飞收拾东西,她们马上离开。
庄飞看见叶姝红肿的眼睛,吓得不行,忙问她怎么了。
“没事。”叶姝冷静地抽一下鼻子,“你不是一直警告我,我和宋公子不可能么,现在真不可能了,痛快走。”
“啊?”庄飞没想到事情发展这么快,“他真喜欢姑娘?跟姑娘坦白了?我就说么,他癞□□想吃天鹅肉,早就觊觎姑娘的美貌!”
“算我喜欢他在先。”
先撩者贱,叶姝刚刚飞着眼泪奔跑的时候,反思了一下,这段时间她似乎是做了很多让人误会的事。反正已经要分道扬镳了,诋毁人家不好,更何况对方还是大魔头,贸然诋毁更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如把错都推在自己身上。
“啊?”庄飞再度惊讶不已,当她再度看见叶姝哭红的眼睛的时候,想想自己刚才还真可能想错了,“那他也太过分了,姑娘这般喜欢他,是他的福气。他怎么敢伤姑娘的心?不行,我要找他算账去!”
“别闹了,收拾东西走。”叶姝训她道。
庄飞立刻老实了,乖乖赔罪,依命迅速把东西收拾干净,叫上前院的属下们马上走。
这边一折腾,宋母那头自然就知道消息,她马上派王氏来询问缘故。
叶姝突然之间不知道跟这些人怎么解释了。总不好说你们的大魔头似乎好像喜欢我,我十分惶恐,所以拒绝了他,想要跑路了。这要是被大魔头的属下们知道,估计比庄飞刚才那劲儿还愤怒十倍,一定会纷纷挥刀而来,直接把她剁成肉泥。
“怎么能才来就走呢,说好了住几日。”王氏温柔地问。
“家中有急事,很抱歉。”叶姝告诉王氏,她刚刚得到消息,老堡主生病了,所以她不得不回去。
“那——”既然这孩子孝顺,哪有阻止的道理。王氏只好应允,命人备了许多礼物令叶姝带走。
叶姝与宋母、王氏等一一道别后,就骑着马带着庄飞人等人从扬州城南门离开。
少了个魔头跟着,这下神清气爽了。
叶姝带着属下们快意骑马出城,正觉得潇洒之际,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过来。她还以为是别的赶路者,便也没多想,故意放缓了马速,想让后面的人先骑马走。
“叶姑娘!”
赵凌的声音。
叶姝诧异地扭头,便见宋清辞穿着月牙华袍,正骑着马追向她们。宋清辞也正在看她。二人目光交错之时,叶姝感受到了宋清辞眼里的责怪之意。
叶姝马上勒停了马,在路边找了处僻静地方,打算和宋清辞再好好哭惨,请他回去。
不及叶姝酝酿好情绪,宋清辞便先一步出声了。
“姑娘答应过我,会带我去凌云堡,还请姑娘信守承诺。我不会成为姑娘的累赘,请姑娘放心。”宋清辞目无波澜地看着叶姝,声调也很冷,整个人看起来超乎寻常的平静和淡定。
“你想好了,要我爹举荐你?”叶姝迟疑了下,才问出口。
宋清辞怔住,随即他微微侧扬首,完整地露出他清俊的下颚线条。一声轻笑,一道完美的弧线在他嘴角一闪而过。
这抹笑实在谈不上是喜悦,更像是讥讽或自嘲。
“要。”宋清辞给了叶姝一个肯定的回答。
叶姝心里当然明白,宋清辞先轻笑后应承的意思,其实是在表达他追过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她爹举荐他,只是为了追她。
难道大魔头这是在向她表达他的情深么?
可看他而今沉静淡然的模样,连半句甜言蜜语都没有,却教人怎么去相信他‘情深’?
就算有喜欢,大抵还是不够喜欢的,如果真在这方面有诚意,理应先坦白他真实的身份。
真正的感情相处,是建立在彼此坦诚和互相信任的基础上。
她和宋清辞之间,哪一点都不具备。
但不管怎么样,大魔头跟着她去凌云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老堡主叶虎心机叵测,脾气凶戾,不好对付。身边有大魔头就多一份保障,至少以她现在和宋清辞之间的‘关系’,宋清辞应该不至于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而袖手旁观。
饭终究没白做。
叶姝用她明亮清澈的眼眸直视宋清辞,这次她没有逃避,一直看着他。
“凌云堡并不安逸,跟我回去怕是会有危险。公子真的想好了,要跟我回凌云堡?”
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尽管她知道对方是大魔头,根本不怕这些。
宋清辞默然点了下头,他看得出叶姝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有些不自在。
“你若顾忌我们之前的谈话,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过。”
叶姝疑惑地去领悟了下这句话的意思,似懂非懂地点头应承。
庄飞一直守在远处担忧地旁观,见自家姑娘几次变了神色去和宋清辞说话,心里猜测肯定是那个姓宋的又仗着自家姑娘喜欢他,便欺负姑娘。
庄飞横着满脸的肉,咬牙切齿地瞪着宋清辞,恨不得把自己眼神化成毒飞镖,直接在宋清辞那张俊朗的脸上戳成无数个血窟窿。
她就不信她把宋清辞的脸戳成马蜂窝了,她家姑娘还会继续喜欢他。庄飞暗暗腹诽,时而禁不住气得还翻个白眼。
赵凌和庄飞差不多,也站在附近的位置守护自家主人的谈话。但他可没庄飞那些心思,他本是‘呆若木鸡’样矗立,但几次都被身边庄飞磨牙声嗤笑声吵到。赵凌最后忍不得了,才慢慢地扭头,看了一眼庄飞。
庄飞本就已经化成了一头随时准备攻击的母狮子,而今感受到赵凌不善的挑衅目光,她立刻就怒了。
庄飞把眼睛瞪得堪比牛眼珠子,叱问他:“看什么看?”
赵凌懒得理会她他,随即就收回目光,目视前方。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么?”庄飞气呼呼地冲到赵凌跟前,非跟他算账不可。
赵凌瞥一眼她,还是没理。
“诶?我看你是欠教训。”庄飞其实并没有多么看不顺眼赵凌,但是因为他家公子欺负的她家姑娘眼睛都哭红了,这笔账总得有人算。
庄飞抽剑,便质问赵凌要不要和她打一架。
赵凌这下连眼皮都不抬了,显然是不感兴趣。
“既然我们彼此都看不顺眼,比试一下又何妨?”庄飞非想和赵凌打。这时候其他随从们见状,也都起哄,让他们打一架。赵凌岿然不动,无所表示。
“你这样,可休怪我先动手了!”庄飞的原地蹦跶一下,跃跃欲试。等她再蹦跶的时候,脑壳被狠狠打了一记。
庄飞看见是自家姑娘,立刻捂着脑袋老实了。
“我跟你说过什么,待宋公子和身边的人态度好点。你几番不听我话了?”叶姝训问。
庄飞马上跪地上认错。
“你走吧,我这儿容不下你。”叶姝板着脸道。
庄飞闻言吓得够呛,她立刻掉了眼泪,跪爬到叶姝跟前,请求她一定要原谅自己,她以后再也不敢了,她以后每一句话都听她的吩咐,一个字儿都不会错。
“我给你太多机会了,现在已经晚了。”叶姝揪住庄飞的衣领,训斥她之后,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拍在庄飞的手上,“就此主仆缘尽,分道扬镳,你走吧。”
庄飞诧异地看着叶姝,然后看向自己手上的银票,默默把银票钻进在手里。
“姑娘,我——”
不及庄飞再言,叶姝已经骑上马,命令大家启程了。
随从们见状,虽对庄飞有所不舍,但也不得不选择从命离开。因为已经有庄飞现成的例子在了,他们可不想被赶走。
宋清辞在赵凌的搀扶下上了马,主仆二人随后也骑马离开了。
庄飞在原地呆呆地跪了很久之后,才缓缓的起身。
……
次日晌午,即将抵达凌云堡前,一行人路边休整。
宋清辞明显察觉到叶姝这两日没有庄飞在旁伺候,有诸多不方便,便问她何不再给庄飞一个机会。
叶姝看看左右,对宋清辞微微摇了下头。
宋清辞便领会地点了头,口上道:“既然姑娘心意已定,宋某便不劝姑娘了。”
晌午的时候,大家就在路边用石头简单搭成三个简易的小灶。其中一个灶,必定是老规矩,一定是留给宋公子煮粥用。剩下的两个归大家。
随从去溪水边,把刚刚他们偶然从路过的猎户手里买来的野山鸡,拔毛处置干净后,就切成块备给叶姝。叶姝把鸡肉焯水之后,锅内添油,顺手拿路边长着的野葱来爆锅。下野鸡肉翻炒后,添大量的山泉水慢炖。等鸡肉炖得差不多了,叶姝就把蒸笹放在锅上,将馒头等干粮放在上面一起加热。
这锅和蒸笹都是叶姝的随从们,学着赵凌那样,出门多带行李了。背着赶路的时候,确实会觉得有点碍事,稍微沉了些,但等到吃饭用到这些物件的时候,他们倒是一点都不后悔带这些。没这个,他们只能天天在路边风尘仆仆地啃馒头,吃这些玩意儿干得能把嘴皮子弄破皮了,而且没滋没味的,顿时觉得日子都没奔头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从他们姑娘爱好做饭开始,他们赶路的日子都跟着丰富多彩,每天都令人充满期待。姑娘有一双巧手,碰见什么菜,就能立刻想出对应的做法,每天碰到食材不一样,做法也不一样,天天充满惊喜,自然是天天令人期待。
昨天叶姝路过一处县城的时候,看好了一块黑石板,特意花重金命人赶工磨薄了。这石板可了不得,是火山岩,耐高温不开裂,带着它比带一口锅还好。石板虽然沉一些,但反正有那么多属下有满身蛮力,倒也不算太碍事。
如今在这石板上刷了油,把今早带来的火腿包子放在上边儿烤,等表皮煎得焦黄了,最后撒点芝麻上去,粘着香醋吃,外皮如锅巴一样香脆,内里的火腿肉馅经过加热之后,反而散发着醇厚的肉香,更加好吃。
叶姝特意夹了一个脆皮包子,一块鸡翅中,放进碟子里,送到宋清辞跟前。
宋清辞正喝着叶姝熬地瘦肉蔬菜粥,瞧见叶姝送来的东西,立刻道谢。
“能吃么?”叶姝问。
宋清辞先夹了鸡翅送到嘴边咬一口,然后放下,再咬了一口煎包子,对叶姝点了下头。不过这包子他只能吃半个,剩下的便只能让赵凌捡剩了。
午饭过后,大家休息了近一个时辰,见叶姝还没有继续赶路的意思,都觉得奇怪。大家也都睡饱了,几个男人就围坐在一起,想了个游戏玩儿。叶姝则独自坐在树下,揪着狗尾巴草编东西打发时间。
宋清辞起初端坐在凉席上,静默地看书,等他把整本书都看完了,见叶姝还自顾自地在那儿编东西,就笑着走过去。
“这都是些什么?”宋清辞看着摆在叶姝膝盖前一排的绿色小玩意儿。
“马、兔子、猴子、虫子……”叶姝一一介绍道。
宋清辞拿起一个圆环状的,问叶姝:“这个莫非是戒指?”
“是呢。”叶姝笑着让宋清辞可以戴上来看看。
宋清辞便根据戒指指环的大小,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然后把手背冲向叶姝,问她是否好看。
叶姝怔了下,没想到大魔头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哈哈笑道:“此戒指颜色翠碧,成色均匀,我看必是无价之宝。”
“自然是无价之宝,姑娘若想买是不可能的了,宋某不卖。”宋清辞配合道。
叶姝又笑,乐呵呵地再拿几根狗尾巴草,马上编出一个更大的套在自己的手上,跟宋清辞炫耀:“不好意思了,我有个比公子更大的,更值钱的,不稀罕你的呢。”
宋清辞眼底浮现出许多笑意,转即他目光扫视她那些休息的属下们的时候,眼神就淡下来。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渐渐要黑了,大家还在这里停留。
明明继续骑马赶路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凌云堡了,现在居然在路边滞留这么久,所有人都觉奇怪。再去问自家姑娘的意思,仍然被命令要原地休息。随从们虽然心中疑惑不已,也只好继续听命。
“你的属下是不是少了一个?”宋清辞忽然问叶姝。
叶姝听这话后,就放眼去数了一遍,然后并不意外地应承道:“果然少一个。”
宋清自然破叶姝的心思,却不说破,便继续把玩叶姝的编织物,顺便瞧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狗尾巴草戒指。
路的另一头突然传来马蹄声。
大家伸脖子好奇去瞧,竟见庄飞骑着骏马潇洒而来。
庄飞下了马后,就把一枚令牌呈给叶姝,“属下刚刚在半路上拦截了一名奸细,想逃跑,擅自去报信。”
叶姝接过这枚令牌,一眼就认出来自于百晓堂。
在庐州客栈住的时候,白秀秀来找她,提到‘肉偿’的时候,叶姝就意识到自己的身边肯定有细作。只是后来让庄飞去查,对方却隐藏太深,却一直没查出结果,叶姝才想到了这招‘引蛇出洞’:
白秀秀一直着急催她回凌云堡。
叶姝就偏偏就要在距离凌云堡不远地方停留,就不回去。奸细则必定觉得此事反常,想要急于上报。叶姝就要慢慢等着他忍到不耐烦的时候先动,这时候早蛰伏在前方必经之路处的庄飞,便立刻拦截了此人。
庄飞将这名奸细五花大绑,捆放在了马背上。
叶姝随即带着大家赶往凌云堡,一群人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叶虎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带着一名书生,还捆了一名属下回来,盛怒之上再添暴怒,马上命人喊叶姝来见他。
叶姝得令后,就带上了宋清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交易也坚持下来啦,棒棒哒~~记得留言鼓励大鱼,么么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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