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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二)

    一打从白日里见到我儿,他一直是端着个温和有礼、沉稳早慧的做派,没曾想梵色一来,小孩子心性暴露无遗。

    心中柔软的一处再次被戳中,我不由得宛然一笑,拿手贴了贴阿玄的头顶,安静听他说完,不时附和两声。

    好一会儿之后抬头看看窗台外,径直将狐狸崽推给他爹,动了动发麻的双腿,费劲蹬开重重锦被下床。

    同梵色招招手,“帝君,且挪步与我一叙。”

    梵色点头跨步而下,留阿玄爬至床边,藏在纱幔后掩耳盗铃预备偷听。梵色回眸看了他一眼,道:“躺好,入寝。”

    阿玄撇撇嘴,乖乖躺下了,梵色俯身为他掖好锦被,叮嘱道:“好好照顾娘亲,听娘亲的话,过几日我带你回四梵宫玩。”

    阿玄顿时欢颜,上下扭动脑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梵色方转身,两人在屏风后的小茶室入座。

    我外披了件月白色大氅,点了盏小烛台,烛火热光将化去梵色身上的清冷之意。我舒缓了口气,经过方才一阵闹腾,再面对他时窘迫之意消减不少。

    稍许踌躇后开口,“适才你说,从勾陈处得知我出关的消息,那想必你也知道我在雷劫中伤了神识,忘了许多事……也包括忘了你,你我之间……”

    梵色抢白,“不是因雷劫,是因我。”

    我楞然,“你知道我因何忘事?”

    他眨眼,看我时面色复杂,我当即了然,“是你对我施咒。”

    “是。”

    我蹙眉,略烦躁地拿两指敲着桌子,叹气道:“烦请将原委细细说清楚。”

    ……

    梵色不紧不慢讲了半个时辰,大致的故事基本同白日里阿哥他们表述的差不多,且身为当事人,更多空白之处的细枝末梢全部贯通了,嗓音低沉,中肯简洁,连他入魔后的种种劣迹都直言不讳。

    听完之后百感交集之余,竟有一丝侥幸。

    原来真是梵色钟意于我。

    方才听阿玄说什么我对梵色一见钟情缠缠绵绵之流,险些没把我吓死。

    我定了定心神,“你后悔吗?”

    说完立刻又伸手制止,“啊,不用回答。”

    我与他都明白,事既已过,哪来什么悔不悔的,既无用,也无意义。

    我道:“算了。”

    梵色窦然抓紧我的手,沉声低喝道:“算了……是什么意思!”

    我猝不及防,右手使劲想要挣脱,奈何他攥得紧,两人的手臂在小方桌上一来一回僵持,掌心温度似火炉般,莫名熨得我连面皮都红了。

    担心动静太大惊到不远处的阿玄,我只好放弃,由着他握住。

    我好声好气道:“度厄谷之事,你我都有错,是我先开始……”应允了他又反悔,这么说算不算始乱终弃?随即被这词惊得一阵寒毛,“呃……是我先出尔反尔,你诱我入沉锌,对我下咒,也是因染了素卿的紫气所致。所以双方都理亏,索性便不再纠结,我们以后也……算了吧。”

    现下忘了这桩情史,听旁人言说都会产生一种局外人的错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尤其特别想敲自己的脑壳,究竟蠢到如斯境界?好好的人都没认出来。

    再来实在想不通,自己招的桃花也不算少数,为何会对这狐狸当断不断。

    苍天呐!这可是宁兮岑柩的后嗣啊!我睡了她儿子,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真乃不易。

    梵色咬牙,“不可能。”

    我无奈,“你讲点道理。”

    你不怕我阿哥给你使绊子,我还怕宁兮提刀来砍我呢!

    他闷声道:“不讲。”

    ……两人脸上的颜色皆不太和悦。

    少顷,梵色忽然伸出松开手,颔首同意,“好。”

    嗯?这么快就变口风了。

    我将信将疑缩回手,搓搓发红的手背,“你这字‘好’,可是字面上的意思,同意我们两清?”

    梵色吐出一口气泽,略抬眸,侧边窗台外的月华镀了他半边脸,高耸坚挺的鼻子尤其优雅夺目,缓缓道:“阿瑶,我不能强求于你。”

    我欣慰道:“你这么想便对了。”

    “但是阿玄那边,他至小孤身一人,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双亲团聚,若将我们的事告诉他,阿玄只怕要伤心很久。”

    我犯难,眉头紧锁。

    狐狸此话有投机的嫌疑,但却是不争事实,着实不能再伤着我家心肝肉那天真稚嫩的小心灵了。

    梵色道:“这么着,阿玄眼下还是住你这儿,但是偶尔也要让我见见他,至于我们的关系,对他能拖则拖。日子拖久了,待他再懂事些,兴许便能好接受了。”

    我思来想去,“嗯,眼下也只能这般,日后若有生变,再另想对策吧。”

    二人达成协议,现丑时已过,黑夜已过去大半,为避免被阿哥撞见,我便催梵色迅速离去。

    屋里回归静逸,只剩阿玄清浅的呼吸声,此刻毫无睡意,不知怎地心中空荡荡的,只觉莫名烦躁。

    索性守着烛火,趴在窗台赏三十三天的夜景。

    阿玄睡醒不见梵色,问我父君哪去了。

    我道:“你父君回一十七天的宫抵了。”

    “那父君还回来吗?”

    “唔,你若想父君,娘亲便带你去看他。”

    阿玄葡萄眼水汪汪的,敏锐道:“娘亲,你是不是要和父君分开?”

    我脑筋迅速转了个弯,“昨晚不是说了麽,娘亲现在在生你父君的气呢,生气自然是不能在一起的。”

    阿玄眨眨眼,一脸的怒其不争,嘟囔道:“父君怎么能离开呢,父君不在娘亲身边,如何哄娘亲回心转意!”

    “咳!唔,不止娘亲生气,你舅舅护短,也跟着生气了,所以娘亲才不让父君留在这里,不然舅舅要跟他打起来啦,到时娘亲也不好劝架呢。对了,昨晚的事,你不能跟其他人说,尤其是你舅舅。”

    阿玄想了想,点点脑袋,批评道:“舅舅真幼稚。”

    嗯,我拿手里的团扇敲敲下巴,正色道:“一贯如此,你切莫学他。”

    抱了阿玄洗漱完便下楼预备吃早膳,桌上只见白泽和银灵子两人。

    银灵子正吵着要回遗桑谷,白泽道:“等花苏的封神典礼过后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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