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清宁宫和龟鹤宫同时起了一场大火,赵宥让身边的人分成两拨,前去支援太后、皇后。
更重要的是,眼下被万箭穿心的女子,已经很久没和自己单独相处了。
“你说你,为什么总是伤痕累累的出现?”赵宥卷起衣袖,替崔筠擦拭掉嘴边的鲜血,眼中含着泪,心里却不那么疼了。
赵宥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不爱了,还是麻木了。
崔筠能够清晰感受到喉咙内卡着的血块,她努力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邕……邕……”
“如果你死了,”赵宥仿佛魔怔了,和一个快死的人定下单方契约,“朕就把你做成标本,摆在寝殿,日日夜夜看着。”
赵炀身边的宫女纸花出现,和赵宥冷眼相对后立马打了起来,纸花明显武功不敌,好在关键时刻在赵宥侧腰插进了一根针。
那穴位,够赵宥受一辈子的了。
刚被插了针,又被撒了药,赵宥身边又空无一人,只好眼睁睁看着纸花带走了几乎被穿刺成刺猬的长公主。
“狗皇帝,这针是替驸马还给您的!你这辈子也跟太监没什么两样了!”纸花走前留下狠话。
赵宥尚有意识,可以听见。
即使是有一百种机会杀掉赵宥,可没一个探子会这么做。麟国女皇崔刈澜吩咐过,赵宥只要扮演好了暴君的角色,就算是化敌为友了。
毕竟她那位母亲,也是个狠角色。女人一旦狠起来,比男人还要狠上百倍千倍。
纸花救走崔筠纯属意外,要不是先前在清宁宫见过,又刚好碰到赵宥给她下套,她根本来不及请宫中的姐妹帮忙援救。
只可惜……以崔筠长公主目前的状态,实在很难……
小环清醒过来的时候,皇宫已经乱成了一团,外面吵吵闹闹,又是通天大火。
赵炀牵着小环的手:“姐姐,母后死了。”
小环挣脱开赵炀的手掌:“别赖着我!”
赶着去寻长公主的小环把赵炀扔在原地,刚一出囚虺阁就撞见了纸花。
“你是小环我知道,”纸花急着救人,“会医术吗?”
囚虺阁是整个皇宫最隐秘的地方,但正因为曾经是最隐秘的地方,现在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因此,速度一定要快。
赵炀看见崔筠浑身是血,蒙着眼睛哭了起来,但因为惧怕小环而不敢张口说话。
纸花和小环将崔筠放平,纸花整个胳膊都颤抖了起来:“大皇子,帮姐姐一个忙好吗?”
“大皇子?”纸花叫赵炀的时候总是温柔的。
赵炀终于肯正视一切,且十分乖巧地伫立在一旁。
“找蝴蝶草,可以止血的那种。”纸花平时会教赵炀认识宫内的一些花花草草。
赵炀不仅鼻子格外灵敏,而且夜晚的视力格外好,这一点和小环一样。
不消一会儿,赵炀就捧着满衣兜的蝴蝶草回来。那是他刚刚为母后找来的,可惜已经用不着了,上面还带着血。
纸花和小环先拔了几处未中要害的箭头,粗略止了血。
赵炀可能是吓坏了,也可能是突然想娘亲了,又回到轩辕蓁蓁身边,将一簇一簇的蝴蝶草嚼烂了敷在她的刀伤处。
轩辕蓁蓁的尸体都冰凉了。
此地不宜久留,差不多后,小环和纸花就要带着崔筠离开了,刚好囚虺阁内就有一条密道,是当年买通了尧折尧大人秘密修下的。此密道只可用一次,开关开启,一待人出去后,此密道就会彻底被早已设计好的填充物堵住。
纸花回头,连轩辕蓁蓁的尸体都懒得看一眼,只是对着赵炀说:“大皇子,愿意跟我走吗?”
赵炀像是抓救命稻草一般,顾不上腿麻,匆匆跟在纸花后面。
纸花救出崔筠后,就让小环带着崔筠长公主离开,而自己则和赵炀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纸花不愿牵连赵炀,便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交给了他:“大皇子,以后你得改一个名字,千万别让别人认出你。”
纸花继而指着远处一旧宅子:“往前百米处,那是一户好人家,他们会收留你的。”
其实,纸花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而是一处人贩窝点。只有把赵炀交给他们,赵炀才能离这岚宁城远远的。
安置好赵炀去处后,纸花便沉江了。
此河通往长青渠,按照水流的速度来看,纸花会在一日后抵达下一信息转交点。
麒国皇宫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出城必然是不可能的了,只有用身体试一试了。
但也只是碰一碰运气。
另一头,小环则带着崔筠回到了景伯夫妇故居。
又是半年光阴。
“你救我干什么?如今你欠我一死,”崔筠看着小环,“不如从此你便是我,替我回家。而我……我想将遗体留在南国,就在这里陪着他,寸步不离了。”
小环没料到自己会被调养得差不多的崔筠暗算,此刻正躺在床上沉睡。
崔筠一手拿着极薄的刀片,一手翘起兰花指,腿边放着一根长板凳,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刀子。
“对不起了。”崔筠从来没有展示过自己真正的易容术。
此术逆天,用者不得善终。
崔筠想让小环以自己的身份活下去,带着使命感活下去。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信念的支撑,崔筠既怕她活不下去,也怕她过得窝囊。
小环是人中龙凤,他日必有大才。
小环在沉睡的九九八十一天里,一直是靠着喉部插管饮食的,故而身子瘦了一大截。
为了不伤害小环,崔筠使用了易容术里最不伤人的一类法子,以被易容者本人之肌肤为底子,将被易容对象的皮与其融为一体。
代价是,被易容的对象,也就是提供人皮的人,必然会面目全非。
崔筠的脸显然已经开始烂了。她必须时时刻刻在头顶上戴着帷帽,必须时时刻刻往脸上敷上草药,越早结痂越不易被感染。只是越早结痂,脸部的扭曲也就会更大。崔筠自然选择前者。为此,崔筠不临水、不照镜。
待时机差不多的时候,崔筠将小环挪至草庐外的柳荫下,而自己则回到屋内,将准备好的油脂洒在各处,再故意打翻烛台……
小环只觉得冰凉的脸似乎要被烤化了,突然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哔哔啵啵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很久,待小环能够正视光的时候,景伯故居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遭了,崔筠长公主还在里头!
果然,卧室内躺着一具烧焦烧烂了的尸体。
“啊!”
小环将指甲插进土里,狂嘶乱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