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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孤是为何

    自河诗在束夕宫外打伤了崔筠长公主,便被崔刈澜当下判处死刑,崔青小公主吓得躲在房间里一个月不出门,自己平日里虽然没规矩,可见着崔筠长公主满脸是血地躺在自己面前时,当真受的惊吓不小。女皇崔刈澜还将崔青小公主好一顿训斥,一气之下也不让小公主去国学堂了,那是打自己出生以来,看见阿皇发那么大的火气。

    “小公主,您又做噩梦了?”冰依坐在小公主的床榻边,替她擦去满脸的汗珠儿。

    小公主日日夜里睡不好,均是梦见皇姐满身是血地来索要自己的性命,此时惊魂未定,便拉住冰依的手问“姐姐,你是跟过我姐姐,不,我皇姊的,她要是醒过来,会恨我吗?”

    冰依是头一次听到小公主叫自己姐姐,又见着小公主可怜模样,便说“不会的,长公主是不会怪自己亲妹妹的,你还未出世时,长公主日日盼着你出生,还因自己有个妹妹而骄傲。”

    “那皇姊她,怎么会知道我一定是女孩,你诓我。”崔青的眼泪唰唰往下落。

    “长公主就是信,信你一定是妹妹。”冰依回道。

    在崔青小公主的记忆中,她是在灵山第一次真正见到过皇姊的,小时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个叛国的公主,还处处与崔算那个小窝囊废通信往来,从未对自己关心一丝一毫,枉费阿皇在专门休憩舒心的微雨宫画过她的画像,又将画像挂在墙上,总是时不时思念她。崔青看得出来阿皇是器重、喜爱、心疼姐姐的,可是她却犯了大错让阿皇伤心,一个会让阿皇流泪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故而,崔青小公主才会处处想办法刁难她,以致积怨太深,往往不知分寸,越来越尖酸跋扈。

    崔青小公主有种微妙的感觉,认为要是皇姊醒不过来了,那么阿皇一定会再找自己问罪,她的两只手紧紧拽着被褥,试探着问冰依“那,橘颂宫那边,是什么情况?”

    “小公主别担心,冷雨已经起身回灵山了,向来是崔筠长公主没事了,有那么多人守着,不会有事的。”冰依没想到小公主眼里还是有崔筠长公主的,她还以为崔青小公主只是个刁蛮任性、不知轻重的小姑娘,除了移王和女皇再也见不得任何人。

    这些天的冰依和洋洋一边替河诗收尸安葬草草办理丧事,一边不放心崔筠长公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岗到橘颂宫打听消息,崔筠长公主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听说一言不发,就像个呆子,别说回到小时候她的那副活泼、调皮,就是连刚从灵山回来时的沉稳都化为了萎靡。

    橘颂宫的婢女一下子添了几十口人,个个都是宫中做事干练、心性老实的,赵嬷嬷依旧陪在崔筠长公主身边,寸步不离,并及时向女皇传报消息。在崔筠长公主昏睡时,女皇崔刈澜还时常来长公主床榻边坐着,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国事繁忙的时候还会将奏卷带到橘颂宫批阅,如今崔筠长公主醒了,反而远远躲着,不轻易踏进橘颂宫了。

    “我想见阿皇,您给传个话吧。”崔筠长公主最喜欢一个人靠在床边,静静坐着,一边沉思一边落泪,要是困了,就不知不觉睡了,要是醒了也不招呼婢女们进来,就是饿了渴了也只等人喂进嘴里,吃没吃饱,撑着没,自己也从不多说一句。

    赵嬷嬷眼中还噙着泪水,连声道“好嘞!好嘞!好嘞!”

    赵嬷嬷呛呛娘娘亲自去找女皇,请她到橘颂宫来。女皇问过太医,太医说崔筠长公主可能是受到刺激,加上脑部受伤,偶尔神志不清也是正常的,只要慢慢调养,也有恢复如初的可能。女皇根本不信,要是真如太医所说,那么崔筠长公主的贴身侍卫冷雨就不会那么安安心心的回到灵山,要么太医是庸医,要么就是崔筠长公主装傻,不肯见到自己。可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女皇都不敢冒一丁点风险,只要筠儿能康健,不见就不见吧。

    “陛下,长公主开口说话了,第一句便是要见您。”赵嬷嬷看着女皇憔悴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

    女皇激动得在微雨宫内来回踱步,两只手相互握着,调整自己的最佳状态。

    “嬷嬷,您看看,”女皇披了一件深墨蓝的衣裳,问赵嬷嬷,“孤看着可精神?”

    “精神!半月来头一次这样精神!”

    赵嬷嬷从看着女皇崔刈澜长大的,她对崔刈澜的感情已经超过了简单的主仆,在赵嬷嬷眼中,女皇就是自己的天,是麟国的天,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大义,赵嬷嬷心疼女皇自己对自己的折磨,她知道,除了崔筠长公主的亲生父亲之外,最能理解女皇的良苦用心的,只有自己了。

    “走吧!”

    崔筠长公主满脑子充斥着小时候和阿皇的那段对话。那个时候,阿皇说要带自己去一个重要的地方,在破烂的小房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堆垒在墙边布满灰尘的木板。小屋子的中间是一层又一层的木板层,下方是空心的,踩上去的时候会有空灵的回响,趴在地上往缝隙里看时,什么也没有,黑漆漆的望不见底,一阵又一阵的恶臭扑鼻而至。

    “阿皇,筠儿感觉地上的木板在动,地下有人吗?”

    “像这样,踩一脚,就好了。”

    “阿皇,筠儿不喜欢这里,这里太臭了。阿皇你看那边,为何还钉了那么多铁钉,木头……木头不会痛吗?”“没有谁的高高在上不是疤痕累累,”阿皇深吸一口气,“不是腐臭沁脾的。”

    ……

    崔筠长公主至今也想不通,到底是让阿皇自己疤痕累累还是让别人伤痕累累。难道一句“高高在上”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生死权利了吗?

    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女皇不知所措地走进来,恍惚间让崔筠长公主从阿皇的身上看不出一丝女皇的冷酷无情。

    “小环呢?”崔筠长公主刚一抬头便落了泪。

    女皇早就猜到这样的场景,心疼和失望交织在一起,自己的女儿那样聪明,怎么就不能理解自己的情不得已,连自己这为老母亲,唤都不唤一声。

    “孤不知,”女皇假装镇定自若,“以你的聪慧,应该去小时候关押鼠子的小破屋去看过了,那儿是皇宫内最破旧荒凉的地方,孤见你小时候不喜欢,就派人将那儿填了,种了一片茶花树,你觉得满意吗?”

    崔筠长公主终于忍不住将内心的话说出来“女儿知道您是麟国的王,您兢兢业业为了北国,上过战场,见过太多伤亡,所以打小女儿就费尽心力帮您到静州保住了争郡,也愿意担着叛国的罪名,如今能回来,也是要为您分忧解难,可您呢?残害无辜,连个女婢都放不过!别人不知道,难道女儿我也不知道吗?每年四月四,宫中总有几个南国人身份的女婢离奇消失,您不但不查,还有意隐瞒此事。从小房子回宫后我总会做噩梦,想了许久才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原来鼠子根本不是您说的什么在外收留进宫的苦命人!您明明一手害人,却满口天下,您就不会做噩梦吗?”

    “说完了?”

    “哦,”崔筠长公主冷哼一声,抹掉眼角的泪水,“也对,你杀过那么多人,要是会做噩梦早就停手了。”

    女皇崔刈澜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颊两边的肉微微抽搐,眼神里的温柔渐渐减退,心想孤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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