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纷纷扰扰,八年时光一晃而过。
灵山山顶的积雪还未化,枯枝孤零零地朝天戳着,五公子天未亮就乘着马车赶到山脚下。
五公子崔算的一双手在顾嬷嬷手里来回搓手,一团团白气从他嘴里缭绕而出“嬷嬷,好冷。您走得慢,我认得路,我自己上去。”
崔算提起装着茶花饼的纸袋,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脸上挂着笑,向前跑了几步之后不忘回头说“嬷嬷,您别下马车了,好好照顾自己。”
顾嬷嬷看着五公子的瘦小身形,蹲在马车门帘边上,口里念着“慢点!慢点!”
崔算跑了几步,鞋子上粘上了碎叶渣子,心疼皇姊给自己做的新衣裳,趁着嬷嬷看不见,干脆撩起裤脚、衣袖,光着小腿和胳膊在清晨的蒙雾里穿梭。
崔青早就等在进灵山的半山口,带着极暖和的皮毛披肩,身边跟着六个随从,其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是崔筠长公主曾经的随从,分别是河诗、冰依、洋洋。
崔青生于尚亮一百五十五年冬,几月前刚过完八岁生日,个子小小的,看起来像是五六岁的小姑娘。
五公子看见这个妹妹就不高兴了,原有的笑容僵在脸上,局促着把那两袋茶花饼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了几步。他见崔青和她的随从没有什么反应,便绕开着几个人,想从最边上进入山门。
“站住,”崔青小公主和崔筠长公主小时候长得极为想象,严肃起来的神态简直是同一个人,“小软蛋,你胆子挺大,见了本公主也不行礼?”
崔算吓了一个抖擞,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是你……你皇兄,凭什么给你行礼?”
五公子一句话激怒了小公主,崔青跑到崔算面前,一掌将他推到在地,看着他着急护着纸袋的样子,更加生气了“别以为我那个叛国的姐姐出来了,你就好过了!本公主特地在这里等你,就是警告你,你永远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知道崔青从何处知晓崔筠长公主即将解禁的消息,也知道五公子会来劝说皇姊出山,故亲自来打听消息,不料被守山人拦在山门外,便决心守在山前,顺便警告崔算一番。
崔算见着一只茶花饼的油纸破了,一下子委屈到哭,并不答崔青的话。
移王见崔青小公主一夜未回府,急得满头大汗,这才找到灵山来,见女儿又在欺负五公子,当场发怒“青儿快给皇兄道歉!”
移王是女皇崔刈澜的男人,崔青小公主的生父,在崔筠长公主和五公子崔算的父亲去世后成为北国唯一的王。
“你凭什么管我?”
移王和崔青小公主吵起来了,五公子趁乱爬起来悄悄溜走了,进了灵山门走了几里,见着守山的人后,不忘整理好衣衫,再把女皇的令牌交到守山人的手中。
“见过五公子,您顺着这条石路绕到后山,穿过无名垒,会看见几间草屋,长公主就在那里。”一个蒙着面纱的清秀女子十分温和。
“谢谢姐姐。”五公子崔算常亲自来这里拿皇姊给的信件、东西,和这里的守门人十分熟悉。
今日师傅祭日,崔筠早早起了床,将昨日从地里拔起的几株新鲜冬萝卜装进竹篮里。她刚准备出门,却发现自己的长发都长得落在腰上,麻烦得很,又将手里的萝卜放在石屋旁的石阶上,回到窗前给自己编着辫子。
崔筠长公主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眉眼已经慢慢长开,当年那两颗缺牙又重新长了两颗,又白又亮。
一头乌发上,什么也没有,素得很,和她一双晶黑的眼睛甚是相配,她的脸蛋有些圆,笑起来的时候,像一只迷路的兔子,乍一看还有些笨笨的,不似小时候那般看着精明。
冷雨也起床了,披着外套从门边探出半个脑袋“公主,您还没去呢?”
“没。”崔筠长公主歪着头,半个辫子已经成型了。
冷雨大了一个打哈欠“您练功的时辰到了。”
“知道啦,老婆婆。”
“不对呀,”冷雨突然反应过来门外多了一个篮子,里面装着的好像是萝卜,特地出去看了一眼,大吃一惊,“今天是先生的祭日?”
“嗯。”崔筠长公主点头的样子有些萌蠢。
“怪奴婢,是我忘记了。那奴婢现在赶紧去打只野鸡,再把桃花树下的酒酿挖出来,给先生弄顿丰盛的?”冷雨利索得一眨眼就把衣服套在身上了。
“酒酿你就别操心了,我弄了一小坛在锅里温着。野鸡我也烤好了,还在灶火里烧着,你去帮我瞧瞧,打碎泥壳,然后用桐叶包起来,”崔筠长公主对自己的厨艺是相当满意的,“那些萝卜我也洗过了,师傅就爱吃生的。”
“这是什么世道,公主变成了厨娘!”冷雨好像也多了许多烟火气,比往日的言语更加丰富了。
五公子崔算过了无名楼不多久,就见着连着的几间石屋子,曾在皇城郊外的贫苦人家里见过,屋上有袅袅炊烟升起。自己突然很害怕,不敢出声,默默走进一间屋子,看不见人,只听见人说话
“冷雨姐姐,这么快就好了?”
崔筠长公主编好辫子,从里屋里开门出来,两眼正对上一个满脸惶恐的男孩,这男孩长得快要和自己一般高,两手捧着东西。
“小算子,你都长得这么高了?”崔筠长公主一眼认出他身上的衣裳。
五公子崔算却显得不知所措,不知是害羞还是不安“你……你就……就是皇姊。”
崔筠长公主一手摸着五公子的头,一手指着他怀里的东西,问“茶花糕?”
“嗯。”五公子觉得自己脑袋突然变沉重了,只是眼皮子还能眨一眨,表示肯定。
“完了,我让柳仙儿姐姐做的茶花饼,不是糕。”五公子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口误,突然懊恼。
崔筠长公主见着弟弟,心里特别高兴,安慰他说“柳仙儿姐姐听的是茶花饼,做出来的肯定是茶花糕。”
“真的?”五公子这才慢慢变得安心,与皇姊沟通起来。
“打开瞧瞧?”
“可惜破了。”五公子自责着低下头。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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