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城里的人良莠不齐,尤其是这儿多是一夜暴富之人,和那些士族人不同的是,这等人往往不知内敛,绝大多数人,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并不追求茶叶的清香,反而爱喝烈酒,生怕别人不晓得他如今再不是吴下阿蒙,所以这样的人,最是奢侈,挥金如土,每日醉生梦死,出手最为阔绰。
偏生就是这些人,却是滋生了许多新的需求。
比如寻常人骑马,他们偏不,再神骏的马,一般人也瞧不出,所以非要坐车,可是寻常的车怎么入的了他们的法眼,于是乎,各种‘豪车’也就应运而生,至少在神策城,就有数家专供生产豪车的作坊,车厢自该奢华无比,于是为了让这马车更宽敞,更舒适,更奢华,不少匠人当真是煞费苦心,有的是在车厢里全部蒙上皮,有的为了提升舒适性,甚至索性连车轮都蒙上一层层厚厚的皮质,自然,几经考验之后,却发现太容易磨损,于是便想尽办法,选择其他材料。
偏生这种高档的东西,让无数的能工巧匠费尽了心机,为了提升那么一丁点的舒适度,甚至不惜对车厢和车轴几经大改,却在不知不觉中,使得孟津的其他普通车厢生产竟是竞争力大增,几乎横扫整个关东。
因为越是高端的东西,虽然为了提升它的舒适性和降低它的车厢颠簸煞费了苦心,可是技艺的水平和技术的积累却是实打实的。那些奢侈的东西自然而然可以用较为廉价的材料推广到寻常的车厢和车轴、车轮中去,比如同样的车轮,车轮轴距多少最为舒适,这在以前,却是无人去研究,也没人去花费心思,可是为了满足富户的需求,许多车坊却是大受裨益,等到时机成熟。大可以将这些‘技术’移植到寻常车厢中去,结果拿这最寻常的车厢拿去洛阳,很快洛阳的一些小作坊立即被打的满地找牙。
车马如此,衣饰也是如此,一些成衣坊,为了富户提供成衣。为了使成衣更加舒适,更加鲜艳,可谓挖空了心思,可是过了一些日子,自己的技艺和技术手段却是提升,在不提高成本的情况下。也可将一些东西,用在普通成衣上。
这些富户。可谓是鲜衣怒马,穿的是最时新的绫罗绸缎,身上挂着的是各种珠宝,出入则是最为华贵的车马,便是寻常的士族,都不禁为他们的奢侈而侧目。
而这种在孟津酝酿出来的变革,却彻底将原来较为内敛的风气击的粉碎。如今人人以斗富为荣,而大富之人。更加张扬,虽是被人所非议和诟病,却足以让人羡慕,这些人在从前可都是一些乡村野人,他们能富,自己为何不能,不就是趁着机会,办了个作坊吗?不就是胆子大,借了贷,跑去做了几笔好买卖吗?
原来,钱可以这样的挣。
原来,我也可以。
这便是弥漫在神策城大街小巷的心思,每一个人,都开始变得不安分了,从前庸庸碌碌的人,此刻也开始掉进了钱眼里,以前种田的只想着收成,做工的只想着吃饱喝足,而如今,每一个都在谈买卖,每一个人都在奢言生意。
这颇有些像是某种群体性的亢奋,礼义廉耻在钱面前,骤然变得荡然无存,有钱才是正理啊。
这种情绪不只是在底层酝酿和蔓延,那些士族子弟们,也深受感染。
什么积栗之家,什么诗书传家,都他娘的是骗人的,积攒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人家几个买卖呢。于是各种生意经喧闹一时。
而现在……即将而来的大规模的土木工程,终于把这满城堆砌起来的干柴彻底的引燃起来。
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先富者已经开始利用积攒起来的人脉和经验率先做好布局,随时准备顺应这时势。
寻常的百姓也是眼红耳热,已经有了开始告贷,想要从中分一杯羹,至不济的,也想做点小买卖,改善自己的家境。
士族子弟彻底的狂热了,在看过孟津时下最流行的诸多所谓《生意经》《程公录》之类的杂书之后,一个个嗷嗷叫,天天往自家跑,逢人就说各种暴富的事迹。
这种风气,固然有人不屑于顾,甚至有人捶胸跌足的抱怨。
可是风气已成,大势难当。
秦少游要借的,就是这个势。
坊间的各种风言风语,几乎把这一次的事推到了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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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少游却已开始着手准备了。
诸多工程,耗钱两亿贯。这是一个天文数字,甚至连神策府都为之咋舌。
不过幸好,神策府还有一些储钱,在三千万上下,而且每年都有盈余,这个盈余已经不只是神策府名下各种买卖的利润,而且还包括了商税,随着孟津工商的繁茂,商税也是水涨船高,一年可达七八百万贯上下,而且未来,只怕还要暴增,这些工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没有几年的功夫,也不可能全部完工,这也意味着,钱可以慢慢贴进去,不必操之过急。
可即便如此,为了这个,秦少游几乎还是要赌上自己却全数的身家。
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暂时不会有人来破坏捣乱,用他自己地话来说,这显然形同于所谓地战略机遇期,此时若是不把这事儿办成,更待何时。
秦少游几乎日以继夜的与各房的人进行磋商,研究各种突发的可能性,钱粮那边,当然会吃紧,不过总可以想办法,从乡下勘探回来的杨务廉也提出了几个可行的方案,方案都还不错,秦少游在比对了各种优缺点之后,总算选择了一个最优的方案,接下来,便是要开山采石,要准备大兴土木了。
只是如此浩大的工程,各房之间都免不了要相互配合,任何差错,都可能是灾难性的,秦少游一次次将既定的方案拿出来,一次次的进行修改,乃至于王琚都觉得秦少游过于慎重,好在他能理解秦少游的心思,隋炀帝的前车之鉴,谁人不知,而如今,殿下复制的又何尝不是隋炀帝的道路,虽然本质有些改变,初衷也是不同,可是许多问题,依旧不可小视。
某种程度来说,这样的工程,更需要各县之间相互的配合,还有神策府所有的机构,也需要磨合起来,这其实也是一次考验,因为任何一处掉了链子,那么整个大局就可能被拖累。
秦少游有时候,将王琚叫来,倒是带着几分欣慰的口吻:“此事一旦放手去做,又何止是利郡利民,大大提升整个弘农郡的实力,真要能动起来,把事情办好,对于弘农郡所有的官吏,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这是秦少游的本心话,神策府不比其他地方,其他地方的地方官吏,往往过于松散,职能极少,可是弘农郡不同,随着工商的发展,弘农的许多生业已经开始不断的细化,不但产业的结构更加精细,而且各种新事物也开始涌现,若是似其他地方那般无为而治,把绝大多数的职能甩给本地的豪强和士族,这不但效率低下,而且还受制于人,比如地方官,往往是对工商没有任何兴致的,可是弘农不得不去引导,比如地方官的税赋往往比较粗糙,可是弘农的税赋却是多样,工税、农税、商税比较多样,若是没有足够的效率,甚至委托他人,那么留之有什么用。
可是毕竟孟津是破天荒出来的东西,一切都是新东西,许多招募来的官吏往往依旧还改变不了过去的思维,显得有些惫懒,甚至对自己的职能都难以厘清。
而这一次,某种程度来说,是将神策府所有的机构统统聚合在了一起,一起去办一件大事,各房各县,该如何配合,如何提升效率,如何简化一些繁复的官场礼仪,这些,统统都要在这一次大兴土木中去改变。
若是改变不了,则可能滋生民怨,可能出现无数个篓子,而这些篓子若是积累起来,就可能发生变故。
可若是改变了,并且得以焕然一新,那么自此之后,将会缔造出一个新的组织架构出来,完全有别于朝廷的地方官府,关乎这一点,秦少游倒是颇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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