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规模宏大改革的序幕,虽然王静辉现在对中国历代的朝廷官制进行研究比较,还没有提出一个能够令王安石非常信服的体系,但总体官制改革自下而上的顺序已经为两人形成共识,高层官制体系暂且不管,在兼并州县后能够让底层官员体系得到有效的改制,这却能够使得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其中的好处,唯一的坏处便是那些受到精简的官员难免有些“冤枉”,不过无论是王安石还是司马光心中对此都不屑一顾,王静辉一直是“老好人”的形象,也害怕这次改制会得罪太多的人,但好在这顶大帽子已经带在王安石和司马光的头上了,再坏也轮不到自己,他也乐得出让这份功劳以换取自己的平安。
天章阁侍讲王雱在得知朝廷最近做出的种种改革政策之后,他却看到了这其中所蕴含的风险,但是一方面他同样为背后所能够改变变法派的声名利益所吸引。不过他心中依旧非常的不舒服——都是王静辉所策划,即便改革的最终条例有所不同,但大体上还是体现了驸马的思想和意志。这是最让王雱最为恼火的——他坚决反对变法派和驸马的合作,因为驸马在变法的问题上一直是左右摇摆不定,除了在其影响力巨大的淮南东路和两浙路对朝廷的变法条例阳奉阴违,肆意的改变变法条例的实施办法之外,甚至还公开地阻挠变法进行,最为让生气的是趁着河北大旱的机会来由银行接收青苗钱干脆让天下看了变法派地笑话,这是他所不能够容忍地。
不过王雱再怎么生气,对于驸马他还是无计可施的。而王安石在这个时候因为王静辉对他的公开倾谈多少改变了以往的看法。两人在变法问题上正在展开积极而坦诚的讨论,尽管分歧依然很多,但王静辉地处事态度和智慧则更加令他心折,如同他和司马光之间的关系慢慢好转一样,不过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显得更加深一些——毕竟是王静辉努力向王安石靠拢。这也是王静辉觉得现在的政治环境已经大大改变,他如果再像以前那样靠挖王安石墙角来壮大自己,那王安石所领导的变法派很可能将会提前退出历史舞台,和保守的司马光共事会令他更加难受。
王雱心里不痛快,但吕惠卿比他还不痛快——王衙内这段时间没有少找他地麻烦,吕惠卿早就在心中有所明悟。王雱会在田产的事情上和他相互纠缠,他也不怕王雱,不过他没有想到王雱会这么绝,把他兼并田产的事情给慢慢的透露出去了——对于吕惠卿这样地人来说能够踩到他的痛脚的地方除了让他贬官之外。就是有损他地名声了。
无论在什么时候,清流总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他们也许倒向一个政治流派。但对于那些清介如水的官员,即便是对方与自己政见向左,也会非常敬重对方,他吕惠卿在清流中还是非常有“市场”的。至少被天下士林认为是“颜子”。王雱地手太黑,居然在吕惠卿最珍视的“名声”上下手来打击他。完全不顾忌两人同为变法派地情分。对于最近闹得纷纷扬扬的吕惠卿兼并民间田产一事,御史台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在这个时候还并不像王静辉所处的历史时空那样,王安石彻底清洗了御史台,换上了蔡确等人,这个时候的御史台中保守派的实力尽管受到了打击,但依然保有深厚的实力,弹劾吕惠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王安石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有此执拗和糊涂,但精通权术的他首先便将驸马王静辉给排除在外,而自己亲生儿子所做的手脚自然也瞒不住他的眼睛。对于变法派内部出现的分裂,王安石心中一直就非常清楚,不过是为了变法大局的着想他一直装做看不见,但并不代表他是个糊涂蛋。
王静辉也没有想到自己放出的这一招“闲手”会被王雱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更没有想到王雱为了打算日后领导变法派而将吕惠卿的声誉败坏的如此之惨,这倒让他有些喜出望外了,由此而引发的变法派内部分裂的趋势更是让他感到自己先期所做的工作非常值得,简直是超值回报。变法派内部的分裂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因为变法派的高层除了王安石之外基本上都是政治投机分子,吕惠卿在能力上虽然出众,但并不能够遮掩其他人平庸的资质,人平庸一些也没有什么,就怕被权力的**遮蔽了自己的目光,不幸的是变法派中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是以像苏辙这么有能力的人也打了退堂鼓退出了变法阵营转而倒向了王静辉。
按照历史经验,变法派还稚嫩的很,他们还没有经历太多的考验,能不能成熟起来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考验。在王静辉所在的时空中,变法刚刚开始就有分裂的苗头,王安石失去权柄之后变得愈演愈烈直至最后分崩离析,失去了成为一个成熟政治集团的机会。不过现在变法派内部分裂早早的就暴露出来,而王安石还正深受皇帝器重,如果没有其他骤变的事件发生,可以预见其把持大宋权柄至少还有五六年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他重新整合变法派了——这也是王静辉隐隐向王安石提出的建议之一,纯净变法派能够使得变法更加事半功倍,当时王安石对此并不重视,不过现在他对王静辉先前隐约透露的建议开始慢慢重视起来了。
吕惠卿兼并田产本来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宋朝的政治生态圈中,官员兼并田产,广置物业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按照其品级的高低,或是在自己的辖区内干这种事。若是品级足够高。完全可以做到跨地区兼并田产,朝堂之中像王安石、司马光这样清介如水地官员虽然也有,毕竟还是极少见地,其余之人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看谁把自己的屁股擦的更干净了。
吕惠卿这样兼并田产被人给捅出来对于他一向持有的“清名”非常不利。再加上王雱从中做鬼,不仅自己所掌握的御史弹劾吕惠卿,保守派御史更加不甘落后,一时间弹章如雪花一般飞向皇帝地案头,原因就只有一个——吕惠卿的官职其中之一便是崇正殿说书——自英宗赵曙时代开始,当时摄政的曹太后便出于快速培养君主能力的考虑。引入当时的大儒和名臣给皇帝做老师,他们也许官职上并不高,但能够给皇帝做老师,陪皇帝读书。这是莫大的荣耀,日后前途也不可限量。现在吕惠卿在道德上出了问题,那自然是不可能再兼任这个职务了。换言之便是吕惠卿反而因为这个职务地显要清贵反而断送自己的政治前途。
皇帝赵顼对吕惠卿虽然说不上如同王安石一般敬服,但绝对是非常看重的,可惜就是这么一个人在道德上出现了问题,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更要命的是吕惠卿兼并土地地对象居然是他的妹夫。这不仅让他更加气愤——相比王静辉的功劳而言,所给予地赏赐可以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但就这样还受到别人的盘剥,若是不为自己妹夫出口气,这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的妹夫了,不过吕惠卿也是变法派地重要人物,更是被公认为王安石的好学生,如何处理吕惠卿不能不顾忌到王安石地想法和感情。
王安石很快的便被征召入宫,在一番长谈之后,吕惠卿的问题便被他们两人所决定,不过由此变法派的纯净行动也拉开了序幕,王安石终于开始舍得对自己的阵营进行一次大手术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大宋汴都驸马府的听雨阁中,王静辉一身麻布白衫负手而立,他的身后却跪着几个人。
“你们的孝心我领了,不过西夏诸事初定,内部还不算稳当,你们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给师母拜寿,这置朝廷边防重事于何地?!”王静辉没有转过身冷冷的说道。
王静辉身后跪着的几个年轻人便是一直在西北的无心、天机、济成、关良、永仁、鼎澄、佩澄等人,而最近的那个便是已经改名为王顺的冰封。再过五天便是蜀国公主的生日,他们在半个月前便商定赶回汴都为主母拜寿,同时也是希望王静辉能够收回将他们逐出门下的决定——王静辉给们的恩惠实在是太过深重,要让他们和驸马割断关系,这实是让他们每个人都非常难受,因此想趁着拜寿之际请王静辉收回成命。
“镇燕城和兀自刺海城已经扩建完毕,十万定西军驻扎于此,契丹纵有强兵亦难攻取,河套平原稳如泰山!学生几人日夜思念先生和主母,若是不能回来纵有天大军功又有何用?!学生几人别无他求,只望先生能够允许学生回归门下,日日服侍在先生身旁!”无心昂首说道。
“稳如泰山?!哼哼!好大的口气!”王静辉冷冷的笑道,“你们可知太祖太宗北伐之事?!你们知道涅心现在在那里么?他正在辽国大定府!辽国那边正有事要发生,只是交通不便又深入敌国内情不清,所以还没有发信息给你们注意防备,日后若是有需要,你们就要从辽国西南进行威慑,现在你们跑到汴都来,到时候我去找谁来统筹西北?”。
无心十二兄弟对王静辉崇敬非常,已经无法用一个“先生”来概括,他的话虽然不重,但已经足够让他们几个将身躯更加靠近地面了。刚才无心还敢说明自己来汴都的来意,但现在几个人谁也没有胆子来应王静辉的话,尤其是听到老二涅心居然亲自去契丹大定府,更加可以猜测这背后一定蕴藏着天大的秘密,宋辽之间现在看似平静的背后又要掀起滔天巨浪?
“都跪着干什么?”赵浅予漫步走进听雨阁,她在后院听到红月说几个师兄从西夏返回汴都给自己祝寿,结果正在听雨阁被先生痛骂的时候,便匆匆忙忙赶来劝慰。王静辉将学生逐出师门的内情她心中非常清楚,这十二弟子连同红月都是王静辉最先从街上救回来抚养长大的。其中关系最为亲密。远非后来地弟子所能够相比——毕竟王静辉地精力有限,只有无心这一批是他亲自教导,后来的学生虽然也是经过严格训练,但他的事务实在是太繁忙,根本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样手把手的教导学生了。尤其是和蜀国公主成亲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并没有孩子,他们夫妇二人和这些学生之间的关系与家长和孩子之间没有什么区别是。
这么亲密地关系还能够让王静辉下狠心将他们逐出门外,无非是想给他的学生找一条好的出路,日后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蜀国公主对自己丈夫心中的想法可是非常通透,二人几年夫妻下来可谓心灵相同。他这点儿小算盘是瞒不过妻子的。也正是王静辉地遮掩才更让赵浅予心中更加黯然神伤,若不是自己特殊的身份,以丈夫大宋状元的名头加上不世才华,不难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也用不着现在这么做了,之所以遮掩为地就是不让自己内心愧疚。
无心等人看到赵浅予直进听雨阁后,如同见到救兵一般。再看到站在蜀国公主背后眨眼睛的红月后,心中更是明白这是红月给他们来解困的,收中感激非常,可惜一想到就连一直跟随先生学习医术地老四洛心也被先生赶出门去。心中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王静辉在看到赵浅予走进听雨阁后,一直板的冷冷的脸色快速“解冻”。不过还是有些气恼的对无心等人说道:“主母都已经让你们起来了,还不快起来,都跪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听后立刻站起来,不过脑袋还是低着,只有永仁向赵浅予躬身说道:“我们师兄弟几个算计着主母地生辰快要到了,便合起来准备了几样小东西,也算我们几人的一片孝心,还请主母成全!”
永仁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上前交给红月,由其转交给赵浅予。他们几人在西北地时候就已经算计好了,知道事情能否有进展完全就在赵浅予身上,先生虽然严厉,但却是对主母百依百顺,只要主母开口,那这件事就差不多定局了,是以他们给赵浅予准备的礼物是非常尽心尽力的,一方面这礼物关系到能否让主母开心,另外在先生成婚后,主母也是对他们悉心照顾,尤其是最小的冰封和红月,更是得王静辉夫妇宠爱。
赵浅予对他们几人送什么东西倒不是很在意,不过这也是学生送来的一片心意,便随手扫看了几眼,正在这个时候,无心叫过在听雨阁中伺候王静辉的小厮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师弟,还请外面的人将礼品呈送过来给主母过目!”
无心等人是第一批王静辉随身弟子,不过在无心他们跟着王静辉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些被王静辉收留的孤儿在被精心培养了。想想王静辉到底收留了多少孤儿,就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些孤儿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做随身弟子的机会,要说现在侍候在其身旁的小厮百里挑一也不算过分,他们都是经过最严格的礼仪、学识、武功等等训练后,经过层层选拔才有这么“十二”之数,在无心他们被逐出师门后才来顶替的。如此严格选拔的随身侍从,难怪连王安石都侧目不已,比较熟悉驸马作风的汴都权贵们对这样的侍从也唯有羡慕不已。
无心他们准备的礼物都是西夏皇宫中所收藏的珍品,地处内陆的西夏自然没有大宋物产这么丰富,不过想想西夏王朝横阻在丝绸之路上,几十年下来所珍藏的宝物也是不计其数了,纵然大宋这几年来不断的从海上开拓进取,西方的珍奇物品来到大宋也不在少数,但有很多东西大宋是绝对没有收藏的。
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富弼、种谔、王韶和杨崇岳,他们在得知无心等人想要从西夏皇宫中搜罗些物件送给蜀国公主当寿礼的时候,想都没有想直接就让他们进去任意挑选了。皇族对驸马夫妇的宠信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想象的,赵浅予两次生产,内廷赐下的珍奇不计其数,这连司马光都没有吭声,富弼他们犯不着来阻碍无心他们,况且无心是种谔的爱将,而冰封又自动放弃攻打兴庆府,这份人情是无论如何都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