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欺瞒圣上,在厢军屯田问题上,臣是优先考虑了今后的战争,所以更加倾向与在秦凤、永兴一线屯田!”王静辉还是那份波澜不惊的样子,站在比较空荡的福宁殿中和皇帝赵顼一对一的交谈,周围的内侍都在皇帝的严令下退到殿外等候。皇帝赵顼将王静辉招来后,也没有多绕弯子便心中的猜测拿出来和驸马应证,这一次驸马倒是没有和他多废话,非常爽快的便承认了自己在屯田问题对军事上的考虑。
“改之想对西北用兵?!”
“不错!西夏必须被打垮,大宋必须要有马,这样才能够完成太祖太宗皇帝收复燕云的梦想,圣上才能够成为千古明君!”王静辉很直白的将长久以来藏在赵顼心底的话给揭了出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赵顼,不仅是他和这个年轻皇帝有过几年的密切交往,更在于王静辉在以前的时空中通过熙宁变法或是司马光、王安石等人的生平中,对这个运气极为不佳的皇帝有过很深刻的了解。当王静辉来到这个时空后不可避免的要参与到时代的洪流中起,他便打算借用赵顼的力量来完成他的梦想,也成就赵顼的梦想。
听了王静辉的话后,皇帝赵顼有些苍白的脸上涌上了一团红晕,驸马的话很简单,但却说出了他最大的愿望——他要超越太祖太宗皇帝,他要成为唐宗汉武那样的千古明君!要完成这样的理想不仅仅是改善日益衰落的帝国状况,更是要建立在一个强大武力基础之上,当年他的祖先抰扫平江南之威,但饮恨与燕云之地,他要灭掉西夏,要将契丹人赶回大漠。要在他这一代建立万世不拔之基!
“爱卿不闻满朝‘二十年不动刀兵’之语吗?!”皇帝赵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道。“二十年不动刀兵”,这正是出自前任枢密使富弼之口,后来又被太皇太后引用来劝诫皇帝。这基本上已经是朝堂之上各位大臣地共识,当然这个时候的王安石也是持有这种观点的——因为王韶跟着王静辉去混了。
“‘二十年不动刀兵’并不意味着什么仗都不打而一味的防御!而且彦国先生当初说这句话地时候多半是针对辽国而非西夏。”
“这有什么区别吗?”
“臣斗胆想请问圣上:自西夏谅祚毙命之前,宋夏战争频率几何?
胜负几何?每年平均下来大宋的军费又是几何?“
这个问题可够尖锐的,要是放在其他朝代,王静辉这样不给皇帝面子来揭伤疤,就算脑袋不搬家,以后也不要想被重用了,不过好在宋朝的皇帝对这种大臣削皇帝面子的事情多了,宋朝的皇帝并不否认国家日益衰弱的事实——这是他们的优点,要是换了晚清那帮掩耳盗铃的家伙。王静辉早就上山打游击去了。
皇帝赵顼苦笑的摇摇头说道:“西夏犯边之事几乎是年年都有,大顺城更是成了四战之地,朝廷每年花在西北上面地军费更是不计其数,平静的年份要几百万贯,像谅祚等贼首亲自领兵来犯的时候,花费更是在三千万贯以上!”
王静辉说道:“辽国和西夏有着很大的不同,自膳渊之盟之后宋辽之间便很少诉诸于武力了,尽管是磕磕绊绊,但却不会像西夏这样吸附在大宋身上吸血。对于党项人,我们唯一的选择便是拿起武器打!谅祚身死,数万精兵被俘,这足以让西夏在五年之内没有实力来侵犯我大宋,由此变相的节约了几千万贯的军费,敢问圣上,这与‘二十年不动刀兵’之言又该如何计算?!”
“圣上,臣窃以为彦国先生所言是要具体情况具体看待的,对辽国要以和为上,自然要‘二十年不动刀兵’。从旁以经济、文化等方面来破坏它的根基,要加派探子打探辽国地一切情报:如地理地形、朝中局势等等,为将来收复燕云所用;对西夏则是攻防兼备,慢慢蚕食,待时机成熟的时候便一举灭之!”
“改之心意。朕明了了!可笑满朝文武只是芶且偷安,无人能及改之的眼光!”
“圣上过誉了!朝廷中的大臣并非全是芶且偷安之辈,而是以往大宋立国以来,在对外军事行动上屡遭受挫所致。臣以为要重新建立朝臣正确的观念才是真的,‘胜不骄败不馁’打赢该打赢的仗,没有把握的仗也要积极筹备以防万一,积小胜为大胜。慢慢恢复我大宋君臣对武力的信心!”
皇帝赵顼听后觉得也有道理,朝廷中主和派都是对大宋自己的武力根本没有信心,在西夏和辽国长期地阴影下以至于对方输了来一封国书让交还俘虏便也乖乖听话,一想到这里皇帝赵顼心里就有些冒火。
“爱卿这次想出的屯田之策与西夏用兵有何关联?”
“宋夏边境距离大宋中心比较远,一旦开战首要的便是物资供给。西北长期以来饱受战乱之苦,那里人口稀疏,根本无力支撑大军作战,只能够靠汴都来供给,这么长的运输线损耗是十分惊人的。前人有屯田戍边者地最初用意便是能够就地取食,臣和前人的用意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五年之内将会有二十三万厢军开赴秦凤、永兴屯田,一旦成功屯田则可以供养倍数大军供养所需,就能够达到就地取食的初衷,那样朝廷在和西夏的对抗中才能够占到最有利的地位!厢军虽然战斗力远不如禁军,但其也是经过一定军事训练的,比之平常农夫更深合战阵之事,如有需要则会立刻征召入军,或是抵御党项扣关,或是根据需要杀进西夏两相皆宜!”
皇帝赵顼听后点点头说道:“爱卿好布局,这就等于朕在秦凤、永兴不声不响的布下了二十万雄兵,若有兵力不足也好用来救急!”
“不仅如此。圣上可还记得《平戎策》?”
皇帝赵顼呵呵笑道:“朕怎能忘记?!那是驸马和王韶地共同之作,当时朕还是太子,在颍邸可没有少请教王韶西北军事,现在不知道他在陕西四路怎么样了?”
“圣上不用担忧。王韶胸有乾坤,臣可保他在三年内替圣上取来熙河之地,有了熙河便有了军马,况且在西北的屯田当中也会有马匹饲养,只要刻苦训练,几年后大宋便会有赫赫铁骑!”
“爱卿对王韶就这么有信心?”皇帝赵顼笑着问道。
“臣对王韶的能力不会有什么异议,不过臣怕的是王韶得了熙河后便要养老了!”
皇帝赵顼自然明白王静辉所说的养老是什么意思,沉吟了良久后说道:“朕亦深知此法弊处极深,爱卿可有何良策?”
王静辉说道:“臣以为太祖太宗皇帝立下地这条祖制是当时也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哦?!爱卿不知道狄武襄,难道就没有看到郭逵吗?郭逵现在能够挂枢密副使任参谋部参谋总长还是当初爱卿你一手成全的呢!”对于王静辉的回答。赵顼感到有些不满意,他想成为汉武帝那样地皇帝,太祖太宗皇帝立下的这条规矩明显会给他套上一条绳索,当初王静辉帮助郭逵摆脱困境的事情他还是非常赞赏的,但令人意外的是王静辉居然赞同这条祖制,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圣上,其实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开国功勋被杀,而拥兵自重的将领造反的事情发生,在这种条件下。太祖太宗皇帝能够立下这样的规矩,杯酒释兵权使得君臣能够善始善终,这确实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王静辉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费尽心机地遣词造句,他老赵家本身就是拥兵自重造反起家,而且开国功勋中好像还是有个将领被赵匡胤给干掉了,但相对于王静辉所知道的中国历史,宋朝君臣之间的关系恐怕是最为风和日丽的了。在他的理解当中,君臣之间如果是一把双刃剑,那强如唐汉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就是后世老朱的大明王朝。不过两代人的大肆杀伐便开始未老先衰了。也许是他的政治观念太过理想化,连自己的娇妻在某些事情上看地都比他透彻,但在他看来只要能够让中华的历史少些血腥味,什么道路都未尝不可的去尝试一下。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来去做这些事情,哪怕在别人的眼里是傻事。
“抑武政策是和将门现象有着很深的关系的。太上皇掌位的时候,臣曾经与太上皇有过商议,第一个结果便是郭逵所在的参谋部的出现,这只是一个初步地计划,就是连臣也没有完全想好。王相变法,想必这军政一块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项,如果有可能的话。臣将会在合适的时机和王相一起商议一下,或可从中有所补益。”
“安石先生曾在颍邸的时候曾和朕说起过兵制变革新法,有爱卿能够从旁协助,朕也很是期待。不过朕还是想问爱卿一句:我大宋将士什么时候才能够陈兵兴庆府城下?!”
王静辉心底暗叹了一声:这个皇帝当真不能沾军事,否则马上就露出心急地本质,也难怪在中国历史帝王排行榜上“秦皇汉武”要排在“唐宗宋祖”的前面,自古军功才是第一!不过历史上若是没有王韶的军功给变法派充气,恐怕王安石的变法也撑不了这么久,自己只要循序渐进的加以引导,未尝不可将军功的诱惑吊在赵顼的眼前,让他跟着自己地指挥棒前进。
“圣上什么时间臣不敢妄言,不过以臣的估算,厢军在西北屯田五年便可以基本满足西北现有将士的补给问题;王韶三年内拿下熙河之地,有了熙河的马匹加上屯田、走私、从辽国买马等等途径,两三年便可以组建不下十万的骑兵;再加上两年的潜心准备,七年后,对西夏作战规划正确,实施顺利的话,那圣上便可以请秉常小儿到汴都来过下半生了!”
皇帝赵顼听后脸色好看了许多,用七年的时间来扫平西夏。虽然看起来时间长了点,但想到仁宗时代虽然文有范仲淹,武有大将狄武襄坐镇,和西夏打了几十年也没有占上风。七年的时间来扫平西夏这也算是做梦一般了,若是放在朝堂之上让大臣知晓,那所有的人都会认为驸马地神经不正常。
也许是王静辉自出道以来从来就没有错过的神奇记录,皇帝赵顼对这个年轻的妹夫的信任也是非同一般。虽然这几年王安石在他地旁边不断的说着变法图强,扫平西夏,收复燕赵,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赵顼心中对此还是有点清醒的认识的,这话如果从王安石的嘴里面说出来,他不见得会信。但从驸马的嘴中说出来,那分量自然是不同了。
“圣上,军事武功是一个国家的利剑,保疆卫国便足矣,‘穷兵黩武’等成语也不是空穴来风,老百姓生活水平是否一天比一天好才是朝廷君臣最为关心的事情!”王静辉总是不停的给皇帝赵顼耳边提及百姓的生活水平才是最重要地标准,就怕自己忙活的半天,赵顼的脑子一发热便全都当军费了,这也是不失时机的来针对王安石打预防针。
事实上。随着王静辉这几年在大宋政坛上显露光芒的同时,他的这套标准也获得了很大的市场,司马光、范纯仁、苏轼三父子都是其坚定的拥护者。听说前一段时间在三司条例司任职的苏辙还为此在青苗法地制定上与吕惠卿发生了很大的口角冲突,王安石多少受了驸马的影响,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站在吕惠卿的一边,而吕惠卿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苏辙很幸运的躲过了被贬的命运。不过王安石和历史上也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他决定变法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牺牲一部分百姓的利益,虽然苏辙没有被贬出汴都。但把苏辙踢出三司条例司地举动还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皇帝赵顼对王静辉话中意思也是知道的,虽然他没有像司马光一般对此非常信服,但经过驸马这么长时间的影响对此倒是信以为然了,点点头笑着说道:“爱卿的心意,朕心中已然明了!”
皇帝赵顼这次并没有问道屯田对于辽国地影响。他知道这次能够从驸马的嘴中掏出对西夏的态度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如果在深问下去,那就是让驸马削自己的面子了。其实现在驸马的这项屯田计划的军事针对性已经非常清楚了,虽然五年内重点向西夏倾斜,但这项庞大地屯田计划连荆湖地区都涉及到了,更不用说北方宋辽接壤的重点——河北诸路地区了。
随着王静辉对于屯田的《屯田细则札子》的呈送,大宋对于在西北大规模屯田的行动便已经开始全力运转了。主事的首脑自然是王安石,司马光属于从属地位,但深知内情的人都清楚驸马王静辉才是幕后最重要的人物。由于王安石、司马光和王静辉三个主导厢军屯田的人物身后不同的背景,变法派和保守派不同阵营的人倒是没有出现相互倾轧的倾向,再加上棉花、油料作物等经济作物价格的逐渐上扬,商人的投资和积极介入,这使得所有人对这次朝廷大规模屯田的前景都逐渐乐观起来,这些王静辉都看在眼中,心中对这样的结果也是非常欣慰,至少屯田减少了所有人对变法的某种担忧,而且变法派的锋芒暂时被压住,没有以前那么锋利和灼灼逼人的态势了。
由于有充足的资金保障,大宋从辽国和西夏官方的耕牛等牲畜交易在短时间之内达到了一个小**,并且大宋在暗地中的走私贸易中,牲畜的交易也达到了顶点,这中间少不了高度白酒和食用油等物资的付出,也有效的缓解了两国在生产资料方面的紧缺状况,不过也同时破坏了两国的本国相关产业。这几年王静辉带有强烈倾销侵略色彩的经济政策随着他个人声望的提升,逐渐被大宋统治高层所广为接受,加上他的拉拢手段,把大宋头面人物如太皇太后、太后、几个相公家族的经济利益相互挂钩结合,这样的经济结合体在王静辉的鼓动下对金钱的**也是在逐渐高涨,反过来促进了大宋的出口政策。
照这样的发展势头,如果在国内找不到市场空间,那对外肯定需要扩张,航海贸易自然是其中的主要宣泄口之一,但相对陆路周边国家的经济扩张便是更为逐渐升级。王静辉甚至在心中更加想在这团火上浇点油,培养他们的胆量,将自古以来那中传统大国扩张**变成以经济利益为驱动的扩张,那更实在更稳妥些,这自然要求大宋要做好军事上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