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静辉开始将华英书院投入使用后,这几年它的建设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具体负责此事的李管事和刘账房不明白王静辉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扩建书院,按照平常人的理解,现在书院的规模已经能够顶得上四五个书院了。最要命的便是书院建筑大量采用了水泥,几乎都是二三层的建筑,这么一折合起来,华英书院的规模可以抵得上七八个常规书院的规模。
书院建筑群太过庞大,以至于无法使用围墙,内部分为教学区、学生寄宿区、讲师居住区等等;书院不仅规模庞大,而且师资力量雄厚,当初王静辉刊印发行《梅雪》的时候,就曾经委托新成立的《梅雪》评审委员们都借助自身的影响力来召集当世博学之辈来书院讲学,甚至是像王安礼那样干脆常驻书院。
当时的评委成员加上后来的王安石,中间大部分人除了自己是士林中备受尊重的学者之外,自身也都是官员。他们结交广泛,和当世的名儒都有私交,王静辉的华英书院建立之初就打着扶助贫困学子的旗号,占领了道义的制高点,再加上《梅雪》月刊经过两年的积累,成为大宋学界最有名望的学刊,在上面发表文章的人也都很承情,所以只要是常年定居在汴都的士林名流几乎都到过书院来讲学。
王静辉家大业大,财政力度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虽然这些来讲学的名流都是志愿到这里来的,但他还是制定了相应地报酬标准。按照常驻和客座等不同标准来付给名流相应地报酬。应当提到的是这个时代地文人还是非常有气节的:大多数来讲学的名流基本上都不要这些报酬。这也是因为他们对金钱淡薄的态度和他们本身就不缺钱地缘故。
华英书院现在看起来还算不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书院,倒是更像一个惠善机构。在校有近六百多贫寒士子在学习,他们的食宿都是免费的,教师也是热心的名流来充任,固定教师和流动讲学的人各占一半。现在书院这个运转模式在外人眼中还是非常不错的。但在王静辉的眼中可实在不像个学校的样子,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是他实在没有什么时间来亲自打理书院事务有很大的关系,对此他也无话可说。
不过现在王静辉已经有时间了,况且书院是他播撒火种地地方,在这里喊着“打倒孔夫子”这样的傻事他是不会干的,这也不切合实际,纵观后世那些历史悠久的世界名校,哪个不是教会创办的,基督教之于中古欧洲和儒家之于现在的宋朝都是一样的地位,是社会的基础。任何想动摇儒家根基地行为都是不自量力的,王静辉也没有这个“雄心壮志”。
“**应当是与时俱进的理论,具体情况应该具体分析、处理……”王静辉这段时间脑子里面老是回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时候,马哲邓论老师的“谆谆教导”。“嗨!儒家理论也应该是与时俱进的嘛!”他地嘴里嘟囓着。
王静辉尽管不是专门学历史和文学出身的,但由于中医的渊源和家教的影响,他对历史和古代的一些思想还是有个大致了解的。他也知道现在所处的宋朝是中国历史上儒学最为繁荣的时代,流派众多、大师辈出、新说迭起、阵营庞大,对后世影响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按照他的理解。现在虽然儒家学派占绝对统治地位,但其内部学术思想分化严重,没有像后世统治者一样独尊“朱程理学”,而是正处在混战的时代。
在这样一个“儒家英雄”辈出的时代,他王静辉也想在这里面插上一脚,把这潭水搅得更混。要知道皇帝和大臣们平时讨论朝政的时候言必出孔子,开国相公赵普则是更干脆:半部论语治天下。
瞧瞧人家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等人,他们那个不是在朝廷命官的前头还有个“经学大师”的名号?!王静辉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更大的支点,他那恐怖的记忆力使他在这几年里面遍读了几乎全部的学术经典,和众位大臣讨论国事的时候,在引经据典上即使面对司马光等人他一点儿也不落下风,所欠缺的不过是火候罢了。
王静辉需要学术上的名气,士林给他的评价是最长于诗词,策论次之,学术全无,他那个盗版苏轼的“寒暑派”虽然影响是有了,但追随和者太少了。在他看来这样的评价也倒是公允至极,但他不会这么就此甘心的,王安石借着推行变法的机会创立了自己的新学,而他的使命相比王安石更为沉重有意义——要把他所知道的现代科学知识融入到现有文化体系当中,他需要给所谓的“雕虫小技”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名份,然而要取得上层意识上的突破,这一切都需要他成为像王安石、司马光那样的经学宗师才可以。
想要做经学大师,这谈何容易!司马光他们都是终其一生为之奋斗,专攻一门才有了自己的成就,王静辉想要按照他们的路子走也未必不可能,以后世千年的经验再配合他那恐怖的记忆力,希望是非常大的,不过他可没有这个时间等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重在掺和嘛!”王静辉想起自己在部队的时候,一举办什么活动,即便不是自己的所擅长的项目,大家都报名来当搅混水的角色,他现在就要当那个搅混水的人!
想当捣乱分子,就必须有个目标——正如恐怖分子要搞破坏一样,拉登大叔选择了美国世贸大厦来做目标,他王静辉的目标也不惶多让——“儒家五经”之一的《尚书》!后世的老中医大多都上过私塾,有着深厚地古文功底。王静辉地家族长辈也不例外。尤其他的爷爷还是个晚清地秀才,爷爷非常精通这些儒家经典。有时候也拿出来和一些长辈卖弄卖弄,虽然当时的王静辉对此不屑一顾,但还是在旁边听着他们的争论。
在以前的时空中王静辉没有学习过《尚书》,《尚书》是他来到这个时空后才下功夫读地。但他爷爷曾经告诉过他《尚书》有今古文之分,历史上秦始皇焚书坑儒,《尚书》也在遭难的行列里,直到西汉初期皇帝才下令朝廷选派得力人才朝那些硕果仅存的老儒生那里去学习《尚书》,那个主张削藩而死的晁错便是当时学习者之一。晁错他们整理出来《尚书》便是《今文尚书》,而《古文尚书》则是东晋人弄出来的,后世的考据学派就对《今古文尚书》的真伪引发过长达千年的争论,点燃导火索的便是“朱程理学”理学创始人之一的朱熹。
王静辉不齿朱熹地为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来盗版朱熹的成果。朱熹怀疑《古文尚书》是东晋人的伪作,这就给他指明了方向。而爷爷当初卖弄的那几句话便成为他具体的行动指南,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找出《古文尚书》是伪作的证据,不用多,他只需要开个头引发争论便足够了。
华英书院远比当时一些如横渠书院等老牌书院成立的时间短,但《梅雪》评委会成员地号召力却在当时来说是“超级豪华阵容”,简直就是“儒学梦之队”也不为过,来华英书院讲学或者常驻的学者名流也是很多。王静辉可以把《尚书》从头到尾一字不错的给背下来,但若是论理解那比欧阳修他们可差远了。他便在书院中找寻那些大儒们学习《尚书》,还利用看病复查的借口,到欧阳修的家里面向他讨教自己在学习《尚书》中所遇到的问题,尤其是《古文尚书》,只要他不明白,就会找人刨根问底地问个清楚。可怜书院那些讲学的名流被他闹了个鸡飞狗跳,几乎招架不住,也只有欧阳修才能够稳如泰山的回答他每一个问题。
整整一个半月,王静辉过的就是这样研究《尚书》和陪伴妻儿的日子,也不理会朝堂之上的纷纷扰扰,这让新旧两派的大佬们惊异不已,连皇帝赵顼都在怀疑自己的妹夫是哪根筋搭错了,几次招入宫中面圣。中间虽然恰逢春节,但他还是过着同样的日子,不过就是作为驸马陪蜀国长公主进宫拜见了太皇太后等一干皇室成员。
在这一个多月中,朝中新旧两派之间的对峙也是越来越严重,参知政事唐介几次和王安石展开了激烈的辩论,结果可想而知:老唐介确实已经是老朽了,面临王安石出色的口才,结果给气病了,王静辉还专门到唐府去探望,给他治病调养。而司马光和王安石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大,两人之间的友谊已经不能够遮盖他们在政见上的分歧——本来属于中立的司马光终于开始慢慢倒向了保守派的一边。
对于这一切,王静辉也都知道,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新旧两派代表不同的利益,这种关系到自身荣辱的事情,任谁都会倾尽全力去投入其中相互博弈,司情,谁也组织不了,就是王静辉再怎么做也是徒劳无功,况且这个过程是必然的。马光和王安石之间的疏远甚至是以后发展成决裂、势不两立,这都是必然的事
春节过后,王静辉还继续闷在家中研究《尚书》,一天一个太监传赵顼手谕让他速速进宫面圣。王静辉看到来传信的太监是时常收取他好处的林安,便在路上拿出十贯交钞塞到他手里问道:“林公公,不知道皇上这次叫我去是有什么紧急要事吗?”现在王静辉已经习惯在进宫前从太监的嘴中来打探皇帝的意图了,好提前做准备。
林安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也多次来过驸马府通传皇帝手谕,对驸马的大方也十分感激,便说道:“驸马爷,今天圣上脾气有些不好,好象是跟西夏人有关。具体事情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王静辉听后点点头。一阵默然:党项人现在还能够翻得起什么风浪?不是早就被打垮了吗?难道西夏的后族与皇族的内讧完满解决了?他地脑子中在不断地回想有关西夏的问题,不过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不一会儿皇宫便到了。来到福宁殿,王静辉看到司马光、富弼、文彦博和王安石他们都在,知道这件事小不了,所以在行礼之后便站在司马光一边等待皇帝赵顼来说明话题。
皇帝赵顼显然现在还在气头上。脸上浮现着怒容,见到王静辉来了,脸上地神色缓和了许多,便让旁边的内侍将桌上的两本奏章递给王静辉。旁边的司马光等人脸上地表情也是不一样,王静辉一看便知道他们来的比自己早,估计事情比较棘手争论起来,才把自己也给召进宫来一起商议。
王静辉打开奏章才发现这是一本西夏文的东西,不过好在后面有译文,上面的大意:如若不归还数万西夏战俘还有恢复每年的岁币,那西夏将要发动战争。后面一本奏章是来自陕西的奏章。上面说的是西夏最近频繁骚扰允城一带,不过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云云。这两份奏章王静辉看过后,便合上交还给旁边的太监。
“爱卿看了这两份奏章可有什么想法?”
“臣想问一下,这两份奏章是否是同时送来的?”
“陕西四路宣抚使地奏章刚刚呈上来,西夏的使者也到了汴都呈送国书。”
王静辉听后心中便有了计较,说道:“臣不通边务,也不敢妄言,不知各位大人是如何看待此事的?还有辽国最近有什么动态没有。比如边境频繁调动军队,或是辽国使臣在下面大放厥词之类?”
赵顼有些愤怒的指着下面的几位大臣说道:“几位大臣的想法都是一致的:认为朕刚刚继位,天下民心思定,不宜与之对抗!”
王静辉向王安石他们看看,王安石在这件事上采取这么保守的意见倒是太令他意外了——历史上正是他发掘了王韶才能够收复熙河,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历史上地强人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避让。要知道这几年大宋对西夏是整体占优啊!如果说是司马光建议皇帝的话,那倒是有这个可能,王静辉读过的史书中没有少了司马光这些“前科”,放到现在估计也会一样。
与赵顼的愤怒相反的,王静辉在这个时候居然笑了起来,这与福宁殿内的气氛大不相同,犹如水滴进入了油锅中,让赵顼君臣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以为驸马这段时间在家里看书看傻了。
“圣上,几位大臣所说地也都是事实,党项人正是看到了我朝新旧交替,局面未稳的时候才来敢趁火打劫。按照以往的经验,我们是应该认真考虑,但在下想请问彦国先生:西北军备比以往如何?”
彦国是富弼的字,富弼说道:“守城有余,攻之不足!不过有驸马所献的火器和弓弩来守城,想来西夏攻城是很困难的!”
“君实先生,敢问那批俘虏给我大宋修路,状况如何?”
“那些俘虏都是上好的劳力,现在延安府到洛阳的路段已经完工,可以放他们回西夏了,若是旧居大宋,恐有碍于非议!”
王静辉说道:“圣上,正如彦国先生所言,我大宋在最近这几年当中,对西夏还是要采取守势的。”说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其他大臣都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加重了语调继续说道:“但这并不代表大宋就要忍气吞声、被动挨打,有些仗我们还是要坚定决心要打的,而且不仅要打,还要打好、打胜,防守的胜利越大,西夏和大宋要条件的声音便越小,更有利于我们恢复实力!”
他的一番话让赵顼来了精神,但同时也遭到了各位大臣的反对,面对这么多张嘴,他心里面也直叫苦,不过若是在此事上答应了西夏,那以后大宋的麻烦可就大发了,所以誓死不在嘴上后退一步:“这两份奏章是同时而来的,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党项人有意这么安排,来给朝廷增加压力!试问现在大宋火器正在源源不断的生产、积累运送到西北边疆,那里的士兵也是在摩拳擦掌抓紧操练。两年前谅祚准备充分,以数万精兵扣大顺城,我们都没有后退一步,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如果对党项人让步,那将会被天下人所耻笑,我皇颜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