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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思虑

    英宗赵曙的预案上现在便放着王静辉和苏轼策论,两人文才隐隐有分庭抗礼的味道,而其文风也是迥然不同。苏轼策论慷慨激昂,而王静辉则是内敛稳重,要不是知道“大江东去”是王静辉在过阁试中所作,赵曙差点儿把两个人的策论给弄反了。

    赵曙继位来经过与太后不合、撤帘亲政、濮议较量、抗灾防疫、郭逵事件后,心智远比刚刚被迫继位时要沉稳的多,政治经验也成熟的多,现在已经能够得到仁宗时代群臣的认可了。在从一大堆麻烦事中抽出手来的英宗赵曙,现在更关心的便是如何解决大宋现在所面临长期弊政积累下来的问题,如果解决这些问题,那肯定是要给大宋动一次大手术的。现在朝野内外虽然都认为要革除弊政,但对此也是持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在朝以宰辅韩琦、枢密使富弼和司马光、欧阳修等人都认为大宋如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样,需要缓慢治疗;在野所普遍持有的便是苏轼“重症需猛药”的“骤变”态度。

    在英宗赵曙的心目中,对这两种态度都不是很满意,毕竟双方的缺点都是明摆着的,“骤变”不成那转眼之间便成为大祸,后果难料,风险和受益不成比例,英宗不是毛头小伙子,首先便把“骤变”说给踢掉了:“缓慢图之”又使他对现在大宋的处境感到十分担忧,尤其是财政方面,宰辅韩琦已经多次向自己亮出红牌,连自己的爱女出嫁。都要受到限制。这能不让他心中窝着口气吗?不过这次王静辉和苏轼之间的讨论中却有提出了“寒暑论”,其观点明确。而且立足也是非常地稳当,在没有更好主意和对王静辉一贯地表现满意的情况下,赵曙心中还是非常满意他地“寒暑论”的。

    英宗赵曙把苏轼的策论递给在一旁站立的宰辅韩琦,说道:“朕还在藩邸做皇子地时候便听说过苏子瞻大才。仁宗皇帝看过苏轼兄弟的文章后还说:为后世得两相才。今观其才学果然名符其实,朕也想仿唐代故事将他召入翰林,就当知制诰,韩相以为如何?”

    宰辅韩琦说道:“苏子瞻,远之大器也,他日自当为天下用,一定要在朝廷内培养。这样长久做官才不会有人对此有异议。圣上今天如果骤然提拔他,估计天下士子可能未必都会认同,这样的提拔恐怕对他不利。”

    英宗赵曙听了韩琦的话后沉吟良久,韩琦在话中也是在暗示他莫要再出一个郭逵。所以便点点头说道:“韩相说的有理,那就让苏轼修起居注如何?”

    宰辅韩琦想了想后说道:“记注与制诰相邻,也不可轻受;不如让他在馆阁中做一个上贴职,并且召试,这样最为恰当。”

    英宗赵曙听后点点头说道:“就按你说的去做吧!”说完又从御案上拿起王静辉的策论说道:“韩相,你看看驸马的策论和苏轼的策论,那个更好些?”

    韩琦笑着说道:“老臣要恭喜圣上得了位才高的驸马,臣以为在文才上驸马和苏轼不分宣至。但在才学上驸马却要高苏轼一筹。老臣窃以为所谓‘骤变’实在是兵行险招,一旦有失必伤国本,试问天下有哪位大才能够行此治国之道而不失?恐武候再生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臣观驸马之文虽不如苏子瞻行文慷慨激昂,但终究是书生意气多了些,反观驸马之文在臣开来倒是让人有耳目一新地感觉,其策论言辞也是老成之谋。观此文可知驸马深通张驰之道,圣上何不请驸马进宫应对,也好让臣等解心头疑惑呢?”

    宰辅韩琦历经两朝,宦海沉浮几十年,深知国家目前的症结所在,但苦无良策来解决,所有的人都知道应该变革,但谁又能想到这中间的玄机呢?在他看来“骤变”之法可以和商鞅变法等同,先不说商鞅为此而落得五马分尸的凄惨下场,就是秦国一统天下后也不过经二世而忘,法家的那套东西在他眼中实在是靠不住。但是自己和欧阳修等持“缓进”态度的官员对现在大宋的处境又那不出什么更好地办法,也是眼睁睁的看着国家的元气一天天衰落。驸马王静辉的“寒暑论”看似有些折中扯皮之嫌,但以韩琦和王静辉的接触来看,知道自己这个义子兼驸马爷胸中自有锦绣,既然能够写的出来这样地策论,心中多半是已经有很多想法了。不过一直让韩琦有些惋惜的便是这样的人才好端端的放着问鼎相位的锦绣前程不走,偏偏喜欢上蜀国公主去做驸马,不仅不能达到仕途的巅峰,就是将来参政也会受到群臣的顾忌而坎坷不平。

    听到宰辅韩琦夸奖驸马,英宗赵曙心中也是很高兴:没想到儿女给自己准备贺寿礼品,却顺便捡回个足智多谋的驸马。赵曙随即便对旁边的太监说道:“召颖王觐见!”

    当颖王赵顼来到驸马府找王静辉的时候,看见蜀国公主正和他的学生一起听王静辉在院中讲到两个月前父皇赐紫衣的真定府僧怀丙打捞铁牛的事情,心下好奇便在一旁没有打断妹夫的话头听他讲。

    四月的时候河中府用来固定浮桥的八只重达数万斤的铁牛因为河水暴涨而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河中府便悬赏能人来打捞铁牛,僧怀丙正是用两只大船装满土固定铁牛后,再将土倾倒到在河中,铁牛也就跟着被打捞上来了,这件事被转运使张焘得知后上报朝廷,然后才给僧怀丙赐紫以表其功。

    僧怀丙的事情让王静辉得知后,便拿过来给孩子们当做案例用,讲授《物论》中关于浮力的章节,再加上曹冲称象的故事。让孩子们学会计算浮力的知识。在王静辉看来古人是非常聪明地。但有一点不好地便是不善于科学的归纳总结事物地内在规律,总是以解习题的方式来记述科学技术知识。这大大影响了其流传的可能性,他王静辉的弟子当然不能再走这样地老路,所以要教会他们使用科学定量计算来分析解决问题。

    这些东西是颖王赵顼和蜀国公主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尤其是曹冲称象的故事在士人阶层中流传很广。但现在被王静辉讲出其中的原理后,便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让人豁然而解。有趣归有趣,但赵顼这次到这里来是奉了英宗赵曙的旨意的,在王静辉讲完课后,三人便回到了书房,赵顼也向王静辉说明了来意,不过王静辉向赵顼说道:“殿下,这件事涉及国家社稷,臣不敢在圣上面前乱言。况且臣与苏子瞻之间的讨论也不过是两个文人之间正常讨论罢了。有很多地方是与治国之道相违背的,虽然看似很好的建议,但在真正治国地时候便可以得知其并不可行,所以不能当真的。圣上召臣进宫入对,那臣的一言一行都会对圣上的治国之策会造成影响,臣必须仔细考量后才能给圣上一个比较稳妥的建议,还请殿下到圣上那里为臣代为说项,等三天后臣在进宫入对如何?”

    颖王赵顼听后心中有些遗憾。因为他每次到这里来询问王静辉一些事情的解决办法的时候,几乎都能够当场得到一个相对成熟的答复,不过回头细想王静辉地话说的也是非常有道理,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赵顼看到自己的妹妹和王静辉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新婚燕尔,恩爱非常。心中也感到十分高兴,说道:“驸马请放心,本王会回去后自然会对父皇说清楚,迟两天也无所谓。不过驸马,这次进宫的时候,母后还让我问你这里还有没有镜子,送到宫中的那六块镜子不够分啊!”

    王静辉苦笑的看了看蜀国公主,赵浅予就笑着对颖王赵顼说道:“王兄,改之制那玻璃镜子耗时非要一个月才可以,现在地镜子还没有制好,你先从我这里拿去四块送进宫中给母后和太后去应急,我这里有两块就足够了。”

    王静辉在一旁说道:“殿下,这玻璃镜子的制作方法后天面圣的时候,我会一起带过去,不过还请圣上选好制作的地点,我看那个制作火药的小岛正合适,就把作坊建在那个岛上吧,有利于保住这镜子的生产秘密。天下女人都是爱美的,这镜子正好是查验自己容貌如何的最佳物品,李管事说了,可以卖到一万贯一块,这笔收入正好来解朝廷财政紧张之急,也好省去老百姓加税了。浅予,家里还有一些跳棋、军旗等一些小东西让颖王殿下一起带走吧,正好带进宫中给太后和皇后解闷儿用。”

    “听说当年威尼斯人为了保住镜子的秘密便是把镜子的生产地点放在一个岛上,现在倒是可以用的上了。当年威尼斯人太狠了,15万法郎肯定要比我卖一万贯贵,应该不会把各路的探马给招来吧?”王静辉好笑的想到。

    送走了颍王赵顼后,王静辉便和娇妻在书房中玩扑克牌,不过他的心思没有在玩牌上,不一会儿便被杀的丢盔弃甲,带了一脸的纸条,惹得蜀国公主笑声连连。蜀国公主知道王静辉此时的心思不在游戏上,所以问道:“驸马,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为了皇兄要你进宫入对而烦恼?”

    王静辉一把拉过她,把蜀国公主放在自己的腿上,挎了一下她那精制的小鼻子说道:“是啊!现在大宋弊政重重,若是再不变革的话,那以后的处境会更糟糕。你看看在咱们结婚的时候,老韩那抠门儿的样子便知道这财政有多紧张了!”

    对于丈夫戏称当朝宰辅兼他的义父韩琦为老韩,让蜀国公主心中感到一阵好笑,说道:“哪有你这么称呼韩相的,一点也不知道尊敬人家,更何况人家还是你义父呢!”

    王静辉笑着说道:“哪你叫我怎么办?当时就算我考上状元,也不一定能够让圣上开尊口把你许配给我,只有拜老韩为义父到太后和圣上面前代为撮合了,他可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说客了。看在这个份上我就不称他老韩了。改叫老爹,也多亏他我们才能在一起!”

    蜀国公主听后被逗得笑出声来。说道:“你真是一肚子的歪点子,怎么进宫入对让你这么为难吗?”

    王静辉说道:“难啊!这大宋如画江山可不是白纸,圣上和朝廷中的大老一张嘴,对他们来说不费事。可只要一个疏忽,下面地百姓可就要遭罪了,所以进宫面圣一定要慎重,否则我岂不成了百姓地罪人?!现在是要变革,但这一动一静中牵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老公倒是有不少办法,但哪敢随便乱说?搞不好弄得天怨人怒,岂不是败了我一世英明?!”

    王静辉说到这里便想到历史上地王安石,不管这个老家伙如何不对,单凭他敢变法的勇气就够自己佩服的了:变法之路怎么看都像是黄泉路一般。一个不好便是万劫不复,这驸马的身份在这种当口可是一文不值,历史上原本是驸马地王诜不就被修理过吗?所以在这件事上王静辉显得格外的慎重。

    蜀国公主这才明白自己的丈夫心中确实有不少办法,但这种当口可不是逞强的时候,一时的口快不仅会让自己遭殃,连带着百姓都要遭罪,心中不仅对丈夫思虑周全和爱惜百姓的胸怀所感动,紧紧的抱着王静辉轻声说道:“父皇和皇兄很看重你。他们希望你能想出好办法来让我大宋中兴。听你这么说,才知道其中险境重重,夫君,你可要好好想想!”

    王静辉听了后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口,笑着说道:“公主,你就放心吧。你老公我会小心的,不过小心不等于怕事,该来还是要来的。现在解决大宋弊政地法子在我脑袋里不下十余条,关键是要小心求证这些方法是不是真的能够适用于现在的大宋,脑袋里想当然可不行,我之所以今天没有跟着颍王去面圣,到底还是怕圣上脑袋发热,贸然行事的结果不仅是我倒霉,连带着圣上都要名声大损,这百官之口可要慎防,所以才要求三天期限,好好想通一些事情的关节后再去面圣不迟。这几天我可能要忙些,有些顾不上你了,你不是时常要进宫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吗?把我做的那些小玩艺一起带上,到宫里让他们和你一起玩玩,顺便也哄哄岳母大人高兴,说起来我这个驸马可不够格,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让她老人家高兴过呢……”

    看到有这样细心谨慎的夫君,蜀国公主还能说些什么呢?搂着王静辉在他的耳边轻唱道:“欲白首,誓白首,此世长相守……”

    蜀国公主走出书房后,王静辉便在书案上手里拿着一支鹅毛笔在纸上随意地乱画,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他知道历史上王安石变法时所有的法令,虽然那些是被证明行不通的,但多少还有些参考价值。变革社会?这谈何容易,就像自己和蜀国公主说的那样,一个不好那便是万劫不复,想想王安石历史上的结局还算是不错了,多半的变革者差不多都步了商鞅地后尘,王安石的勇气确实是值得自己钦佩,不管怎么说,自己作为一个未来人,面对这样的局面也都拿不出他那样的魄力,这真是让王静辉有些汗颜。

    手中的鹅毛笔已经把书案上的稿纸都划破划烂了,王静辉的心中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可能也是因为历史上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影响,他从来没有如此束手无策过,刨除王安石的个人因素外,他的熙宁变法失败的原因很多,王静辉在头脑中把有关他变法的历史在脑袋里面细细的过了一边。等到深夜的时候,蜀国公主怜惜的端来一碗莲子羹让他喝,他不好扫自己娇妻的兴致,所以便放下心中的愁绪,在蜀国公主关切的目光下,把莲子羹喝了。

    一碗莲子羹下肚,夏日的烦躁一扫而空,让王静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屋外那阵阵的虫鸣声让他想起了现在已经是深夜。他把碗筷收拾好,让蜀国公主先去休息,但公主哪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非要等他一起休息,王静辉怜惜娇妻的身体,所以便一起回房休息去了。但他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觉,便接着思考问题,他怕惊动旁边刚刚入睡的公主不敢翻身,但外面除了有虫鸣外,还传来一阵阵猫叫的声音,让他多少感到有些气恼,突然脑袋中灵光一闪,心中总算有了些头绪,嘴角微微一笑后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