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当王静辉来到苏洵所住的院落的时候,苏轼早就按照王静辉的嘱咐,脸上带着一个大口罩守候在苏洵的身旁。王静辉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苏洵的身体状况,询问了他的身体感受如何后才肯定昨天给苏洵做的皮试结果是他对青霉素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王静辉默默的想到:“只要苏洵对青霉素没有不良反应那就万事大吉,虽然说用青霉素治疗肺结核并不是最合适的药物,但以现在这个时代病菌的耐药性来说,有什么病菌能够抗得住青霉素的大棒呢?不过可惜这次带来的抗生素药品实在是太少了,恐怕治好了苏洵自己手里就没有料了……”
给苏洵注射了青霉素后,王静辉让专门司职熬药的人给苏洵熬制了安神润肺的药汤,让苏洵得到更好的休息以减轻他的痛苦,让苏轼稍等片刻给苏洵服用,自己则到药房去考虑给苏洵配制治疗肺结核的药方。因为自己手头上的抗生素就这么多,这些药品都有一定的保质期,不可能永久性的保存,所以即便都用在苏洵身上王静辉也不会感到可惜,但数量实在是太少了。按照短期肺结核治疗期来算至少也需要三四个月,在这段时间内靠他所带来西药是绝对不够的,虽然这个时代的病菌抗药性没有二十一世纪的病菌那么变态,但他手头上的这些抗生素可都不是对症药品,必须借助中医手段来进行治疗,这样才会有更好的治疗效果。
为了给苏洵治疗肺痨,王静辉可算是竭尽全力,这也是他来到这个时空后第一次如此全面的运用自己的中医药知识来治疗肺结核这样的顽症,他唯一庆幸的便是肺结核杆菌还没有这么变态的抗药性。不仅在苏洵日常服用的重要方剂上他按照后世中医理论中对肺结核的四种分类准备了四套不同的药方,准备看看苏洵到底适合哪一种,而且还在苏洵的三餐中也完全采用了药膳的方式来安排他的日常饮食。
王静辉放下鹅毛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几张从服用药方到日常膳食安排,感叹道:“治疗这么一个肺结核病人就算刨除西药抗生素的因素外,那需要多少钱啊?!”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就是放到后世有现代化的医疗手段的,每天还不是有无数人死于肺结核吗?
王静辉突然有中想法:将他给苏洵治疗肺痨的过程写成一本专门讨论肺痨治疗的医书,虽然治疗肺痨的费用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但有了这本医书在加上以后无数中医的继续完善,肺痨终究会有一天成为一种可以治疗的病症,这里面的意义可比治疗苏洵的意义可大多了。中医治疗肺结核等病症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像抗生素那样让病菌的耐药性变得越来越变态,要是算笔大帐的话,西医固然疗效明显,但后患太大,要是这么算起来还是中医最划算。
王静辉写好给苏洵的治疗方案后,把管家王福和坐堂郎中的领头人物胡郎中叫来。这个胡郎中就是那个坚持观看王静辉给人第一次做手术的郎中,他的全名叫胡全汉,字予成,由于其性格坚毅,年龄不是很大也好学,王静辉很看好他在医学上的天分,平时便把自己新写的“医学著作”都拿出来给他看,并且互相切磋,使胡全汉的医学水平进步很快,尤其是他是平民医馆除了王静辉以外第一个开始做外科手术的郎中,尽管只是个小小的鼻息肉摘除手术。虽然胡全汉比王静辉要大上七八岁,但他还是对王静辉持师徒之礼,王静辉和他谈了好几次心,奈何这个家伙在医学上是个才子,但在这方面脑子里面少了根筋,弄得王静辉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由他去了。
王静辉见管家王福和胡全汉都来了,便嘱咐管家王福:苏洵平时的日常饮食都要听从胡郎中的指挥;而对胡全汉,他则是把刚写好的关于苏洵的肺痨治疗方案递给胡全汉说道:“这是一个肺痨患者,目前肺痨也只有缓解治疗,但这次病人特殊,我除了用这药方上药来治疗他外,还使用了一些特殊的药物,奈何这些特殊药物是我师傅驾鹤西游前制作的,我也没有制作方法,不过我想只是靠这药方上的药来治疗就可以了,那些特殊药物不过是加快了治疗的速度而已。予成,我想说这个病人如果痊愈的话对我们很重要,你的任务就是和哪几个郎中还有我对我写的这份治疗方案进行讨论完善,并且你还要把这个病人日常所服用的方剂还有日常饮食情况事无巨细的全部记录下来。如果这个病人真的治好了,那我们下一步就是把你所记录的一切材料整理分析,我将会把这些最后的整理结果和治疗经过结集成书出版。予成,以后身上的事务可就又多了一项,但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胡全汉听王静辉这么郑重的嘱咐一件事还是头一回,他也知道苏洵的名头,但更让他注意的便是苏洵所得的肺痨这种不治之症如果真的在平民医馆给治好了,那随之而来的杏林中的声誉是很大的,更何况王静辉要把这个治疗过程写成书,自己也是参与者,这份荣耀也够他骄傲的了。所以他立刻回答道:“师傅请放心,我会亲自把这件事办妥的!”
王静辉又听见胡全汉喊他师傅,心中也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毕竟自己的脸皮已经练的不是一般的厚实了,居然连红都没有红。王静辉又交代管家王福和胡郎中一些要注意的事项后,他们就退下去办事去了。
现在快到了给孩子们解答学业中疑问的时候了,只要王静辉没有什么要紧事情,他会第一考虑到这些孩子。当他来到后院这些孩子学习的地方的时候,王静辉看到苏轼也在这里,并且身旁围着一大群孩子,正由他来给孩子们解答学业上的疑问。看到这一场景,王静辉心中偷偷的笑了:“这个苏子瞻还真是敬业啊!”
苏轼看到王静辉走进来后,就站起来对他说道:“改之,你还是赶快过来吧,这些孩子问的问题有些我解答不了!”
王静辉笑着对苏轼说道:“有什么还能难道我们名重天下的苏大才子?”
苏轼说道:“这些经史典籍的问题对我来说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你写的《数论》和《医学初步》可就不是我所能给他们解答的了!你怎么安排他们学习这些东西呢?”
王静辉走到苏轼身旁从旁边一个孩子手中拿起一本他写的《数论》说道:“子瞻兄,这些孩子除了一个友人托付给我的以外,他们以前都是四处流浪的孤儿。如果他们都能通过科举考试谋取个一官半职来立业也就罢了,但你也应该看到能够金榜提名的人也不过是那几个,而应考的人多如过江之卿。我想他们能够金榜提名固然很好,但如果他们走不过这独木桥,就凭他们从小在这里学习的知识将来或是进入我名下的产业也好,或是到外自食其力也罢,他们都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好好的生活,也不枉我收养他们!其实你看到的这些孩子只是我收养孤儿当中的一部分,还有很多孩子在离华英书院很近的地方的一个庄园中学习生活,我不过是挑选其中的佼佼者带在自己身边亲自培养罢了!”
苏轼听后也沉默了半天,王静辉说得他都明白,毕竟能够站在金榜题名的金字塔顶端的读书人很少,一旦科举之路坎坷,家境好的还好说,那些原本家境就很贫困的读书人会因此更加困苦。王静辉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甚至在苏轼的心中还十分赞赏。
苏轼说道:“改之胸怀悲天悯人,真是菩萨心肠,我当尽力帮助你把这些孩子培养成才!”
王静辉笑着说道:“悲天悯人不敢当,我这个人比较懒散,遇到自己看不去的事情总是伸手管管,不过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能够照顾好这些孩子,也算是小小的功德吧?这些孩子能够在学业上得到你子瞻兄稍加点拨,当可让他们终身受益无穷,在下先在这里代这些孩子谢过子瞻兄了!”说完便朝苏轼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样的举动是发自他内心的,可不是他做作。
苏轼连忙把王静辉扶起,说道:“改之你热心帮我医治家父病患,我还没有感谢你呢,这点儿小忙对于我只是举手之劳,哪能当的起你的感谢?这样的话以后休说了!”王静辉听后不禁和苏轼相视一笑,两人分工给这些孩子解答学业中碰到的问题,一会儿孩子们就满意的各自散去了。
王静辉从小就对苏轼非常崇敬,现在居然和苏轼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对于他来说更是像做梦一般。他非常清楚苏轼的生平遭遇,对于这么一个在号称人才济济的两宋王朝中还能独领风骚的大文豪医生却是仕途坎坷,他也感到十分惋惜。历史上的濮议进程已被改变,苏轼今后的命运对于他来说更是不可琢磨,不过他对眼前这位苏偶像可是知之甚深。苏轼的那份关心百姓疾苦的心思固然让人崇敬,但政治上却缺乏进退审势的眼光,以他那“一肚子的不合时宜”的性格,迟早都是被调到哪个地方去钓鱼的命运。王静辉可不像仁宗那样认为苏轼有宰辅之才,他最多是个御史台老大的命,与韩琦那样政治上老油条相比,他可差的太多了。
苏轼可不知道眼前和他正在交谈甚欢的王静辉心中对他的前途还有这么多想法,只是觉得与王静辉的交谈中,这个比他小了七八岁的年轻人可不简单,诗词造诣自是不必说,现在王静辉都快被人认为是大宋诗词第一人了,那经史典籍中的章节句子也是被他捻之即来,端的是博学多问。这使得他一改往日别人对王静辉的评价:王改之诗词固然是精妙无人可比,但其文章练达可是差的远矣!汴都的读书人都知道王静辉善于诗词,但文章策论却是不见一篇,今天苏轼在王静辉的书房看到那篇《兵者说》的策论后,就感到外界传闻失实,王静辉的文章只不过是没有流传出去罢了,现在和王静辉交谈过程中,他发现王静辉博学多闻远胜于他,这样的人怎会写不出好文章?
两个人聊着聊着,话题便从文章学问转变到对大宋现实状况的议论,这也是当今知识分子的通病,苏轼也不能免俗,更何况他的成名作便是《进策》、《进论》这样的文章,这使得苏轼现在的口气比较和王安石的政治立场比较相近。苏轼这种政治立场对与王静辉来说并不陌生,毕竟苏轼的“寒暑论”是在他为父丁忧后返回汴都的路上看到王安石新政对底层百姓的生活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后才开始形成的,这个时候他确实有点像王安石的“急进”论调。
对于大宋现在的状况,两人都持相同的观点,这个不用王静辉多费口舌,苏轼也能看到这一点,不过苏轼是急进,而王静辉此时想对苏轼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也不急于一次性就把苏轼说服。
这和王静辉当初给赵顼说明大宋弊政时的情况完全不同,此时苏轼的急进虽然也要比王安石的“大变”要柔和的多,但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王静辉在阐述历史上原本属于苏轼的寒暑论的时候,更加强调了国家在处于变革时代的时候更是应该注意到底下普通老百姓的民生状况的改善。
“子瞻兄,一种已经运行了几十年甚至是百年的制度在革新的时候不是上位者在奏章上写出一个更好的制度所能轻易改变的。这么说你可能不以为然,我给你举个不太准确的例子:现在大宋在北方和西北方分别与辽国和西夏对峙,大批的军队驻扎在两国交界的地方严阵以待,这些军队每天都会消耗很多的物资,物资又是由后方运送过去的,这当中的过程损耗极为严重,如果朝廷有一天会改革这种运送物资的制度,子瞻兄会以为如何?”
苏轼回答道:“若是朝廷行使的是良法,当然要坚决执行了!”
王静辉摇摇头说道:“子瞻兄,你可以想想靠着这条运输线吃饭的人到底有多少,其实路上的损耗真的有这么多吗?当然不会,物资在运送过程中,一路上官员的手该抬多高,这都是有定例的!这些官员的背后又有朝堂上的大臣在后面倚为靠山,各种利益结合掺杂其中。即便是良法也要谨慎而行,否则你会遭遇想象不到的困难,我大宋现在就犹如这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样,猛药对症的话固然会使国力在短时间内有所提高,但必不长久就会陷入困境,以后的情况就又是很难说了;如果不变革,那就是慢慢等死;唯一善法便是温和的改变,如和风细雨般的慢慢改变大宋现在的境地。”
看着苏轼听后陷入了沉思当中,王静辉松了口气:“毕竟苏偶像是历史上寒暑派的代表人物,他几年后的政治主张改到现在让他来接受,应该是比较容易吧?”
正当王静辉和苏轼还想继续谈论下去的时候,管家王福匆匆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张拜贴躬身呈送给王静辉,“东家,这是颍王府的人刚刚送过来的,颍王府送贴子的人送到后便立刻离开了!”说完见王静辉没有什么表示便退了下去。
王静辉打开拜贴,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希望王静辉能够到颍王府赴颍王赵顼的晚宴。拜贴上就这么寥寥数字,后面跟着一个颍王赵顼的签名,王静辉根本没有办法以此来判断颍王赵顼在唱的哪出戏。
苏轼看到王静辉翻开拜贴后就在一旁沉默不语,看到他正在思考问题,所以也就没有再停留,向王静辉告辞后便回到父亲苏洵养病的院落中去了。
吃过午饭后,王静辉也没有什么事情着急去做,便独自一人关到书房中面对这张突如其来的贴子发起呆来:赵顼请自己赴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赵顼的贴子让他想起英宗赵曙是怎么知道他给颍王赵顼出主意的内容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有搞清楚这件事的来由。
当时在场的只有王静辉和赵顼兄妹,王静辉当然不会怀疑宋朝有什么无孔不入的情报特务组够织在他身边,中**事上对情报很重视,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宋朝历史上有过什么特务组织,更何况自己在人们眼中不过是个才子加富商而已,有什么可监视的价值吗?能让英宗知晓此事的人肯定是赵顼兄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