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东楚大军退守千倾关已久,一直这么拖下去到底也不是个办法。”
南宫无言的神色带了些许凝重,却见沈君兮微微蹙眉,道“臣不曾去过雍州,但在锦州城待了这么久,城中百姓衣食住行倒是能勉强供给,若是北诏当真要征粮,在撑个把月应当不是问题。”
南宫无言已经起了反攻的意思,而沈君兮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拖住他,或是提前将消息放给北诏,让南宫无言折戟沉沙。
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北诏断粮的时候让东楚发动奇袭。
雍州一战至关重要,北辰修人在那里,若是这一步退了,士气便会一落千丈。
南宫无言怔了怔,却并未对沈君兮的话产生怀疑。
说来也是,如果北辰修当真没有告诉沈君兮真相,想必也不会让她参与此等军机要务,沈君兮一向擅观察,若是她说北诏还能撑这么久,想必是真的了。
的确比南宫无言想象的要长一些,而这对东楚来说何尝不是一笔很大的消耗。
毕竟,先前向西襄购买战马之时,西襄坐地起价,如今东楚这一批骑兵可是花了大价钱装备上的,那一批亏空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弥补上的。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蹙眉反问,“先前朕派人潜入北诏烧得那批粮草,这么快就补上了吗?”
沈君兮怔了怔,没有答话。
大帐内一时间竟沉寂了下来。
只怕反攻一事,还要暂且搁置一段时日了,那就只能再辛苦步非凡回东楚去筹集军需和粮草了。
静默片刻,沈君兮有些微的出神,便听南宫无言问道“君相,你在想什么?”
称呼不似先前亲昵,沈君兮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便抬头淡淡道“听闻先前北诏夜袭,陛下俘虏了一员敌方大将?不知可曾审问,有什么收获?”
南宫无言见状微微弯唇,心道沈君兮原是在担心自己的哥哥。
“北诏边关大将萧堂宇,守口如瓶,铮铮傲骨,倒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陛下用刑了?”沈君兮眸中不自觉的显现出几分担忧,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南宫无言顿了顿,只觉沈君兮到底是心软了,不过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毕竟萧家的人,算是沈君兮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南宫无言没有回答,不伤及萧堂宇的性命就已然是他的底线,总不能一点皮肉之苦都不让他承受。
“不如,君相替朕去看看他?”南宫无言眸中带着几许深邃,好似要望进沈君兮眸底,窥探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慢条斯理道“你善于游说,又颇懂人心,或许会有奇效。”
沈君兮垂眸,说实话她的确有些想去看看萧堂宇的情况,便没有拒绝,道了声是。
“云爱卿,你陪着君相一起。”南宫无言说到底还是不放心沈君兮与萧堂宇独处,放了云栖彦在她身边。
两人起身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云栖彦对沈君兮的态度倒是恭谨,十分尽职的将她引到了营帐中临时搭建的给囚犯住的大帐里,而后退至一边。
沈君兮道了声谢,便撩开帘子进去了。
然眼前这一幕却让她在那么一瞬间险些气血上涌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直接冲出去杀了南宫无言。
那个在边关之时将自己捧在掌心,照顾的无微不至的大哥,就那么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许是忌惮他过高的武艺,有一条手指粗细的铁链从他两肩的琵琶骨处穿过,将他锁在了两侧的木桩上。
久病成医,沈君兮看着这样严重的伤,便大致明白哪怕能治好,也要落下病根了。
她疾步上前,将萧堂宇搀扶起来,替他点了两肩处的穴位,强作镇定回头喊道“云将军,快请军医。”
云栖彦以为是沈君兮出了什么事,忙挑开帘子进来,却发现她抱着萧堂宇满面焦急,一时竟有些摸不清头脑,没反应过来。
这不过就是一个囚犯,又打死不肯招认的,就算是死了又能如何?
沈君兮见他如此,不得不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道“他如今这模样,想必是撑不了多久了,本官还有话要问他,这是很重要的人质,现在还不能死。”
云栖彦闻言方才明白过来,道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而沈君兮抱着满身是血的萧堂宇,蓦的就红了眼眶,不知从何下手才会不触碰到他的伤口。
都怪她,若不是她寄了纸鸢的图纸过去,让北辰修发动奇袭,萧堂宇也就不会中了埋伏落败被俘,一身武艺被人用这样强硬的手段废了个彻底,沦落到这般境地。
见他已经有些不省人事的味道,沈君兮生怕他因为感染而高烧,抬手探向他的额头,却竟不知萧堂宇哪里来的力气竟死死的抓住了沈君兮的手腕。
一字一句,好似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一般,“你是谁?”
沈君兮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她来不及惊呼,生怕萧堂宇扯到自己的伤口,急急道“你且松开我,你如今不可过度用力。”
萧堂宇似乎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些微的关怀,心道莫不是自己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
这里可是敌营,又怎么会有自己人。
然他很快便闻到了沈君兮身上淡淡的馨香,还有她匆忙之下染上几缕柔婉的本音和语气,都让他有一种深深的熟悉感。
萧堂宇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白衣男子,他原本就视线有些模糊,沈君兮又戴着面具,更加看不真实。
沈君兮对萧堂宇没有丝毫防备,直到他伸手摘掉自己的面具,方才回神,眸色复杂。
“兮儿?!”萧堂宇声音中不可避免的带了几分惊喜,他以为自打半年前宫中传来消息凤栖宫一场大火,沈君兮失踪之后,他此生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妹妹了,谁知竟在临死前看到了姑姑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然兄妹相认却没有想象中充满温情,沈君兮捡起落在地上的面具,用衣袖擦了擦上面沾染的血迹,复又戴在了自己脸上。
“我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兮儿,本官是东楚丞相,君不知。”
沈君兮一字一句的打破了萧堂宇心中的幻想,只因她知道如今还不是相认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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