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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猎王

    垂朗是混沌的都城,繁华自是无双。

    拉黎虽脱下了白衣,换上了百姓长衫,但惊为天人的样貌和仙风道骨的气质还是让路人纷纷侧目。

    依傍着护城河的酒馆里飘来阵阵酒香,拉黎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一向忌酒,因为宫里的人说他喝完酒就会神神叨叨完全变成另外一副样子。他继承了这片大陆千百年来的记忆,却唯独在喝酒之后会短暂“失忆”,所以因着守龛人的身份,喝酒等同于失职,自然为他所忌。他只是走累了,他只是太累了,倚窗而坐,看着窗外护城河里三三两两的游船,看着寻常百姓家的嬉闹乐趣,一瞬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家酒馆的茶显然没有酒出色,拉黎坐了一会便想离开。这时一个走进酒馆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一身猎户行头的男人径直走到一个坐在角落的男人身边坐下。他本身并没有起眼之处,但身为祭师的拉黎感觉得到一股纯阳之气和一股纯阴之气同时自他身上发出,拉黎望向他手中两个形状奇怪的布袋子,突然想起了在这片大陆上一个历来不受欢迎的物种。

    “猎魂者”——散居各地,游猎为生。为上古半仙猎妖王后代,灵力强劲,阳气极盛。以猎户自称,小隐于山野,大隐于城。喜单独行动,猎精、鬼、狐、妖等为生,必要时会伤害凡人以攫取魂魄进行交易,换取所需。混沌志中曾这样记载。

    拉黎本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常年深居金龛塔楼的他对“猎魂者”除了久远书册上的记载外一无所知。眼前那个猎户已经和角落里神情紧张的男人窃窃低语。

    隔着几个桌子的拉黎只能看到两个男人的表情,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望着被放在桌子上的很像女孩子家绣囊的东西,拉黎不动声色对着那两个男人用指间虚空化了一个清明符,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两个男人的对话就清晰地传到了拉黎的耳朵里。

    “你放心好了,这两个宝贝可都是至阴的极品,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阁下也未必找得到我这样的卖家。”猎户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西山猎王的名号我还是信得过的,毕竟你们这行树敌众多,单是定居西山不隐名讳这份胆量就够我佩服的了。”

    “阁下过奖了。老规矩,先验个货。”猎人说着把绣囊推给了那个男人。

    男人拿起绣囊两眼放光,也顾不上酒馆人多眼杂,兀自打开绣囊,拿出两颗夜明珠似的东西,痴痴地在手中把玩。

    拉黎也同那男人一样望着那两粒珠子出神,感觉一股强烈的阴气侵袭。突然一声尖锐的“救我”仿佛碎瓷裂帛刺穿了他的耳膜。拉黎立刻闭上眼睛静心定力默念了一遍“催符散”。

    拉黎睁开眼睛的时候,猎户摸样的男人已经清点好了银两起身欲走。那紧握着锦囊的男子尚且细心,紧跟着猎户,想来是想在他的庇佑下离开。拉黎本已经打算不多管闲事,好好找个安静的地方静待轮回。但刚刚那尖锐的求救声到底让他放心不下。身为一个祭师,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他那股纯阳之气是来自于所谓的“西山猎王”,而那至阴之气应该是来自那水晶球里被锁困的魂魄。

    灵渡一族之所以能比其他上古族类在天道修行上更甚一筹,除了与生俱来的悟性天赋,还有永不会被时光磨灭的悲悯。所以即使在已经打算了此轮回的时刻,拉黎的拯救苍生的本能还是打败了他的心灰意冷。他不想惊动酒馆的客人,于是紧跟着猎户和男人走了出去。

    行不过几步,警觉的猎人停了下来,转身打量着近在咫尺也停住了脚步的男子。那买家也下意识地把锦囊藏在了袖中,望着眼前的男子竟然一时有些恍惚,怕是已经好些年没有在垂朗遇到过这般姿态的人了。

    眉目娟秀,青衫轻曳,风姿如画,翩然出尘。那男子不恼不怒,不言不笑,只是冷冷地看着猎户和买家,漆黑的眸子里有一种淡淡的威严。温润的气质却让猎户和买家同时生出了一种压迫感。

    “你这家伙,竟敢跟踪我们?活腻了?”猎户终究是沉不住气,脸上沟壑纵横,嘴上骂骂咧咧。

    比矮壮猎户高了一个头的拉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望了望那个呆在一旁的买家,又望了望他袖中垂下的锦囊的系带,眼里的冰冷又多了一层。那买家似乎是被眼前男子的气场震住了,畏畏缩缩忙躲到了猎户的身后。

    “西山猎王”似是遭到了羞辱般,怒火冲天,也顾不上身边开始围观的百姓,一拳抡起,直往拉黎胸口打去。那一拳大有力拔山河,携风卷浪之势,猎户身边的空气似乎都被他扭曲成一股破空前袭的气柱,一时间一个拳头像是变成了漫天的拳头向拉黎的身子袭来,连身后的买家都似是被震了一个趔趄。

    灵渡在那一瞬间眉头微皱,身子不退反进,双臂虚空作圆,双手在前胸作织云掌形,一时间像在身前结了一张大网,把猎户那股庞大的气柱生生顶住。两人僵持处,狂风乍起,半条街巷凌乱不堪犹如穿云过雨。

    猎王立时收拳,自知灵力修为并非眼前人的对手,遂收了术法,随手扯了两个东倒西歪的百姓朝拉黎扔了过去,又顺手操起身形矮小的买家一溜烟往前逃窜。拉黎早已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未曾料想所谓的“西山猎王”竟这般“名不副实”落荒而逃,当下竟有些莫名的失神。正惊诧间,两个被力大无比的猎户扔过来的百姓已掠过拉黎头顶,直坠向他身后的地面。拉黎立刻转身,左右手同时做卧月指。那两个尖叫不已的百姓就仿佛被巨大的羽毛托住了一般轻轻落在地上。他们望着眼前惊为天人的男子,却仍在惊吓中缓不过来,连声道谢就没有便各自逃散。

    拉黎收起卧月指便向着猎王的方向追了过去。猎王的速度其实很快,但一来夹带了个男人,二来拉黎的速度也非凡人所能及,所以猎王很快就被追上,不得不把买家放到了一旁,面对拉黎准备来一场鱼死网破。

    拉黎却突然笑了,毫无征兆:“我笑你虚浮胆小,却也重买卖讲道义,逃跑的时候还不忘了带上买家,难怪你生意做得还不错。”

    “我西山猎王技不如人,但规矩我还是懂的,我出手的货,岂能落入他人之手?想必你是为了那两个魂魄而来,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公平决斗如何?”

    “公平?何谓公平?”拉黎虽然对猎户并无多大兴致,但为了那两个至阴的魂魄不落入邪门歪道之手,为了赋予那两个灵魂安静的超脱,他只得陪猎户周旋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但你的术法修行灵力境界远非我所能及,不如我们抛却道法仙术,来一场真实的打斗如何?”猎户喜形于色,显然他觉得以他的力气和身躯对付相对单薄的拉黎,胜算绝对在他那里。

    拉黎的笑容仍然浮在脸上,心里却有些发虚。他生性慵懒散漫,最厌健身习武,资质悟性也较无邪要差得多。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身形壮硕的大汉,拳脚有几分硬头。

    猎王不等拉黎应答便拾拳而上,这拳虽然也虎虎生风,但明显没有运气施法,只是这一拳下去,怕也是生生有千百斤的分量。拉黎身形微动,不急不缓地避让着大汉迅疾的拳头和腿脚。猎王几番扑了个空,肥胖的身子不仅没有显得笨拙,反而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足。拉黎暗赞猎王到底还是有几分功力,一边瞅准时机寻找他的空门。因没有裹挟真气,一些大胆的百姓便开始凑上去围观。两人的身形几乎在快速的变化里模糊不清,好事的百姓便一直跟着他们的身影从大街到小巷,从小巷到石桥。

    纵是再轻盈灵活,突然到了狭窄的石桥上,猎王的体型便成了他无法周全的弱点。拉黎看准了时机,一击即中,猎人被踢下了桥,重重地砸在一条刚好经过的游船上。

    猎王肥壮的身子几乎能把游船砸一个大洞,好在船舱里没有人,否则便要如这船舱一般粉身碎骨了。“啊!”两声清脆的惊叫,甲板上两个身材窈窕的姑娘似是被吓得不清,呆愣在那里。

    猎王这下跌得不清,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穿紫衣的姑娘似乎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厌恶地望着猎王肥胖的背影,用力一推,猎王便如大石一般栽到了水里,老半天才游到岸边,望了一眼桥上已经拿到了那个绣囊的翩然如飞的男子,灰溜溜离开了。

    “等等。”身后传来一个姑娘清脆而甜腻的声音,拉黎回头,便看见了方才那个十五六岁模样的紫衣姑娘。紫衣姑娘身边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姑娘,美人如画,倾国倾城。拉黎自认在方丈山上见过不少惊鸿仙子,美貌精灵,却竟然不及眼前白衣女子这般娇媚妖娆,顾盼动人。

    “不知姑娘叫住在下有何指教?”拉黎把绣囊装进了袖口,语气淡淡道,并不愿意多看眼前两个娇俏的女子几眼。

    “你弄坏了我们的船,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啊?”紫衣姑娘嘟嘴挑眉道,“怎么着也该赔点银子给我们。”

    白衣姑娘就自顾自浅笑着,并不对紫衣姑娘的话多做解释。

    “明明是那个胖子砸坏了你们的船,你却推他下水,放他走了。反倒拉着我要赔银子,这又是什么道理?”

    紫衣姑娘愣了一下,复又说道:“什么什么道理,是他砸的没错,但是是你踢他下来的,自然也是要由你来赔的。”

    “我们玲儿姑娘的意思是,公子难道是要她讲因为公子生得俊俏她才缠着公子的么?”白衣姑娘声音动听,掩嘴调笑,紫衣姑娘脸一阵红一阵白,拉着白衣姑娘的袖子一通求饶:“好姐姐,你乱说什么呢,玲儿哪里那样想了?”

    拉黎没有作何反应,身为灵渡一族,千百年来二十一遭的轮回,每一世长到十六岁就会变成这样一张一成不变的脸,赞美是听腻了的。拉黎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无邪的脸,那么一张只存在了十几年的脸,和他这张存在了千百年来的脸,相比之下多么新鲜和美好啊。

    “如果你没银子,就赔点其他东西给我们吧。我刚刚看你手里拿的水晶球很漂亮。”玲儿说着想伸手去抓拉黎的袖口,拉黎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

    “那么小气……”玲儿见青衫男子眼角一闪而过的厌恶,便不敢再造次,嘟嘟囔囔被白衣姑娘拉到了身后。

    “妹妹心直口快,天性率真,公子莫要见怪,我替她陪个不是。”

    “没什么。只是,这位玲儿姑娘下回莫要这么好奇心重,这般冲动,会惹麻烦的。”拉黎也不愿意自己变成“生人勿进”的一幅冷漠样子,只是心事的确太重,人绷得太紧了,有时候想松都松不下来。

    “公子”白衣姑娘叫住了转身欲走的拉黎,“方才见公子好本事,术法灵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必是得道高人。不知驱邪安魂之术公子可也精通?”

    “姑娘有事,但说无妨。”

    “如此,我先谢过公子。请公子随我来,我们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