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用了十分钟才向“木乃伊爷爷”解释清楚这是个误会,在那之后,他们继续向里面走去。
一路上,除了个别橱窗里的古书和石碑外,其他的展品都不愿意安分地待在自己的位置,纷纷在宽敞的展厅间走来走去,呼朋唤友、好不热闹,把整齐的地毯和干净的帷幔弄得一团糟。
“不用担心,明天一早,魔法就会把一切恢复原样。”
比伦姆修斯一边与路上的老朋友打招呼,一边和众人交谈。走了一会儿,他也许是嫌运动不利于骨骼健康,于是用谁也不知道的咒语,把一座狮身人面像变成了活的代步工具。
越往深处走,就越能感受到一股股古老玄奥的气息。
这气息有的来自蹦蹦跳跳的怪物,有的来自没有任何动静的死物。它们的气场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直接作用在心灵上的强大威压,让每个人都体会到敬畏之情,就像有幸觐见法老的旅行者在面对一个强盛帝国的象征时,那于心底油然而生的渺小之感。
异星仿佛想到了什么:“这里的,呃,存在,彼此之间有什么联系吗?我是说,它们都是来自一个世界吗?”
比伦姆修斯一愣,然后赞许地点头:“惊人的直觉!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的近一半事物,包括我,都来自一个强大的王朝,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个王朝在全盛时期,绝不比现在的千星之城逊色!”
异星似有所感:“那么,这个王朝现在……”
“毁灭了。”比伦姆修斯回答得很干脆,“连同它所拥有的三千世界,一同覆灭在一场灾难当中。没有多少遗迹留下。只有我们这些侥幸逃走的亡魂,在遥远的这里给它守灵。建造这座博物馆的材料就是我们乘坐的‘方舟’,也就是一块世界碎片。”
“那个王朝叫什么名字?”异星好奇地问。
比伦姆修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本打算把它忘掉的。”接着他伸手一指,“喏,看那儿,你会学到很多历史。一个已经消失的王朝的,没什么用的历史。”
他们已经走到了深处的一座大厅。大厅中央,背靠突起的墙壁,是一座古朴的雕像。
它描绘了一位体格健壮、法老打扮的男子手持匕首和战弓对天呐喊。那男子面容坚毅、眼中是不屈的意志,全身伤痕累累,流下的血液汇聚在下方浅浅的池子里,发出莹莹的光。
血池周围是怒放的鲜花,血池中央是一块突起的石头,上面刻满了无法被解读的封印。封印的中央,是一段碎裂的骨骼。
在看到那截断骨的一瞬间,其他人都没任何反应,而异星却仿佛被高射炮击中了,整个人都处于震惊状态。
那上面微弱的、只有他才能察觉并辨识的气息,分明来自虚空!
他一眼就知道,那是一小截成年虚空巨兽的骸骨!
即使已经死去了许久,那上面也萦绕着丰沛的能量,仿佛永不枯竭的源泉!
池子底下刻着几行小字,他走近了,默读:
“最后的法老领导勇敢的军团迎战来自虚无的敌人。即使所有的士兵都被屠戮,我们也不曾退缩。”
“在战役的终末,神明纷纷燃烧自己,帮助最后的法老唤醒了十三王朝无数英灵的力量,用秘术抽取了敌人的灵魂,并将它们永远地放逐。”
“然而,十三座金字塔永久失去了光辉,维系三千世界存在的基石已然崩塌。毁灭早已注定。”
“可我们并不后悔。我们的牺牲为无尽世界的其他文明创造了生存的机会。愿后来者不要忘记这段历史。十三王朝荣光永在!”
复杂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填满胸膛。他一直希望能看见一位同族,没想到第一面却是以这种形式。而且,自己那位同胞所扮演的角色似乎并不光彩。
对同族的死,他自然而然感到了悲伤;对于虚空巨兽的强大,他也有了全新的认识。
同时,“十三王朝”牺牲自我、拯救诸天的英勇和决绝,也在他的脑海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产生了数不清的疑问。
这场战争究竟为什么发生?是谁发动了它?“十三王朝”在描述中有如崇高的殉道者,难道虚空巨兽的天性就代表了无止的毁灭吗?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这座博物馆里的成员,比如身后的比伦姆修斯,有没有可能知道他幼年虚空巨兽的身份?
假如答案是肯定,那些家伙对于毁了他们家园的种族肯定没什么好感,这里顿时就变得危机四伏起来。
然而——博士想必不会坑我吧?
只要我不说,应该就没有危险吧?
我应该找机会提醒一下武疯子他们,万一有谁说漏了嘴,乐子可就大了。
在其他人眼中,异星只是呆呆地立在水池前,像掉线了一样。他背对着所有人,谁都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直到安洁莉卡叫了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来。
“星酱,我们要走了啦!”
“嗷,好的,马上来!”异星喊道。他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很快就跟上去。一路上,他再没有平时的懒散和随性,而是谨慎了许多。
直到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博物馆的最高处。
钟塔的塔顶。
“完美!”威尔看上去兴致很足,“无敌城景,俯瞰全图!”
“喂,你可不是什么房产销售,”武疯子无奈地说,“而且这里也不像是能够住人的样子啊?”
的确,即使是钟塔的顶部,也堆满了各种箱子和杂物。虽然是一处封闭的空间,地面上也积满了灰尘,一些地方甚至还结了蜘蛛网。更别提头顶的机械钟“叮当叮当”永不停歇的噪音了。
要是住在这儿,不出一天就要患上神经衰弱。就算是见惯了恶劣环境的女武神,也在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
“抱歉,”比伦姆修斯说,“这里很多年没人来了。”
然后,他跳下狮身人面兽的脑袋,弯腰在杂货堆里寻找着什么。“我这就来给你们打扫一下。嗯,其实我白天就应该做的,拖延症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