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大小狐狸试探了几句,便没了下文。李纲也不再说废话,直接便是起笔飞书,将此间情况写了加急奏报,交给了驿兵,直送汴梁。燕京至汴梁来回一趟,便是加急送报也得需五六日,李纲转头问刘平道:“你看那种师中能否坚持到咱们去救援他。”
刘平拱手道:“恩相放心西贼随善于野战,但是西军亦是善于守城。异日里太原城里被金贼围困,尚能支撑半年多,相比起种家军在麟州,支撑到咱们去救援,还是应该可以的。”
“恩。希望如此吧。”李纲淡淡道。
“明日,我就要回汴梁了。”李纲忽然道。
“恩相,才刚刚到燕京两日。怎么就急着回去?在住几日又何妨。”刘平忙劝道。
“你以为你说能住,便住的下啊?这次老夫要不是奉陛下旨令,来贺你这新婚之喜,你以为老夫很闲么,能出的汴京。陛下对你很是信任,毕竟你是陛下唯一能信任的外防的军将了,如今汴梁城内,太上皇不甘寂寞,朝臣之中还是颇多听太上旨令的,诸位皇子中也有些异动。南方各路今年又是大水,灾患太多,陛下自己怕是也难照周全。老夫这残躯若是能替陛下分担,也算是尽忠了,所以,耽搁不得了。明日便启程回汴梁。”李纲淡淡道。
刘平道:“太上荣养,现在也算是能够让陛下亲政,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就算那些旧臣们想请太上再出来,怕是也难了,再者皇子们与陛下都是亲兄弟,又怎么会有别的心思。”刘平应承道。
李纲端起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望着刘平笑了笑。
“仲成,你想的太简单了,天家哪有什么亲情,哎,老夫这张嘴,乱说了,真是罪过,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出的我口,入得你耳,可不许别人听见,老夫此言,已经是大逆不道了。”李纲低声道。
“恩相放心,俺明白您的意思。”刘平道。
“你看那位不声不响的九皇子,也就是那位康王,别看他岁数不大,可是,所图非小,你以为他就那么老实听话的当他的康王?若然如此,他与那张邦昌走的为什么那么近,还不是外拢朝臣,想占的一席之地,大宋藩王向来是只需老实的呆在汴梁,从来没有外出就藩之说,这位康王却是已经几次向陛下请示外出就藩。”李纲捻捻胡须道。“你可知那康王想要去哪里就藩?”
“末将不知。”刘平应声道。
“是巴蜀!”李纲嘿嘿道。“人皆道汴梁好风物,可是谁又知道,那川蜀之地更是天府之国。地势易守难攻,千里膏腴之地,从三国曹魏之时便是成就霸业的不二之地,这份心思,当得上是皇族之中独一份的了。只要这位九皇爷出了汴梁,到了那川蜀,不出几年,便要出来一个谁也管不了的九千岁了。嘿嘿,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位康王相比应该不是那种人吧。”刘平淡淡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陛下已经回绝了康王3次了。天家威严,总不能让康王想如何便如何,在汴梁当个太平王爷便是,想出去,这是万万不可!”李纲道。
刘平更是心下大奇,心道李纲这老爷子眼睛够毒的,这么早就能发现赵构的不同之处。也难怪,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当日那位康王亲自去金营,也算是赵宋王族里最有胆气与魄力的人了,难道这位历史上的赵构童鞋这么早就脑袋长反骨,要把他老子和他哥哥弄下来么?不科学啊。
刘平附和道:“恩相说的是。不过再怎么说,康王毕竟也是陛下的亲弟弟。”
“恩,不错。康王的确是陛下的亲弟弟,可是这天家哪有什么亲情。”李纲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了。
“这些蝇营狗苟的政事,总归是有些不光彩的,可是,仲成,你记着,战场之上,刀光剑影,很是危险,可这朝堂之上,嘿嘿,也有血雨腥风啊,稍有不慎,亦是容易翻船的。老夫不想你成为另一个狄青。”李纲语重心长道。
“小子谨遵恩相所言。”刘平恭声道。
“老了,老了,竟然有些不知所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李纲淡淡道。
“恩相。”刘平忽然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威严的老头看似在敲打自己,实际上是想让自己明白这朝堂中的人心险恶,心里是向着自己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是刘平自穿越以来,对自己唯一还能够算是推心置腹并且还教自己处事之道的老人。心中亦是有几分感动。
“好了,不说了,这早上的膳食老夫还未吃呢!你不会就这让老夫饿着肚子吧。”李纲笑道。
“岂敢让老大人饿着肚子。”刘平笑道,急忙让内府的婢女们送上了准备好的膳食。几分时令小菜,外加些羹汤,算是清淡爽口。李纲胃口不错,吃了不少。吃完后,满意的理了理胡须。说道:“如今你也是一方节度了,需留心各项事项,朝中党争严重,当年庆历之时,朋党之争,遗祸甚远,便是许多边将,亦是未能幸免,如今朝中不稳,若然有异动,还需要你辅助陛下,你可莫要被这种事情牵连。”
刘平点头称是。
李纲道:“我走之后,你要多加用心,燕京也是大宋唯一北守之地了。”
刘平心道,派系党争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有啊,自己还是少掺和为妙。再说了,自己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军阀头子,还在乎什么党争,听到李纲执意要走。急忙言辞意切道:“恩相,您要走,小子不敢阻拦,朝中大事繁琐,万望恩相保重身体。”
“你有这心便是极好了。”李纲笑道。
第二日,刘平早早的带着一批人将李纲送出了燕京城,各种银器金饼,玉器古玩字画刘平也是安排了几大箱子,献给了李纲。李纲推脱了一番,在刘大当家的执意向相之下,好像李纲不收就好像是辜负了燕京百姓的心一般,便坦然而收了。别看李纲是宰相,可是汴梁富庶,各类营生也是难做。所谓汴梁居,大不易。李纲做官几十载,也没有攒下什么像样的家业。刘平所送的东西便直接都让手下的仆役收了。
刘平更是亲自相送,一直送到了三十里外。李纲坐在马车里,探出头来,吩咐了差役们停下,在仆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来到官道一侧的农田边。望着周围郁郁青青的庄稼,丝毫没有了当时金人入侵时候的焦土残桓之色,周遭劳作的农夫也都是一副满足的模样。
李纲独自走到那群劳作的农夫身侧,一群精壮正在耕作,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坐在田埂之上,想必是劳作累了,正自端着一碗水便喝便休息。李纲来到近前,那老农夫一见李纲一身锦衣官袍,当即不敢大意,口称大人,便要下跪,李纲忙搀扶起来对着那老农夫道:“老丈,莫要多礼。本官也只是路过而已。口渴了些,想讨碗水喝啊,不知道老丈可否满足。”
“当的!当的!大人若不嫌弃,这里有刚倒的白水。”那老农一脸惶恐的将水端上,李纲和善一下,接过水来,口称多谢,竟然是一口喝干。
“哎呀。痛快,好水,老丈,这片地长势喜人啊,秋收之时定然能多打些粮食,只是不知哪块是您家的地啊?”
“这位大人,有所不知,这片地,嘿嘿都是老朽家的!那田地里领头劳作的是俺家的三个儿子。足足百十多亩地啊。嘿嘿,放以前哪里敢想。”老丈一脸欢喜道。
“百十多亩?我记得这田地大小按口粮之地也就几亩吧。”李纲道。
“大人想必不知吧,这田地是军田!俺老汉四个儿子,大儿子参了这永定军,和金贼厮杀丢了性命。不过俺儿不孬,用俺们刘侯爷的话,那是为国捐躯!那衣冠冢还在燕京的忠烈祠里供奉着呢!也算是给俺们挣了脸面。”说道这,老汉脸上一暗,不过,接着道:“这片地么,便是俺儿留下的军田。嘿嘿,总算是有个活头,有个盼头了,咱们那刘侯是活菩萨,是咱大宋的大门神,嘿,有刘侯在,什么金贼胡虏,谁也甭想进入咱汉人的地界!”
“军田?”李纲疑惑道。
“就是俺们里正和我们说的,叫什么军烈属田,算是自家地。”老汉道。
“哦~。”李纲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将手里的碗递还给了老农,口称道:“多谢老丈赐水!”说完便转头走了。
李纲喃喃道:“私分田地,刘平啊,刘平,好大的胆子啊。唔~社稷为重,民生为重啊。这个刘平,老夫真是有些看不透你了。”
此时的刘平策马来到近前,下马对着李纲道:“恩相,有什么吩咐?”
“行了,送也送了,都快三十里了,不用这样,你的心意,老夫心里明白。”李纲笑道。“来人,拿酒来。”
两侧仆役急忙端来酒坛,开了封,端上了酒杯,斟上了酒。李纲端起酒杯。刘平亦是端起酒杯。李纲语重心长道:“仲成,你是可造之材,只是身在行伍,这治世经纶却是差了些,杀伐之将,戾气太重,老夫只求你日后,莫要做对不起大宋之事。”
“恩相放心,仲成谨记恩相教诲。”刘平道。
“恩,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吧!”李纲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刘平亦是将杯中酒一口而饮。李纲见刘平也喝了酒,朗声一笑,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一行人马逶迤而行。刘平望着李纲离去的身影,蓦地生出了觉得这个老人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的感觉。刘平晃了晃脑袋,将这胡乱的念头甩了出去,眼见这李纲的车队都没了影子,转身对着杨三多喊道:“回燕京城!”
“诺!!”一众永定军亲卫齐声道。刘平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策马飞驰。身后几十个彪悍骑士亦是紧跟骑后,卷起阵阵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