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船板咯吱的响了起来,姜田知道有人上船了。漫长的等待让他不停的胡思乱想,可事到临头他却出奇的冷静了下来,天底下哪有不求财的劫匪?如此看来自己命运即将迎来十字路口。来人打开舱门,猫着腰钻了进来,狭小的舱室和舒适二字完全不沾边,姜田一直都是躺在一个角落中的木板床上,此刻他依旧躺着,甚至连头都不向外边看,背对着来人躺在床上,他想知道此人会怎样做出反应。
只等了一小会,就听见背后那人呵呵的笑了起来:“到现在还有心情装睡,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得,装不下去了,从这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就能知道,来人就是那个比自己走运的家伙。于是姜田只好一翻身坐了起来,打量着对面这个叱咤风云的皇帝陛下。
“对付我这种小人物,还不需要劳动您的大驾吧?”反正事已至此,姜田也就不用再斗心眼了。
“是啊。”对方也没否定:“要你的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姜田打量着对方,虽然只是穿着一身黑sè的劲装,并且披了一件大红sè的斗篷,可是这个人只是往那里一坐,就散发出一种令人压抑的感觉。不算是英俊的脸庞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这就是俗称的王八之气吧?姜田琢磨着自己恐怕无法修炼出这种不怒自威的架势。
又想起自己穿越的过程,一股无力感就涌上心头:“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本来难得的年假,和朋友一起去野营来着,我只记得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落石’!等我再睁开眼就已经身在此处了。”
对面那人沉思了一下:“没想到你在那一世被石头砸扁了……”
“喂喂,你在意的只是这一点吗?”
“当然不是,我有些好奇你究竟想干什么,如果当初直接找上门来求老乡赏碗饭吃,我也未必不会收留你。”
姜田笑了起来:“你当我是白痴啊?一个落魄的书生跑到承天门(**)去找工作?说不定你还真会收留我在宫里干个闲差,只是我身上一定会少点东西。”
“于是你就在民间惹祸来引起我的注意吗?”
“哪有……”姜田很无奈的摇摇头:“身不由己罢了,你这种附身在大少爷身上的运气怎么能理解,我为了能不挨饿就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现在好了,本以为能躲到哪个角落欣赏你开创的新朝代,现在就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唉……”张皇帝叹了一口气:“开创新时代,说起来简单其实谈何容易,若不是为了国家和民族,我做这个皇帝干什么。”
姜田心想,我才没兴趣听你的牢sāo呢,说这么多的废话干什么,还不如直接说想怎么处置我呢。反正老子也死过一回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连累了夕芸这丫头,早知道这样就不带她出来了。
感叹完毕,张皇帝又将目光放在了姜田身上:“说说吧,你给我找了这么多的麻烦,打算怎么跟我交代呢?”
“我有什么好交代的?不就是想帮你个小忙吗,你还不领情。”到了这个时候能装傻就尽量装傻吧。
对方一瞬间就脸若寒霜的冷笑起来:“骗谁呢?就凭你的所作所为,便可知是个狡诈的人,留着你岂不是江山社稷的隐患!”
姜田打了一个哈欠:“你吓唬我也没用,若是想我死也不会亲自跑过来审问了,从你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很明显是想毁掉传统八股的根基,只是碍于满朝儒家官员才没能彻底施行,我现在替你造起声势正好可以顺水推舟的改革科考,然后就是潜移默化的将教育体系向着学院制转移,你说若没有我在民间胡搅蛮缠,你的计划还要延迟一段时间吧?”
“唉……”皇帝第二次叹气:“这就是时代的代沟啊,那些满腹经纶的公卿大臣都无法看清八股的危害。”
姜田又嘀咕了起来:我现在好歹也是半个娱乐圈的人,就您这种演技还好意思出来现眼。那些位列三公的家伙哪个是白痴?他们谁看不出你想废除八股?只是他们一直在装傻而已。谁都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给你留下借口。
想到这里姜田心生一计:“所以啊,有我这种不是官员的人在民间煽动,你应该是乐见其成啊?难道说还想让我回去继续忽悠广大的劳动人民?”
“滑头!”张皇帝直接给姜田下了定xìng:“既然落在我的手里,你就别想置身事外了,你以为那些银子埋在郊外就万无一失了?实话告诉你,让我现在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只可惜你又要变成身无一文的落魄书生了。那些秘密埋起来的银子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下了。”
姜田看着对方,自己藏的钱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哪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待如何?”
“很简单,不将自己平生所学都给我吐出来,你是休想退休养老。”
“退休?”姜田摇摇头:“在你手下我还能混到退休吗?”
“我有这么薄情寡恩吗?”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姜田先开口:“你在上一世是做什么的?”
张皇帝表情严肃的沉声说:“军人!”
“年代?”
“……”皇帝沉默了,也不知是不是不愿意提起:“你从什么时代过来的?”
“二十一世纪……初!”
“我比你早一点!”
“明白了……”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轮到皇上先说话了:“改革……成功了吗?”
姜田没问他指的是什么改革,因为只要是个中国人就都知道他在说什么:“一部分吧……至少我这种工薪小民,放假的时候也能背起行囊畅游山水。只要门票不涨价……”
张韬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站起身,仿佛能穿透船板一样的凝视着远方:“以后你要多和我讲一讲家乡的事情,我已经有些想不起那里的风景了。”
自始至终姜田都没有明确的答应他要效力,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其实姜田的个人意见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算他想宁死不从,夕芸却还在人家手中,堂堂中华皇帝也许不会为难一个小婢女,但是谁也说不准姜田消失后夕芸将会面对怎样的窘迫状态。再说刚才的寥寥数语,已经让这两个男人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国家情怀,两个人生活在两个时代,本应没有任何共鸣,但只是因为他们都曾亲眼见证着这个国家的一次伟大复兴,所以内心中的那种使命感绝不会此时空的中国人所能理解的。别看这里的人也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存亡的斗争,但自始至终汉文明都处于先进的一方,那种全面落后的屈辱是不曾品尝过的。
“上朝的时候来见我!”张韬又恢复了皇帝的威严,就像是呵斥手下军官那样的朝着姜田说到:“国家等不起,人民等不起,既然你知道历史的走向,就抛掉那些小资情调,否则就是这个中华的罪人!”
如此大的一个帽子扣了下来,姜田就是想不就范都不行,所谓的罪人不仅是指那种政治层面的问题。同样还会在人身**上进行惩罚,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地位,自己死了不要紧还要连累其他人。其实一开始姜田就已经明白自己只能乖乖的听话,之所以还要说这么多的废话完全就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既然现在已经不再是囚犯了,他也就跟着张韬一起钻出了船舱,果然见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匪徒们一个个毕恭毕敬的肃立在皇帝的周围。
“我说……”只是刚一开口,姜田就感受到了周围人异样的眼神,他这才意识到此时身份的变化已经超越了时空,于是急忙同样恭敬的询问:“陛下,既然此间无事,能否将草民的婢女发还于我?”
张韬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其他人无论是敬畏还是谄媚,都没有姜田这声陛下来的舒心,按理说这样一个了解自己秘密的人是绝对不能留下的,可是正如对自己儿子所说的,这个时空这个国家这里的人民,甚至是为了他张家的千秋万代,姜田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有时候这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也在怀疑,是否冥冥中自有定数,上天先是将军人的自己扔过来拨乱反正,然后就派来姜田这样的技术型人才进行和平建设,既然如此又怎能辜负苍天的这片苦心。
很快的夕芸就被带到了众人的面前,看得出小姑娘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jīng神上明显有点委顿,显然是吓得不轻。姜田有点心疼,自己夸下海口要照顾人家,此刻不仅诺言没有兑现,反倒连累了对方。
姜田决定趁热打铁:“陛下,这个姑娘已经是草民的义妹,还恳请圣上开恩准其脱籍!”
张韬看着夕芸稍微有些愣神,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工夫,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说到:“此事我自有安排。”
姜田心里凉了半截,什么叫自有安排?还不是想借此来要挟我。夕芸也没想到,听姜公子一口一个陛下,难道说眼前这个中年人竟然是当今天子!小姑娘本来就不太机灵的表情也是呆滞了起来。这几天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实在有点大。
接下来更让姜田想不到事情又发生了,他们登上了河岸之后,那辆一直被姜田雇佣的马车已经等候在岸边,赶车的把式看见姜大公子之后憨厚的笑了起来,也许他觉得还能给姜田这种出手阔绰的少爷赶车是件好事吧。虽说姜少爷这次跑的远了点,但是只要赏钱足够远点又何妨。于是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姜田又坐着原先的马车回到了京城,让人看上去就像是他出城游玩了两天便返回了一般,根本想不到在这两天里发生了多少事情。其实有很多双眼睛都在暗处看着他,看着这个遭人嫉恨的家伙继续的逍遥自在。唯有姜田自己暗中苦恼,原先留书一封银两若干便从茶馆中消失了,现在找老板或是赵直肯定已经发现自己不辞而别,到时候若是这两人不肯原谅自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