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破坛子居然卖了二百两银子,你说这事会不会轰动běi jīng城?当面交割清楚银两之后,看着围观群众那热切的眼神,姜田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就是现实版的立木赏金呀!身为穿越者,那位登基坐殿的皇帝自然希望能建设一个以科学技术为主的社会,但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社会惯xìng不会因为他这个皇帝的横空出世就会轻易改变,那么如何才能让普通百姓接受新鲜的事物呢?自然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姜田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力气,竟然双手一捧搂在怀中,大摇大摆的朝着倚红楼而去,虽说这些银子折合成现代度量单位仅仅是不到15市斤,可对于姜田这个书生来说还是有些重量的,恐怕是这些天经常提水练出了一点力气,否则就他这种拿法不用贼人抢夺,自己就会因为抱持不住而散落一地。当时自然有些看热闹的龟奴前来报信,倚红楼的陈妈妈没想到这个让人厌恶的酸丁竟然这么快就赚了二百两巨款,这些钱放在当红姑娘眼中自然算不上什么,可要赎买一个粗使丫鬟却又绰绰有余。
“呦……”满面风的老鸨子满脸堆笑的小跑了出来,嘴里还拖着一声令歌唱家汗颜的长腔:“我说今天早上怎么喜鹊叫个不停呢,原来是公子您来了!”
话说当初姜田是被夕芸姑娘像拖死狗一样从后门拽进来的,眼下他却是大摇大摆的走正门,别看他的小身板被银子累的左摇右晃,可在陈妈妈眼中这才是财神爷的派头。
姜田也不废话,找了张桌子将那些银子往上一堆:“我要赎人!”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却言简意赅,谁都知道他是要来赎人的,可您别这么招摇行吗?还别说他这种不懂行的行为倒的确有些另类,别看来此处消费的经常是挥金如土,可一般都得拿腔作势的透出那么一股子风雅,甭管是真的也好装的也罢,总之不能让人觉得自己粗俗肤浅。唯独这位秀才公算是近年来少有的奇葩,被一个使女所救,自贬身份当个跑堂的,鼓捣个破罐子却赚了二百两银子,现在他就站在这等着接走自己的救命恩人。
陈妈妈看着桌子上的银子两眼直放光,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但对银子的抵抗力还是几乎为零,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桌子上的银堆她连头都不转一下,就招呼身边的一个龟奴去将夕芸叫来,嘴里还不停的拍着姜田的马屁,说她早就看出对方不一般来,这么重情重义的年轻人可是不多见了。
姜田面无表情的听着她拍马屁,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知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别看被一个穿越人士当了皇帝,可人xìng在任何时代都是雷同的,历史上除了极少数的牛人所建立起的短暂时代之外,社会的普遍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拥有更多资源的一方获得最终的胜利,现在他手中有银子,那么他就是倚红楼的座上客,明天身无分文了,这里照旧不欢迎穷光蛋。
夕芸被人以最快的速度拽到了大堂之中,依旧穿着粗布裙子头上只是带着一支木簪,脸上止不住的露出错愕好像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此时姜田才由衷的一笑,缓步走到小姑娘身前伸出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水。
好在姜田还算是了解了这个时代的基本知识:“卖身契在那?”
正准备装好银子的陈妈妈脸上的笑容一僵,这发卖奴籍的哪来什么卖身契,按规矩可是终身为奴而且延及子孙,可她眼珠一转心思活动开了,这规矩还是前朝定的,新朝还没定下新的法度,照理说此时应该是沿用旧制,这人是赎不出来的。但是听那些来这里消遣的达官贵人们闲谈,当今万岁对那种祸及子孙的老规矩有些不屑,说不定将来就会改制。就算规矩没变,谁还会和她计较一个丫鬟的去留?真要有人计较,就说自己压根没卖,只是租给了别人。总不能让到手的银子就这么白白溜走。
想通了这个关节,她转眼间又露出了谄媚的职业笑容:“呦……我说姜公子呀,咱倚红楼在běi jīng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地方,您还信不过我吗?这人您就领走好了。”
“别!”关键问题上姜田还是很清楚的:“人我是要领走,可这规矩也不能乱,将契约拿来咱们一同去官府勘验。”
去官府?真要是见了官这问题就麻烦了,陈妈妈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嘴上没这么说:“瞧您说的,我这倚红楼向来是发卖犯官家眷的地方,什么时候都不需要身契,原先管事的早就没有了,若是您高兴只管将人领走就行。”
姜田皱起了眉头,这话中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就是说这里的人不是犯官家属就是家中的仆役下人,主人犯了事自然一起受到了牵连,若是按明朝的规矩就算是永世不得翻身了。看夕芸不像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估计以前也是某个官员家的下人,所以老鸨子才敢让自己将人领走。他心想这样可不是个办法,若是真就这么走了,她回头再反悔说自己拐带少女可怎么办?
“这样吧,既然你拿不出身契,就写下一份字据,将夕芸姑娘自愿卖与我。”姜田开出了条件,这也算是一种保险措施。
老鸨子正在犹豫的时候,只听得屏风后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谁那么大的口气,敢让官坊写字据?”
一听到这个声音,夕芸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想躲到姜田的身后,就连陈妈妈的笑容都为之一滞。姜田刚刚皱起眉头就听得耳畔环佩叮咚,几名身穿薄丝深衣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姜田不用猜都知道这几位就是倚红楼的当红姑娘了。其实明初曾规定jì女必须着明角冠皂褙子,用现代语言形容就是必须带着角冠穿着褐sè下垂到腿部的长坎肩,这一来是持证上岗的标志,另一方面也是方便国家管理。可是这规矩到了明中晚期就没人遵守了,到现在更是形同虚设,社会风气也从明初的简朴大方型,演化到了明末的雍容华贵型,可以说这和社会经济的发展是密不可分的,所以眼前这几位姑娘的着装也颇为随意,完全是大家闺秀的装扮,就算她们身后的几个贴身丫鬟还穿着襖裙,也是材料上乘颜sè各异没有相同的。
还没等姜田将明朝服饰的演变思考完,其中一个只是插着一支玉簪没什么饰品的女孩就前出一步打量着我们的男主角,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感情,只是如同看着一名路人甲一般的扫了几眼:“就是你要为我家的夕芸赎身?”
语气中也没有丝毫的感情,就好像这人已经看破红尘。不过姜田并不在意,或者说她的表现在他眼中完全符合其身份地位,因为不用多想就能猜出这个不施粉黛的年轻女孩,就是此处的当家头牌玲珑姑娘,也难怪满京城的公子哥上赶着一掷千金也要见上对方一面,别看她此时素颜朝天,但一身月白sè的褙子衬托出清冷的面容,随意挽着的发簪后拖着齐腰的长发,宛如天生林黛玉般的婷婷一站,任谁都无法对她生气。
不过嘛……这种对儒生士子杀伤力极大的林妹妹,放在姜田眼中就有些矫揉造作了,在另一个时空什么样的演技派美女没见过,金发碧眼的也不在少数,虽然容貌未必能及得上眼前这位妹妹,但是免疫力总还有一些的,尤其是对方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提醒着姜田,自己虽然穿越了,可却不是坐在金殿上的那位仁兄,眼下没人会把自己当根葱,那种主角一出就引得众美追随的可能xìng趋近于零。
所以姜田不仅没有看着人家失神的流哈喇子,反倒是嘴角一翘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将不知所措的夕芸挡在身后:“不错,我曾明言他rì定要带走夕芸姑娘,今天就是来完成诺言的。”
屋子里的人无不感到惊讶非常,要知道他这种岁数的年轻男子见到玲珑之后能不失态就算是很有城府的,可姜田别说是失态了,就连一丝的动摇都没有,反倒是有点懒得理会对方。这下就连陪玲珑一起出来的那些同样光彩照人的美女们都有些意外,因为她们很敏锐的发现到现在为止,这个穷秀才的眼中除了土里土气的夕芸外,就没对任何人多看上几眼。
场zhōng yāng的玲珑虽然也有些错愕,但是毕竟见多识广没有露出破绽,她依旧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充入官jì除非朝廷特赦,否则终身为奴。夕芸该为我准备沐浴了。”
用这种命令似的语气说完,她也不多看姜田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夕芸也有些踌躇,抬眼看看姜田又看看自家姑娘的背影,终归还是挪动脚步要走回后院。
“慢!”姜田一把抓住了夕芸的手腕,此时他也明白了从教司坊赎人无异于天方夜谭,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转头看着半天没言语的老鸨子:“陈妈妈,您开门做生意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吧?”
老鸨子不想得罪自己的摇钱树,可看着银子不拿心里更痒痒:“呦……公子爷,您这是说哪的话,老身我哪能慢待您这贵客呢……”
“好!”姜田不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不知你这里留宿一晚所费几何?”
“这……”老鸨子眼睛转了转:“若是寻常的姑娘三两银子足以。”
很显然这是漫天要价了,若是在战乱之前这个价码还不算贵,眼下贵金属流通萎缩的厉害,人口大量减少之后通货膨胀变成了通货紧缩,就算是在江南没有遭受战火的地方,都不可能要出这种价格,当然那些身价非凡的南曲名媛不在此列。更何况夕芸只算是不入流的粗使丫鬟,怎么也不值这个价。
姜田不懂行,也没打算讨价还价,他伸手将桌上的银子一分为二:“我先放下一百两,要包这夕芸姑娘出场!”
说完也不等别人有所反应,就抄起剩下的银子,另一只手拽着还在发愣的夕芸扬长而去。
他不知道出场这词是后世的简语,好在别人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不过却没看见玲珑突然转身愤恨的盯着他们的背影,也没看见围观群众里有几双闪烁光芒的眼睛紧紧地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