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殇大惊,道:“缘是如此。”苦笑两声,又说:“难怪巫师常说名利是天地间最锋利的弑神刀;今夜聚集于此的,怕也不全是妖邪之辈吧!”
夫人朝着伊殇微微的点了点头,道:“嗯,你也发现了吗。”
伊殇没有再说,这样的事情;不该她说的,听都不应该听、想都不应该想的。
伊殇不再说,夫人也不再说。
沉默了一些时间,鬼哭狼嚎的声音更近了,也更清晰了。这预示着防御线已经越来越弱,战争的天平已经偏倒向恶鬼妖精一方。
马车里传出夫人的声音,很柔弱,伊殇一直注意战况没有听清,问道:“夫人说什么?”
夫人道:“我问伊殇:如果你得到少主,能做一代明君吗?”
伊殇吓得连忙叩首,道:“夫人明鉴,伊殇绝无此心。”
夫人道:“你起来,我并非怀疑你;只是想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与其叫他落入别人手中,不如伊殇你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伊殇你的话,我虽对不起这孩子,却总不算辜负百越的苍生。”
伊殇没有答应,叩首道:“伊殇斗胆,请夫人收回前言,伊殇可以一死,却不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夫人道:“你虽入余家门,余家却未曾给你什么名分……。”
她尚未说完,伊殇抢过话来大声吼道:“夫人……。”缓和了一些语气,才又继续道:“伊殇侍奉大巫师左右,大巫师在,伊殇同生,大巫师去,伊殇共死。”
马车内,夫人的神色怯了一下。默了稍许,缓缓道道:“我明白了。”
夫人低下头在孩子的脸上轻吻一口;将他放在一旁,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四下打量了一遍才钻出身子。
伊殇见了,连忙化作人形上前阻止,道:“夫人不可,你身子尚弱,沾不得这戾气。”
夫人坚持下车,伊殇赶紧为她拿来披风御寒。
在伊殇的扶持下走出五六步,立地站稳,站得笔直,威严的站着。
呼口气,望着那些不断以血肉之躯冲击防线的恶鬼妖精,望着更远的地方;道:“只因一个空穴来风的传言,聚集了百越半数妖精;此一战不论胜负如何,今后的百越,恐怕再难相安无事了。”
伊殇跟在夫人的身边,沉默不语。
她很害怕,心很乱;她只是跟随在月残刀坐下的一只狐妖,无心参与那争权夺利之事,也不想去关心什么天下苍生。百越如何,天下如何,跟她都没有关系。
夫人大概猜到了伊殇的心思,就不再跟她说这些。静静的看着、听着。
时间点滴流去,不知何处传出一声喊杀响彻山野,诸恶鬼妖精的攻势更加迅猛。
丑时将尽的时候,防线彻底崩溃,武士已全部战死;沦为恶鬼妖精的口腹之物,尸骨无存。
望着蜂拥而来的恶鬼妖精之类,夫人的眼角滴落泪水;手中六株常开花一齐散去,化成一个坚固的囚笼将马车困在里面。
大巫师月残刀掠身过来,挡在伊殇和夫人前面。
夜之三郎并未拦他,他们的目标是刚刚降生的少主,战术是瞅准时机抢了就跑,所以若非必要是不会和月残刀拼杀的。
月残刀降临的瞬间,长刀横着一劈,冲在前面的几个立刻灰飞烟灭。后面的那些妖精畏惧月残刀,也暂时停止了进攻。
月残刀呼了口气,沉声对伊殇下令道:“伊殇听着,一息尚存,只进不退。”
伊殇的两个爪子露出锋芒,双目变得漆黑,颔首应声道:“伊殇明白。”
妖精们只顿了稍许,就又开始动作起来。
月残刀提刀主动迎了上去,手起刀落,横劈竖砍;凡是与他遇上的都成了刀下亡灵,那阵阵哀嚎听得伊殇和夫人也不由得打了冷颤。
到了此时,月残刀深知回天乏力;已放弃求生之念,故而只攻不守;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剩下的每一分力气都要砍下一个脑袋。
在月残刀所不能及之处,无数的恶鬼妖精朝着婴儿冲过去。
夫人留下的常开花囚笼上长出千百根藤条,像是长了眼睛,凡是靠近的恶鬼妖精都逃不过抽打,轻则遍体鳞伤,重则魂飞魄散。
夫人和伊殇在常开花的庇佑之下,暂时倒是无虞。偶尔有妖魔鬼怪避开藤条,也被伊殇的爪子掏出心肝来。
一连杀了五六只妖精,没有想象中的害怕,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恶心。
伊殇看着染了血的爪子,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顿时恶心的吐了起来。她觉得那不是妖精的心肝,而是从粪坑里掏出来的更加恶心的东西,是一堆粪坑里的虫子爬在她的身上,她在赶走它们的时候一不小心拍碎了。
激战正酣,花梨鬼纹棺突然炸裂,里面的东西破印出来。
只那一声炸裂,就夺走了周围十数丈之内半数妖精的性命。剩下的即便明强活了下来,却也都身受重伤。
夫人本就虚弱,此时已晕厥过去。伊殇吐了口血,但还能动;连忙去看常开花的囚笼,尚还无虞,但常开花的灵力已将耗尽。
刚刚破印而出力量之大实在惊人,修为之高恐怕就算是巅峰时期的月残刀也未必能敌。
那东西破印出来,阵阵怒吼、阵阵哀嚎;震得人耳朵发麻、头晕眼花。
月残刀闻声,只朝这边看了一眼;又举起长刀继续进攻,比之前更加迅猛,一刀砍下,伴随一声怒吼。
正是怒从心头起,以命换命。无力保护夫人和少主的自责,让他把所有的愤怒和悲伤都化在刀刃上。
伊殇剩下最后一点力气,把夫人放了躺平,等着那东西来了结。
可是迟迟也没有来。
她抬头去看的时候,对方也正看着她。
看到对方的时候,伊殇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一个任何人见了都会为她倾倒的女人。
她腾在空中,大红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衣带随风飞舞,是那样的优雅、高贵,自由自在,无所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