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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心事

    第二天,连续五六天的阴雨天气突然放晴,一切都亮了起来,到处都是崭新的世界,空气也格外新鲜;东方通红通红的天际间充满了朝气和希望,人们的心情也开始舒畅起来,一个个心花怒放,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人们紧张郁闷的心情终于获得了坦然释放。

    早晨的阳光照耀在中丘河上,芦苇的影子被托起好长好长,在那里优雅地舞动着,水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飞鸟略过,一派喜人的景象。把昨夜里大雨飘飘,汹涌河水里一个少年拼死挣扎,拼死喊着救命那惊心动魄的场景,把人们在大雨中紧急抢救这位少年的情景掩盖的严严实实,好像昨夜里一切如常。

    六点三十分的新闻摘要节目从各村喇叭里传到千家万户,声音清晰而响亮。

    何海云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倒不是为父母下班路上因大雨难行而失眠,也不是为学校里的课余作业发愁难眠,而是父母昨夜所见触动着她少女的心事。

    何海云一大早就起了床,脸也没有洗,披着让同学给自己染了蓝墨水,又被母亲洗的新鲜如初的粉色涤纶衬衣,踏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中丘河边,似乎在追寻着昨日的影子。

    这时她的大脑里一切都已经清零,完全格式化,她要在清零之后的大脑里再次置入昨夜的程序。

    她在努力地想着,想着朱友康是从哪里下水过河的,想着又在哪里遇上了危险,想着他在汹涌的河水里挣扎无助的样子,想着他撕心裂肺呼唤救命的绝望可怜的声音,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是谁发散了救命的信息,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是怎么把他从滚滚的河水里救出来的,她想着救出来的时候,他是个怎么的惨状,她想着这些人又是怎么开展生命接力大营救的……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中丘河的桥头。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她要像这河道里一直向东奔流的河水一样,在大脑里对昨夜的情景理出一个顺畅的头绪来。

    她感觉她当前的要务就是理清头绪。否则,憋闷了一夜的大脑随时就会崩溃。

    她双手聚到额前,分出十个指头,然后向后理顺着自己那特质的微黄而又有些自然卷曲的微黑微黄的秀发,在这个过程中,她尽力使劲儿让双手十指的指甲抓住头皮,越是用力,越是感觉到头皮发疼,她越发感觉轻松和舒服。其实,这是在思念着这位少年,她是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表达心中的挂念。

    就这样,她按照心中的选项,挪动着自己沉重的脚步,也就这样,她在挪动着沉重脚步的同时,仍然重复着双手撕挠头皮的自虐动作,她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她要用这种自虐表达对这位少年的担忧。

    她的头发立刻蓬松起来,形成了一层层褶皱而又起伏的波浪,恰似昨夜里奔腾的河面上漂浮的各种杂物和淤积的棍棒。或许这位少年就活在这蓬松的褶皱里,这起伏的波浪里,或许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安身之地。

    甚至当她的老师张宝福带着猪篓,骑着自行车和他的同伴并排着从桥头掠过到外村贩卖小猪的时候,她的心里仍然冻结在这咆哮的河沟里,大脑里沉淀下来的仍然是一连串的问号和感叹号。

    何树坤一心一意搞文物研究,每天除了文物勘察、文物鉴别、文物修复,就是文物学习、文物研究和文物论文写作。他的心思几乎都用在了工作上,那里有心思操孩子的心。何海云这么大了,在他心里还一直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娃娃,根本忽略了何海云这位多情重义女孩子的内心变化,即便是昨夜难眠,今早早起闺女在河边凝思、在桥头徘徊,他都会理解为一个小女孩贪玩儿的习性。

    尽管巩丽君是一位过来的女性母亲,由于每天急急忙忙地上班,匆匆忙忙地赶路,战战兢兢地演出,整个心都扑在外面。

    当然,她的心扑在外面也有不得已的时候,也有被动无奈的时候。她的甜美的歌声会引来一些暗暗追随他的粉丝们——不是情人的情人;她的优美舞姿也会招惹个别滥情的权贵人士慕名追求——无奈的难以应对的“局内人”。这些人无不触动扰乱她那本该平静如水的优雅情志。

    其实,说到底,对于巩丽君来说,不管是上班、赶路还是演出,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她根本没有把这些当做一回事。让她充满烦恼的是他身边的追随者——当然是各类角色的男同志,尤其是最近以来,她常常处于失眠状态,这倒不是说她有什么抑郁症,也不是什么更年期,她才四十出头,还不到那个时候。

    那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去对付,所以,她只能压在心底,就连最最知心,最最心爱,最最体贴的丈夫也不能说。因为这关系到夫妻关系,这关系到身份地位,这个人对他们一家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美丽高雅的巩丽君陷入了无限的犹豫之中。

    她该为自己的十五六岁的宝贝闺女操心了,可是,她连自己的事情都难以处理清楚,那里来的闲工夫关心自己的大姑娘呢?

    何海云知道,父母亲按照正常下雨天六七点钟就应该到家,昨夜回家已经接近子夜时分。当得知自己的同学朱友康已经被淹送医院抢救的时候,她的心差一点被炸出来,整整一个夜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幕幕往事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记得刚上初一的时候,朱友康个子不高,经常在前面拿一把青铜短剑,上面长满好像绿苔一样的东西,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把绿色刀剑。

    这把短剑是朱友康父亲在刘家坟附近耕地时从黄土里捡到的。朱友康感觉好玩儿,就带到学校玩耍。何海云处于一种好奇,就把朱友康这把短剑告诉了搞文物的父亲,父亲说,你能不能拿回家看看。

    何海云利用放学的机会提前跑出学校,在学校南边中丘河的北岸等他。这是何海云放学后的必由之路,也是朱友康回家要走的路。

    从学校左拐穿过一个南北巷子,在这个巷子的尽头是一个通向中丘河的大陡坡,下了陡坡走一百多米何海云向东,朱友康继续向南各回各家。他们的路线有一段是重合的,何海云就在分岔的地方等他。

    因为是初一开学不久,许多同学还叫不上彼此的名字。何海云见到朱友康和几个同乡同学走了过来,因为不知道名字,就伸出胳膊用手指着朱友康说:“哎,哎,哎,就是你,就是你,你过来一下”。